博索纳罗返回巴西使得巴西政治“美国化”？

* “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是由复旦发展研究院和丰实集团共同打造的中美关系研究的学术平台

概要

3月30日，巴西前任总统、极右翼领导人博索纳罗从美国佛罗里达州返回巴西，寻求在政治舞台上发挥新的作用。除了出席各式活动争取美国保守派的支持外，博索纳罗在巴西也拥有不容忽视的影响力，但多项法律指控使他面临着失去竞选权的风险，为巴西的政治局势增添了更多不确定性。

野心勃勃返回巴西：

领导反对派角逐市政选举

22年10月举行的巴西大选中，极右翼领导人博索纳罗以微弱的劣势败给左翼总统卢拉，此后，他指控巴西的选举投票系统存在欺诈现象，并在卢拉就职典礼前夕离开巴西，持旅游签证前往美国奥兰多。3月30日，博索纳罗终于结束在佛罗里达州长达三个月的停留，启程返回巴西。

当日，数百名博索纳罗的支持者聚集在巴西首都巴西利亚的机场，身穿黄绿色服装（巴西国旗的颜色），高呼反对卢拉，支持博索纳罗。这一数量低于人们的预期。巴西联邦区动员了数百名警察，并控制通往政府建筑的交通要道，以防止1月8日的骚乱重演。

据路透社及美联社报道，他们的口号是“上帝、家庭和自由”，这是引发巴西1964年独裁统治的抗议活动中曾经使用的口号。一名博索纳罗的支持者向《卫报》表示，博索纳罗的归来意味着“一个更好的巴西的希望，一个没有腐败的巴西的希望”。

博索纳罗在自由党总部向支持者挥手示意。图源：AP

据专业人士分析，博索纳罗此时返回巴西，展现出了继续活跃在政治舞台上的野心。博索纳罗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我现在不是总统了，但我并没有退休”。里约热内卢联邦大学政治学家德席尔瓦表示，博索纳罗返回后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召集力量反对卢拉政府。这是因为巴西尚未出现明确的政府反对派领导人，如果博索纳罗不去争取这个角色，这一真空可能会由其他人填补。

博索纳罗的计划或是利用其政治影响力为明年的市政选举做准备。据美联社及路透社报道，在一条写有“今天巴西更强大”的横幅前，他称自己希望“作为一个有经验的人”，在自由党总部为明年的市政选举活动提供帮助。据报道，巴西将于2024年进行市政选举，在全国范围内选举5500名市长。这是2026年总统竞选前的重要铺垫，如果自由党的候选人获胜，他们就可以利用自己的地位为博索纳罗站台。

自由党在此前的选举中借助博索纳罗的势力成为了巴西国会的最大党派，并计划在2026年的总统选举中复出。目前自由党已经宣布了在巴西东北部地区进行宣传的计划——那里是巴西较为贫困的地区，许多民众在之前的选举中更支持卢拉。自由党领导人科斯塔·内图向路透社表示：“博索纳罗将领导反对派，并在巴西各地宣扬自由党的自由主义价值观。”

博索纳罗向记者宣称自己并未计划领导针对卢拉的政治反对行动。据CNN报道，他把败选称作一个结束的篇章，“我们已经翻过了一页，现在我们将为明年的选举做准备”。他还向CNN记者表示，左翼政府“本身就是一个反对派”。在抵达巴西后的第一次讲话中，他声称左翼政府“不会对我们国家的命运为所欲为”，并补充说，左翼只会“现在，暂时”保持权力。

据美联社报道，博索纳罗的新策略可能更趋向于平衡。政治风险咨询公司Eurasia Group在其报告中写道，博索纳罗的言论仍然是头条新闻，其忠实的支持者也会参与他的公开露面，但这些措施对于卢拉政府的直接政治影响似乎有限。博索纳罗的盟友、国会议员卡瓦坎特表示，他相信“博索纳罗将保持沉默，等待卢拉自己犯错”。

3月30日，支持者在巴西利亚国际机场外等待博索纳罗的到来。图源：AP

政治资本仍然强大：

与美国保守派的密切联系

尽管在大选中以毫厘之差败给卢拉，但博索纳罗在巴西的影响力仍然不容忽视。据《华盛顿邮报》报道，无党派组织极右翼观察站（Observatory of the Extreme Right）的专员表示，博索纳罗的政治资本仍然非常强大，“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他有能力动员右派的人”。

根据英国《卫报》相关报道，对于今后的巴西选举和政党博弈而言，博索纳罗的政治资本之一是他在美国右翼群体中的影响力和与特朗普团队的密切且不断增长的共生关系（the close and growing symbiosis）。这种共生关系既包括双方家族及随行人员建立起来的亲密关系，也包括社交媒体平台相关信息的联动（如2020年底和2021年初，巴西出现了数以万计的推文传播有关美国总统大选舞弊的阴谋论；近期福克斯电视脱口秀的某嘉宾在无法提供证据支持下称博索纳罗支持者的抗议活动是和平的，暴力行为是新政府的支持者所为）。

同时受到各方关注的是博索纳罗阵营与美国保守派运动的联系。在佛罗里达州停留期间，博索纳罗出席了多个保守派会议，并向巴西侨民发表了几次演讲。霍利奥克山学院政治和国际关系教授安迪·赖特向美联社表示，博索纳罗在佛罗里达州的右翼生态系统中“如鱼得水”，结交那些想利用他发展极右翼的盟友。

据路透社报道，他出席了3月在美国马里兰州举行的保守派政治行动会议（CPAC）。该会议是美国规模最大的保守派年度会议，博索纳罗之子爱德华·博索纳罗于2019年将它引进了巴西。会上，博索纳罗再次质疑了巴西大选的结果，并声称自己在巴西的使命“仍未结束”。据美联社报道，他还出席了在迈阿密举行的保守派团体会议，该团体与特朗普也存在联系。

据报道，博索纳罗在停留佛罗里达州期间争取了美国保守派人士的支持。美联社报道称，他表示在佛罗里达州的三个月帮助自己获得了对未来的看法。“我们在那里看到的一切就是我们想在这里实施的。最重要的事情是自由”。

2月3日，博索纳罗在佛罗里达州举行的保守派团体活动中发表讲话。图源：AP

他的另一个资本则是在巴西国内外数量庞大的支持者。在选举中，他和卢拉的支持率差距仅有1.66%，显示出巴西深刻的政治分歧。在巴西经济更发达的西部和南部地区，博索纳罗拥有数量更多的支持者。此外，据BBC报道，巴西福音教派的数量已达到人口的30%，这一迅速的增长正在改变巴西的政治方式，这对持宗教保守立场的博索纳罗来说是一个优势。

自由党领导人内图向路透社表示，博索纳罗可以通过煽动反对卢拉的情绪来吸引选民，他期望自由党能借此把在巴西各地的当选市长名单增加两倍。在机场迎接博索纳罗的支持者之一，71岁的玛丽娜娃·万德利向美联社表示，博索纳罗是巴西有史以来最好的总统。她认为博索纳罗前往美国是为与特朗普商讨巴西发展的最佳道路，并确信未来会有针对卢拉的更大的反对活动。

博索纳罗在美国的巴西侨民中也拥有颇高的人气。据美联社报道，许多支持者前往他在美国的临时住所，与他合照、要签名，有些人还穿着印有“让巴西再次伟大”字眼的衬衫。博索纳罗向支持者发表了讲话，为他四年来的执政进行辩护，强调巴西就业率的提高，并否认了政府腐败问题。他还在演讲中对离开巴西前往美国的巴西人表示认同，并试图将自己与他们归入同类。他表示“尽管我们在这里感觉很好，但我们总是担心我们留在那里的朋友和家人”。

根据美国人口普查局的社区调查，佛罗里达州是美国各州中出生在巴西的居民人口最高的州，高达近十三万人。过去二十年里，大量巴西人前往佛罗里达州中部，在那里开设商店和餐馆。此外，巴西也是佛罗里达州的第三大国际旅游市场，2019年就有83万巴西人前往该地区旅游。

据美联社报道，博索纳罗在佛罗里达州的巴西移民中非常受欢迎。在该地区的重要城市迈阿密所设置的56个投票点中，博索纳罗在每个投票点都占据上风，在16000多张选票中赢得了81%的支持率。

佛罗里达州的巴西右翼评论员康斯坦丁诺向美联社表示，博索纳罗在佛罗里达州的支持率与共和党州长罗恩·德桑蒂斯的连任胜利存在相似之处。他认为两者都向民众释放出拒绝“极权主义、经济平等主义和激进左翼的煽情蛊惑”的信号。

最后，博索纳罗的妻子米歇尔也致力于经营其形象，这将是博索纳罗的一条退路。据路透社及美联社报道，米歇尔正在负责自由党对女性选民的宣传，着力打造自身的人格魅力。如果博索纳罗面临的法律调查使得他被当局禁止参与竞选，米歇尔将会为博索纳罗的支持者提供一个出口。

1月4日，博索纳罗（中）在佛罗里达州奥兰多附近的一个度假屋外与支持者见面。图源：AP

回国面临多项指控：

失去竞选权的政治风险

博索纳罗重获政治地位的目标受到了一系列因素的阻碍，其一正是他面临的多项指控带来的政治风险。

博索纳罗离开巴西时就面临着20项指控，其中6项是刑事调查。法律调查的重点在于他质疑巴西投票系统公正性的言论，以及他是否煽动支持者在政府大楼引发骚乱。如果博索纳罗在这些案件中被认定有罪，他将在八年内失去竞选公职的政治权利，无缘下次选举。在特朗普成为史上第一个被提起刑事诉讼的美国前总统之际，博索纳罗也多次表达自己对被监禁的担忧。但《华盛顿邮报》采访专业人士表示，目前博索纳罗被逮捕的风险仍然很低。

近日，据《圣保罗报》和路透社报道，博索纳罗涉嫌接受巨额珠宝贿赂，这使他面临着更大的法律风险。据报道，沙特政府向博索纳罗赠送了价值约320万美元的珠宝，这些珠宝因未申报缴税而于2021年被海关查获扣押。据CNN报道，博索纳罗表示自己“没有隐藏任何东西”，他称这些珠宝目前已登记并有文件证明，正在准备移交。BBC报道称，他将于4月5日被传唤为该案作证。

博索纳罗与一名支持者自拍。图源：AP

博索纳罗的挑战之二来自保守派的其他竞争者。据路透社报道，波索纳罗在22年拥有5800万选民的支持，但由于政府混乱的疫情防控，加之指控投票系统、涉嫌煽动骚乱和珠宝受贿等一系列事件，他在许多右翼政党中的地位正面临下滑的危机。

与此同时，许多右翼的潜在对手都有在未来几年内担任公职的优势。公共政策咨询公司Hold Legislative Advisors表示，如果博索纳罗不能迅速展示他的领导能力，右翼势力将会寻找其他领导人，如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州的州长。

最后，他的民粹主义立场也为后续的政治行动带来了矛盾。博索纳罗和特朗普一样选择民粹主义和“反体制”的道路，将自己定义为“局外人”，利用民众对现任政府机构的失望心理赢得选举。美联社引用专业人士评论称，如今的博索纳罗既失去了总统的身份，又不再是政治上的局外人，如果要继续延长自己的政治生涯，他将“不得不建立一条新的道路”。

1月8日，博索纳罗的支持者在政府大楼引发骚乱。图源：AP

两极化趋势再次加强？

博索纳罗对巴西政治的“美国化”

据《华盛顿邮报》报道，随着博索纳罗回归国内的紧张局势，他煽动性的影响力可能会再次揭开巴西的政治创伤，刺激巴西的极右翼运动，并与执政的左翼形成对立。极右翼观察站专员大卫·马加里昂斯表示，巴西原本就面临深刻的政治分歧，博索纳罗的回归可能使整个社会变得更加“好斗和两极化”。如果博索纳罗被取消竞选资格，巴西可能因抗议活动再次陷入政治动荡。

政治学家卡萨洛伊斯表示，博索纳罗的影响力在于“使巴西政治美国化”。报道分析，他选择的是一条意识形态的道路，把讨论转移到巴西人不习惯在政治层面上谈论的话题。他定义巴西为“一个基督教的、保守的国家”，并利用国内的分歧，将巴西政治重塑为受迫害的右翼和腐败的左翼之间的生存冲突，称之为“好公民”与践踏权利的罪犯和少数群体间的冲突。

政治观察人士对博索纳罗如何利用巴西广泛而根深蒂固的政治敌意表示担忧。巴西咨询公司Ponteio Politica的政治学家皮门特表示，博索纳罗对于巴西民主是“可怕的”，因为他并不把对手视作对手，而是视作“敌人”。博索纳罗极端的立场，利用分歧妖魔化其政治对手的策略，对国家选举制度信任的破坏，以及拒绝承认卢拉合法总统权力的行为，加之他作为前总统的政治身份，都使得巴西政治进一步走向两极化。

博索纳罗怀着重获政治地位的野心返回巴西，其巨大的影响力煽动了左右翼对立情绪，巴西社会局势或将陷入新一轮的动荡。与此同时，作为与特朗普极其相似的民粹主义反体制领导人，博索纳罗的下一步备受关注。他将如何在左翼执政的背景之下寻求新的政治角色，其行动又会给政治局面带来怎样的影响，也为美国未来的政治走向提供了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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