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的美国还能再有凝聚力吗？

加内什：外交政策不能永久扛住国内虚弱。如果说一场新的冷战正在酝酿中，那么美国将不再拥有它投入第一场冷战时的那种凝聚力。

 文 |  英国《金融时报》专栏作家 嘉南•加内什

登录Twitter，可以学到一堂“厚黑”大师课。自称为伊朗最高领袖的账号对美国的被压迫人群表示关心。土耳其总统对这些人在“不公正的秩序”之下生活“深感悲伤”。至于中国，一名官员只是选择引用已故的乔治•弗洛伊德(George Floyd)临死前的哀嚎：“我无法呼吸。”弗洛伊德被警方逮捕后死亡的事件，激起了全美范围的抗议活动。

外部势力正在利用美国内部的分裂来对付美国，而且利用得很高明——带着威权者本应缺少的那种柔和与反话。但是话说回来，他们可以利用的素材太多了。

美国在种族、物质、政治方面的分裂，作为一种国内弊病已经得到充分报道。这些分裂对美国外交政策的影响，则可能会在悲痛中迷失。如果美国四分五裂，它的对外行动也必然会受到阻碍。而最受阻碍的将是在超级大国的对决中。

如今，美中之间的裂痕被如此随便地比作冷战，以至于我们忘记了当年的美国有多么团结。在开始对抗苏联时，美国刚刚从二战的联盟创伤中恢复过来。共和党人与民主党人不仅有两党合作的姿态，还有共同的政策：混合经济、反孤立主义，在公民权利问题上拖拖拉拉。此前美国在太长时期吸收了太少的移民，以至于无法考验这个国家的自我意识。对政府的信任度如此之高，使美国人产生了旧世界(Old World)才有的顺从。那时的收入分配比现在平均得多。政治很少会蔓延至街头。

即使考虑到无声的紧张局势（以及麦卡锡主义(McCarthyism)所引发的激烈争执），当年进入冷战的美国也是一个团结得有点古风的国家。它可以动员起来，与一个遥远的对手展开一场无止境的较量。

想要在当下的美国达到那种团结程度，即使林肯(Lincoln)和罗斯福(Roosevelt)也会大伤脑筋。必须解决的不只是持续一周的城市骚乱，还有持续了20至30年、已经固化的党派立场分裂。如果说一场新的冷战正在酝酿中，那么美国将不再拥有它投入第一场冷战时具备的那种凝聚力。它能期望的最佳结果是因果关系倒转过来：一个外部敌人把美国公民团结在一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过程起效太慢了。

当上了年纪的美国人看到熊熊燃烧的街道时，上世纪60年代末的记忆会让他们不寒而栗。沿着这个思路进一步思考很重要。围绕民权运动的动荡以及越南战争最终带来了世界格局的变化：冷战休整期，后来被称为“缓和”(detente)。

美国意识到，在自家房屋陷入失修的情况下无法与苏联硬拼。它不得不走缓和道路——如果不是为了和平，也是为了达成妥协，至少直至它再次感觉自身足够强大。外交政策不可能永久扛住国内凝聚力的虚弱。

现在同样也不能。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2020年的美国凝聚力甚至更弱。在冷战缓和时期，华盛顿仍然是一个跨党派合作之地，共和党抛弃了自己的总统理查德•尼克松(Richard Nixon)，几名最高法院法官的任命得到近乎全票确认。如今的华盛顿充斥着尖锐矛盾。在上世纪80年代的市场改革之前，收入不平等也并非一个如此令人头疼的问题。如今，本身已经严重的收入不平等与种族问题和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即2019冠状病毒病）疫情纠缠在一起。

出于自豪或战略上的原因，叫板中国或许仍是正确的。但问题在于，现在恰逢半个世纪以来美国国民生活最为四分五裂的时期。至少要说的是，那些想要对抗的人不应该煽动国内不团结。

这就把话题引到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并未将断层线刻入美国社会，但他以少见的任性挑拨这些社会断层线。我们早已明白，他不会出于良知而停止煽动分裂。更为令人不解的是，他连这样做的地缘政治理由都不接受。

如果他希望美国沉下心与中国展开一场无限期的争斗，他肯定明白，美国内部不能如此赤裸裸地陷入对立。总统要么对国内纷争采取置身事外的态度，要么在国外进行站得住脚的摊牌。很难想象他如何能够同时做到这两点。一个真正的鹰派会在国内政治中用甜言蜜语安抚各方。

相反，这位总统一边高举《圣经》拍照（无法令人信服），一边承诺会更加强硬（这一点令人信服）。在白宫附近的抗议人群被强行驱散。在华盛顿，执行空中警戒的直升机发出的嗡嗡声成了背景噪音。过去一周据称是特朗普的言行造成最严重分裂的一周。因此，这也是对他的外交政策目标而言最糟糕的一周。

 图片来源 Getty 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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