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保罗双年展：展现“不可能”的创造力

Exhibition views of the 35th Bienal de São Paulo – choreographies of the impossible © Levi  Fanan / Fundação Bienal de São Paulo

以“不可能的编舞”为主题，本届双年展以去中心化的方式介入复杂的社会议题，并帮助边缘化的艺术家走向舞台正中。

文丨宋佩芬

今年1月1日，卢拉（Luiz Inácio Lula da Silva）正式就职巴西总统，结束了博尔索纳罗（Jair Bolsonaro）右翼政府的执政。卢拉上任不仅带来了政治层面的变革，也成为了巴西文化艺术领域的关键时刻。前任统治者就职后不久就解散了文化部。为了打击博尔索纳罗的文化藐视，卢拉在上任第一天就重新恢复文化部，让该国的文化界人士欢欣鼓舞。

9月6日，南半球最重要的艺术双年展--圣保罗双年展（Sao Paulo Art Biennial）以“不可能的编舞”（Choreographies of the Impossible）为题开幕。右翼政权已经下台，但拥有72年历史的圣保罗双年展能带来什么新的变化？

圣保罗双年展是仅次于威尼斯双年展，世界上历史第二悠久的艺术双年展。意大利裔巴西实业家马塔拉佐（Francisco Ciccillo Matarazzo Sobrinho）受到了威尼斯双年展的启发，于1951年创办了圣保罗双年展。马塔拉佐与纳尔逊•洛克菲勒（Nelson Rockefeller）关系密切，洛克菲勒是美国总统罗斯福（Franklin D.Roosevelt）任命的拉丁美洲文化外交的负责人。这也不由会引发好奇，圣保罗双年展是否也会成为美国文化输出战略的一部分？

“马塔拉佐与洛克菲勒的来往多半和圣保罗现代艺术博物馆的成立有关。该馆是马塔拉佐以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为蓝本建立的。”双年展主席佩雷拉(José Olympio da Veiga Pereira) 解释，最初几届的双年展都是通过圣保罗现代艺术博物馆举办的，不过从1962年开始，双年展成立了独立基金会，与现代艺术博物馆分家，不再受来自洛克菲勒的美国文化的影响。随着时间的演变，圣保罗双年展也渐渐发展出自己的特色与风格，“坦白说，我认为双年展在过去10年迎来了最辉煌的时刻”，佩雷拉表示。

双年展基金会是一个独立机构，佩雷拉称，不过基金会从政府获得两个方面的支持。圣保罗市政府每年提供约基金会年预算10%的拨款，此外，基金会还是巴西文化税法的受益者。文化税法允许公司企业在一定限额内，从其文化投资中扣除所得税。“从这个意义上说，政府为我们的经济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支持”。

佩雷拉记得2018年他上任基金会主席时，博尔索纳罗也刚刚当选总统。还好博尔索纳罗执政期间没有改变文化税法，不过当时的忧虑情绪是相当高的。

双年展基金会虽然从政府获得资金上的支持，但行政完全独立，用不着担心来自政府的干预。一般而言，双年展基金会会对意向中的策展人发出邀请函，请他们对下一届的双年展提出方案。本届双年展上，两位受邀者的策展人决定联合起来，并邀请另外两位策展人，构成一个四位背景截然不同的策展团队。其中利玛(Diane Lima)是独立策展人，基隆巴(Grada Kilomba) 是跨学科艺术家和作家，梅内泽斯(Hélio Menezes)是人类学家，博尔哈-维尔(Manuel Borja-Villel)则是西班牙索菲娅王后国家艺术中心博物馆前馆长。利玛和梅内泽斯都出身在巴西，基隆巴是葡萄牙人，博尔哈•维尔则是来自西班牙，虽然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此前互不相识，但基金会认可他们的个人能力，也喜欢他们所提出的“不可能的编舞”这主题。

Exhibition views of the 35th Bienal de São Paulo –choreographies of the impossible©Levi  Fanan / Fundação Bienal de São Paulo

虽然佩雷拉会与董事会成员讨论挑选策展人及双年展主题，但最终决定权还是在他本人手里。“无论好坏，我必须肩负一切责任”。他决定下这个赌注，也很欣慰当时冒险的决定得到很好的回报，他认为这四位策展人其中没有任何领袖，以平等的方式策划出这个双年展，堪称奇迹。

在“不可能的编舞”的主题下，策展团队探讨了艺术家们如何在不可能的情况之下进行创作。许多参展的艺术家们都经历过来自种族、性别歧视、殖民、战乱等迫害，或环境变化所造成的灾难。在巴西国宝建筑师尼迈耶(Oscar Niemeyer) 1954年设计完成，充满舞蹈动感的双年展展馆内，121位艺术家展出进1100件作品，这些艺术家来自不同文化，不同年代，甚至不同时空，但是他们的作品都反映了相同的问题：如何从艺术创作中体现生活中的“不可能”？

Exhibition views of the 35th Bienal de São Paulo – choreographies of the impossible © Levi  Fanan / Fundação Bienal de São Paulo

华裔美籍演员兼舞蹈家冀朝理在玛雅•德伦（Maya Deren）1948年创作的录像作品《暴力冥想》（Meditation on Violence）中用近乎舞蹈的武术动作来探讨生活中所蕴藏的暴力。菲律宾导演塔希米克（Kidlat Tahimik）的叙事装置作品《用他们的垃圾邮件...轻柔地杀死我们》（Killing Us Softly...with Their Spams...），利用历史故事和部落神话来批判针对菲律宾原住民和亚马逊人的殖民主义以及流行文化所造成的新殖民主义。巴勒斯坦艺术家希布利(Ahlam Shibli)的摄影装置《死亡》(Death)则描绘了位于约旦河西岸的纳布卢斯，巴勒斯坦烈士的海报如何被普通家庭用来装饰墙面，她提出了一个问题：死亡属于谁？死者还是生者？除此之外，双年展上还有许多涉及LGBTQ人群所面临的歧视甚至迫害等问题的创作。

Exhibition views of the 35th Bienal de São Paulo – choreographies of the impossible © Levi  Fanan / Fundação Bienal de São Paulo

受非线性和非渐进式时间观念的启发，策展团队让这些从“不可能”出发而产生的创作以近乎舞蹈的节奏呈现出来。最难能可贵的是绝大多数的艺术家来自所谓的“全球南方“ (Global South)，有不少是第一次参加国际双年展。

“本届双年展抢救了许多以前看不到的创作，从过去欧美主导的双年展转移到那些被边缘化的艺术家们。” 佩雷拉指出，白人艺术家仅占少数是前所未有的，但这正反映出艺术圈的转变，像上一届威尼斯双年展就有高达90%女性艺术家。

Exhibition views of the 35th Bienal de São Paulo – choreographies of the impossible © Levi  Fanan / Fundação Bienal de São Paulo

佩雷拉认为，除了让被边缘化的艺术家们有机会呈现他们的创作，本届双年展最珍贵的遗产将会是艺术家、策展团队所提出的问题：有可能继续生活在气候日益恶化的世界吗？有可能生活在一个充满歧视不平等的世界吗？有可能生活在一个充满谎言的世界吗？有可能持续忍受“不可能”吗？

Exhibition views of the 35th Bienal de São Paulo – choreographies of the impossible © Levi  Fanan / Fundação Bienal de São Paulo

在2022年的巴西总统选举中，卢拉以50.9%的选票战胜博尔索纳罗，选票非常接近，但卢拉还是获胜了，让不可能成为可能。同样，对于双年展所探讨的问题，不论国籍种族或贫富，世人都生活在这些问题之中。佩雷拉最希望的是双年展可以引发人们去思考这些问题，也许有那么一天，会让一些“不可能”成为“可能”。

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责任编辑 朱振 [e-ma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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