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本用方言写的小说,都是随身携带的故乡
如果说汉字把整个中国连结在一起,那么方言就是每个区域之所以具有个性的重要因素。它就像是汉语里的某种密码,是各地的基因,当地人的性格、习惯,其实都与方言的形成有很大关系。
在城市生活已久的你,还会经常说起自己的家乡话吗?这是值得被保护、值得被铭记的,很多作家都在尝试着使它们存活下来。今天我们选摘了浩瀚方言作品中的一小部分,希望可以共同体会到方言的魅力所在。
◆ 01 天津话 ◆
天津被称作“哏儿都”,方言通俗易懂,由于去声字、上声字较多,说话的语调跳动很大,天然就带着一种幽默的质感。如果一个人站在你面前说着天津话,恐怕谁都难以严肃起来。九河下梢天津卫,这里逢女性便称“结界”(姐姐),好像对每个人都透露出一种尊重与热情。天津方言的市井气息浓重,所以我们从冯骥才先生的《俗世奇人》里,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生活感:
要说最洒脱,还是数酒婆。天天下晌,这老婆子一准来到小酒馆,衣衫破烂,赛叫花子;头发乱,脸色黯,没人说清她嘛长相,更没人知道她姓嘛叫嘛,却都知道她是这小酒馆的头号酒鬼,尊称酒婆。她一进门,照例打怀里掏出个四四方方小布包,打开布包,里头是个报纸包,报纸有时新有时旧;打开报纸包,又是个绵纸包,好赛里头包着一个翡翠别针;再打开这绵纸包,原来只是两角钱。她拿钱撂在柜台上,老板照例把多半碗“炮打灯”递过去,她接过酒碗,举手扬脖,碗底一翻,酒便直落肚中,好像倒进酒桶。待这婆子两脚一出门坎,就赛在地上划天书了。
——冯骥才《酒婆》
《俗世奇人》
冯骥才 著
作家出版社
2008.12
◆ 02 上海话 ◆
上海方言极大程度的展现了江南一带方言的整体特点,发音短促轻快,声调柔软绵延。现在已经普及的普通话是以北方方言为基础的,所以大部分北方话就算语音变化很大,人们也是能听懂个八九不离十。而南方方言就截然不同,金宇澄在创作《繁花》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剔除掉了其中一些难懂的书面语与方言词汇,只保留了上海话的基本风格:
师太说,可以勃讲,就勤讲,师太我呢,付乖囡辛苦钞票,一块整,阿好,加上来回车钿,两张七分,就算一只角子,一块一角,乖囡,买点甜的咸的吃吃,阿好。张师傅停下来说,爸爸妈妈,做早班,早早就走了,不晓得滴。小毛说,人多吧。师太说,七点钟去排队,断命的,大概十个人样子,每人领两张,师太十点半,到饭店门口来拿,一定要等我,阿好。小毛说,好的。师太说,老少无欺,小毛现在,先拿五只角子定金。白布单子塞寒窄搴,师太拿出一张五角钞票。小毛接过说,好呀。王师傅说,乖乖隆地咚,韭菜炒大葱,我妈妈呀。小毛说,做啥。王师傅说,不得命了,发财了,小毛,发足势盈了,我家的小子,整整一个礼拜,我只把一分钱的零花。
——金宇澄《繁花》
《繁花》
金宇澄 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
2013.8
◆ 03 河南话 ◆
河南方言是一种比较独特的北方方言,可能因为地缘关系,河南话并不如其他北方方言那么粗犷硬气,相对而言更加的柔软。而且河南作为很多朝代的政治文化中心,如今的方言中依然保留了一部分古白话词汇。排除掉语气助词不看,河南方言文本很多时候就像是一部话本小说。不过随着时代的变迁,河南方言已然成为乡土气息的代名词,阎连科在《受活》中就运用了大量的当地方言,以便更好的展示出那种“魔幻”的质感:
雪是住了的,像路过耙耧山脉的客人呢,歇了七天脚,又起身走去了。
不知去了哪儿了。
把山脉和庄落又还给夏天了。
夏天是遭了大雪欺侮了,回来后满全脸没有喜兴色。日头是决然倔硬地不肯出来呢。云雾低垂在庄头上、梁顶上,你把手一伸,云彩从你的手缝流过去,你的手也就像跟着水湿了。一早起床,独自立站在院落里,或立站在庄子口、梁道上,把双手举展在半空里,抓一把水雾,在脸上抹一抹,搓一搓,脸就洗过了。眼屎没有了,也不再瞌睡了。
只是双手有些泥糊哩。
雪化了。
未及在雪天剪获的小麦,就在云雾天里霉腐了。没有日头,气象闷焐着,那熟了的麦穗就黑了。麦粒也黑了。麦粒里的淀,也成了青的了。人吃了就要拉肚中毒了。
——阎连科《受活》
《受活》
阎连科 著
天津人民出版社
2012.1
◆ 04 山东话 ◆
山东方言作品因为莫言而被人熟知,干艮倔脆的发音方式使得山东话带有洒脱豪爽的特征,两人讲话就如同吵架一般。虽然山东各地方言差别也很大,但是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钟爱倒装句:“我吃口饭再”“你别睡了也”“你干嘛去又”,总之副词是一定要放在句尾。在《檀香刑》中,莫言不仅使用了山东话作为行文基础,还掺杂了当地的曲种“猫腔”,更是加强了这种畅快的、行云流水的阅读感受,使得人物鲜活纸上,每一个角色都像是包裹了一层巨大的气场:
俗话说水满则流,月满则亏,人欢没好事,狗欢抢屎吃,俺在秋千架上出大风头时,俺的个亲爹孙丙,领导着东北乡的老百姓,扛着锨、镢、二齿钩子,举着扁担、木叉、掏灰耙,包围了德国人的铁路窝棚。他们打死了一堆二鬼子,活捉了三个德国兵。他们剥光了德国人的衣裳,绑在大槐树上,用尿滋脸。他们拔了筑路的标志木橛子烧了火,他们拆了铁轨扔下河。他们拆下了枕木扛回家盖了猪窝。他们还把筑路的窝棚点上了火。
——莫言《檀香刑》
《檀香刑》
莫言 著
作家出版社
2001.3
◆ 05 四川话 ◆
四川方言所代表的是整个云贵川渝的语言特征,语调俏皮洒脱,就如同每一个人都是浪荡江湖的过客。周恺在《苔》中使用了四川乐山的方言来叙事,而且将时空放在了清末民初,更加渲染出了漂泊动荡的气氛。《苔》中的人物,在方言与环境的包裹下,个个都充满了川人的质感,或是精明狡黠,或是泼辣果敢,都能直接让人感受到那一股野性与冲劲。
鲁副手说:“赶点走哦,幺姨太。”她又走,看到两个身影,三个身影。她说:“鲁师,你害我,你不叫话。”
李普福一喊逮到,两个家丁便冲出去,亮出刀子。幺姨太丢下包袱,转身跑。鲁副手站在原地,他想笑,笑你幺姨太咋个跑得脱。一刀子插进去了,插进去,鲁副手还不晓得咋回事,回过身,又是一刀子,连插四刀,鲁副手吊着家丁的肩膀,道了一句:“日你的先人。”
都走出去了,只有三姨太不肯站出去,她还躲在林子里,站在一株树的后面,让树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四姨太在掐五姨太的手,五姨太挽着李普福的手,李普福的手在抖。李普福走向鲁副手的尸体,一口浓痰吐到他的狰狞的脸上,骂道:“个狗杂种。”
——周恺《苔》
《苔》
周恺 著
中信出版集团丨楚尘文化
20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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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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