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清英国的种族主义
三分之二的黑人受访者认为，现在仍然存在“大量”种族歧视，而约30年前这个比例是四分之三——并没有很大的变化。
文丨曼彻斯特大学社会学教授 加里•杨格
时不时地，许多英国民众会发现种族歧视，就像青少年发现性那样。人们普遍意识到它的存在，与这种意识相冲突的是，人们又迫切地想要知道它到底在哪里。人们不断地、漫不经心地谈起它，不确定该说什么话、或该怎样想，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他们有很多问题，但即使他们知道该向谁询问，他们也不会问，因为暴露自己的无知太尴尬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但只有少数人经历过。人们对种族主义的兴趣永远不会消失，尽管随着他们去探索其他事物，这种兴趣会逐渐减弱。
问题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放下这个继续前行。对黑人和其他少数族裔来说，对种族主义仅抱有一时兴趣是一种奢侈品，他们无法拥有。这是他们活生生的现实。过去两周，YouGov针对英国黑人、亚裔和少数族裔进行的调查揭示了偏见和歧视在英国社会中根深蒂固的程度。
调查发现，三分之二的英国黑人曾遭受过直接针对他们的种族主义侮辱，或是有人根据他们的种族对他们的行为做出假设。四分之三的人曾被问及，他们“真正来自哪里”。（有一次，我对一个人说我出生于希钦，他问我，“那你之前是哪里人？”）
逾半数的人表示，他们的种族影响了他们的职业发展，或是人们会根据他们的种族对他们所掌握的技能做出假设。约70%的人认为伦敦警察厅存在制度性种族歧视。在职场中受到种族歧视的黑人比例（一半）几乎与在街上受到不当对待的黑人比例相当。
难怪三分之二的黑人受访者认为，现在仍然存在“大量”的种族歧视，而约30年前有四分之三的人这样认为，这一比例并没有很大的变化。
随着公众的目光从“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抗议活动上移开，这些经历仍将继续。这些种族歧视的现象可能会由于此类问题变得更加敏感而有所缓和，但是仅靠提升意识并不能解决困扰我们的问题。种族主义问题根源太深、体制太僵化、投机行为太普遍、犬儒主义过于根深蒂固，以至于我们无法相信仅靠善意和增进理解就能带来所需的改变。
我十分欢迎围绕种族问题的书单的大量增加，以及黑人作家作品销量的激增——人们可以而且应该加强学习。但是这个问题不是阅读出来的，也无法通过阅读来解决。我们面对的种族主义不是几个坏苹果的问题，而是一桶腐烂的苹果。这是一个系统性的问题，需要一个系统性的解决方案。
现在是一个关键时刻。迄今为止，抗议活动的性质主要是象征性的——抗议者以雕像和大使馆为目标，下跪并举起拳头。这种行为不应该被忽视。象征性行为不应被认为是无足轻重的。它们代表了社会价值观，表明了民众意图。但也不应将它们误认为是实质的东西，以免这一时刻沦落为装腔作势和虔诚态度的有毒混合物。
抗议者确实提出了具体的要求。例如，“英国黑人的命”组织(All Black Lives UK)呼吁废除赋予警察拦截和搜查权力的“第60条”(section 60)，并废除伦敦警察厅的帮派记录——这是一种针对疑似帮派成员的情报工具。该组织还希望政府采取措施来解决卫生方面的差异——特别是与黑人女性和心理健康有关的差异——并执行已经存在的几项审查，包括“拉米审查”（Lammy Review，关于刑事司法系统中种族差异的审查）、“廷普森审查”（Timpson Review，关于学校开除制度的审查），以及“麦格雷戈-史密斯审查”（McGregor-Smith Review，关于职场中种族主义的审查）。
但唯一切中要害的要求是推动教育系统更准确地反映我们的殖民历史和多样性。YouGov的民意调查发现，约有80%的黑人支持这一做法，这一比例与赞成拆除位于布里斯托的奴隶贩子爱德华•科尔斯顿(Edward Colston)雕像的人数比例相同。（他们决不是想要如首相所说的那样“修改”我们的文化历史，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更多地了解它。他们只是不希望坏人被做成雕像让人瞻仰。）
就其目前的情况而言，这些抗议活动已经做得很好了，但考虑到过去几周有多少选民受到了激励、以及人们意识的觉醒，这还远远不够。
企业和政府纷纷发表的有关意愿和团结的郑重宣言将使我们淹没在种族敏感性培训的海洋之中，除非它们在这些声明之后能够进行彻底的变革和投资，真正解决从住房和教育到招聘、留用和晋升等各方面的不平等。这需要金钱和勇气；这意味着对权力发起挑战并对资源进行重新分配；这需要对过去进行清算并挑战既得利益。
“人们呼吁多样性并将其与正义和平等联系起来，这很好。”黑人激进人士安杰拉•戴维斯(Angela Davis)曾经告诉我说，“但有这样一种多样性，即有差别却跟没差别一样，有变化却不带来任何变化。”
牛津大学(University of Oxford)奥里尔学院(Oriel College)的管理机构并不是因为突然意识到塞西尔•罗兹(Cecil Rhodes)是一个狭隘的殖民主义者而决定拆除他的雕像。他们之所以选择拆除，是因为与拆除它相比，保留它会带来更大的负担。同样，促使美国国家橄榄球联盟(National Football League)在屈膝跪地问题上改变立场的也不是警察杀人的新闻。它们这样做是因为外界的压力太大以至于它们无法抵抗。我们必须保持这种施压，尽管是以不同的方式。
“没有斗争就没有进步。”美国废奴主义者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Frederick Douglass)表示，“如果不提出要求，权力是一点儿都不会让步的。它从来没有让步过，未来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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