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峥辞职与中国企业家的“技术自觉”
静水深流，答案还需从细节处去寻找。黄峥的退，某种程度上，既符合企业发展的逻辑，也符合个人自我实现的规律。
文丨 FT中文网专栏作家 刘远举
3月17日，拼多多发布2020年第四季度及全年财报。财报显示，截至2020年底，拼多多年活跃买家数达到了7.884亿，去年累计新增超2亿，比阿里巴巴同期7.79亿的年活跃买家数，高出940万，更远远把京东的4.72亿抛在后面。至此，中国电商用户规模最大的平台首次易主。
然后，似乎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拼多多创始人黄峥却急流勇退。在致股东信中，黄峥表示，将董事长职位交棒给现任CEO陈磊。而不再担任董事长和拼多多管理职位后，其1:10的超级投票权也将失效，名下股份的投票权将委托拼多多董事会以投票的方式来进行决策。
此前拼多多曾多次陷入风波，像前不久的员工猝死事件、“996加班”等，都曾引发舆论的争议，但这些不足以构成黄峥退休的理由。总体而言拼多多上升势头正旺，而市场竞争激烈，黄峥年龄也不大，作为创始人、大股东，突然急流勇退，很多人难以理解，所以有媒体发出疑问：为什么退？凭什么退？
静水深流，答案还需从细节处去寻找。
在黄峥退休新闻沸沸扬扬之时，另一则新闻没有得到太多的关注。3月17日，繁星公益基金与浙江大学签署了捐赠协议，推动浙江大学在生物、医疗、农业、食品等多领域交叉方向展开基础研究及前沿探索。繁星公益基金是由黄峥及拼多多创始团队，发起并捐赠成立的，致力于生命科学、农业科技、食品安全和医疗健康领域。作为第一期资助，繁星公益基金将在未来3-5年向浙江大学教育基金会捐助1亿美元，用于“计算+生物医疗”“计算+农业食品”和“先进计算”三个创新实验室的科学研究项目。
有趣的是，此次捐赠中，恰好有一个项目叫做“细胞培养人造鱼肉研究”。黄峥在公开信中，也提到了自己将长期致力的科研领域——“能够比较透彻的了解不同的植物蛋白和动物蛋白在摄入人体后的变化和作用，进而通过植物蛋白来合成生产出肉的替代品，那这种新的素鸡2.0是否有可能成为更健康、更绿色的稳定供给？”
人类的肉食需求造成了大量的碳排放，未来更严格的环保要求，迟早会推高蛋白质食物的价格，从而加重全球贫富分化的后果。食品工业在这个方面的深化发展，不但是技术与社会发展的必然，也是环保生存、人类公平生存的需要。
之前，科学界就判定，在工厂中无限增殖的细胞，也即人造肉类，必定是未来人类蛋白质来源的方向。人造肉更环保更绿色，它几乎不需要占用土地资源，少用82-96%的水，还能减少78-98%的温室气体排放。但是，人造肉类目前生产成本高，口感不好。这些缺点背后，是巨大的发展空间。这是未来食品工业乃至未来农业的发展方向。
不过，食品工业、农业的发展目标，也对自身的发展模式，提出了挑战。
传统的“市场——技术”体系中，技术升级的商业模式是：研发、销售、赚钱，再次投入研发、技术升级、销售。这种缓慢的技术升级模式，一方面是资本为了最大化研发的利润，另一方面，也需要积累利润投入研发。食品工业、农业，由于自身利润低，这个进程则更加缓慢。所以，遵循以往的旧的“市场——技术”发展模式，未必能很快地达成这一目标。
在互联网、特别是移动互联网时代，新的“融资——上市”模式出现了。依靠风投实现技术研发，不再需要等待漫长的“利润——研发”循环，也不必为了利润而故意延长这个循环。相反，为了在资本市场上获得更大的认可，会尽量把科技朝前推进。某种程度上，这就是这二十年，市场黑科技频出的原因。简单地说，30年前intel公司，即便有这个技术实力，也不会把CPU的性能每一代暴增300%，但如今，需要资本市场认可的初创科技公司，却会尽量拿出爆款。不管是特斯拉，还是猎鹰火箭，都是基于这样的模式。
与此同时，企业与企业家也有了“技术自觉”。
事实上，从工业革命以来，整个人类文明经历过的技术转型次数并不多。至于20世纪开始的技术大爆炸，更是前所未有。以往的技术进步、产业结构转型，是市场被动地应需求而产生，而不是人类主动地去发掘需求、预测技术趋势。所以，以前老的、庞然大物般的企业，往往专注于自身领域，缺乏对新技术崛起的危机感，缺乏对新技术迅速崛起的速度的认识，没有对整个技术发展进程的“技术自觉”，在新技术爆发时，也就会被新技术企业抛在后面。
不过，经历过了技术爆炸的时代之后，企业家有了这样的“技术自觉”。技术发展总是走向更高能级、更高有序度、更低熵，从这个角度看，企业的技术自觉，本身就是社会发展的规律。
一个例子是，陈天桥捐赠10亿美元，资助神经科学研究，这是有史以来献给科学研究最大的捐赠之一。一方面，这有陈天桥的个人原因，另一方面，这也是企业家对未来的技术自觉。当然，这种技术自觉有巨大的潜在回报。只有提早打下下一个时代的技术伏笔，企业才能在瞬息万变的技术发展中保持不败之地。这也就是为什么现在与出行有关系的科技企业，都在往自动驾驶的方向突破。
现在看来，拼多多不可能去做自动驾驶，但是拼多多在农业，以及农业的创新上，有着自己独特的优势。
近年来，拼多多一直聚焦农业，大力投资农业科技。拼多多与中国工程院院士团队建立战略合作，探索小农生产模式下，如何建立从数字化生产到品牌化销售的全产业链条。如果说，这些代表了拼多多在中国推进现代农业的努力，那么，黄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未来农业。
市场始终是推动技术发展的动力，但更加组织化的、高效的市场模式，能积极地推动这个过程，而拼多多的优势在于，能高效地聚集消费者，进而反向传导风险的市场模式，更能汇聚需求、教育需求、引导需求，从而聚集资金、分摊创新风险，最终，有利于食品工业的前沿创新。
拼多多，这个在“最后一公里”上的成功者，有义务，也有优势，开拓这“最初一公里”。
如果在这一点上有所成的话，未来必将会反过来拉动拼多多，乃至中国未来农业在下一个时代的发展与中国农业的全球话语权。黄峥的拼多多从农业起家，推动现代农业，现在关注下一个十年、二十年，发力于未来农业。所以黄峥的退，某种程度上，既符合企业发展的逻辑，也符合个人自我实现的规律。
中国人有着重工业崇拜，喜欢星辰大海，喜欢硬核科技，至于如何促进商品流通，让食物有更好的色香味，让人们如何更愉快、更幸福地生活，这类衣食住行中的科技、创新，都不被我们重视。这种重工业崇拜，忽略了人们对世俗生活的向往，鄙薄百姓生活的烟火气。但是，“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美好生活衣食住行之间，也有硬核科技。脚踏实地的让消费者买到新鲜廉价的蔬菜水果，未来，让全球人类吃到高质廉价的新型肉类，这也都是巨大的技术创新。
不过，前沿技术，风险极大，所需的企业家才能、判断、勇气，与“守成”不可等同而语。所以，进入新的领域，不仅是退休，也是新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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