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0万美金与美国名校的秘密

跨越中美两国，联合世界顶级名校美国斯坦福大学、华尔街金融机构摩根士丹利，一个中国富商支付650万美元，把女儿送进斯坦福大学，上演了一出砸钱求学的大戏。

  亨利的拒信 

格罗顿高中，全美最顶尖的传奇高中之一，美国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的母校。韩裔高中生亨利·朴（Henry Park）现在就读于此。

1998年，亨利在他的学术能力评估测试SAT中考了1560分，距离满分1600分只差40分。这个令人赞叹的成绩，鼓励亨利尝试申请一系列美国常春藤院校。

出人意料的是，亨利收到了六封拒信，分别是哈佛大学、耶鲁大学、布朗大学、哥伦比亚大学、斯坦福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

而与亨利同届的79个高中生里，34人——几乎一半的学生——被常春藤院校录取。这些学生的财富、捐赠、家庭背景、家族人脉以及种族比例，在亨利之上，但成绩都比亨利低。

凭着亨利的升学故事，记者丹尼尔·戈登写了篇文章《对格罗顿毕业生来说，学术不是通往藤校的唯一钥匙》，斩获了那一年的普利策新闻奖。

20年前，这条揭黑新闻打开了社会失衡中的暗黑之盖，激发了人们的愤怒与不满。

但20年后，面对亨利这样的故事，我们已经“训练有素”，不会再像堂·吉诃德见了风车一样亢奋。

我们似乎都明白，“在种种明文规定的背后，实际存在着一个不成文的又获得广泛认可的规矩，一种可以称为内部章程的东西”。

恰恰是这种东西，支配着现实生活的运行。

这一次，还是在美国这片土地上，由美国人主导、中国富商参与的一起同样是通往名校的丑闻，让学术与金钱的天秤再次翻转。

跨越中美两国，联合世界顶级名校美国斯坦福大学、华尔街金融机构摩根士丹利，一个中国富商支付650万美元（约合人民币4300万元），把女儿送进斯坦福大学，上演了一出砸钱求学的大戏。

一个成绩优异、梦想进入名校的“白富美”。

一个家财万贯、见过特朗普的商人父亲。

一名野心勃勃，着急拉赞助的名校帆船队教练。

一名人脉深厚，向全世界有钱人征收高额费用的中介。

他们抢了国际头条。

  走边门事件 

2019年3月12日，FBI爆出美国史上最惊人的招生舞弊案。

美方起诉了50名涉嫌在名校录取中造假欺诈的人，其中包括2名SAT/ACT考试管理负责人、1名监考、1名大学管理人员、9名精英学校教师和33名家长。

他们涉嫌欺诈的顶级名校包括耶鲁大学、斯坦福大学、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南加州大学、乔治城大学、得克萨斯大学、圣地亚哥大学等。

随着美国《洛杉矶时报》、英国《每日邮报》等外媒披露更多细节，我们知道了两点。

1、“寒门难出贵子”是“真理”。

2、中国新贵家庭因为不懂圈内潜规则，甘心被“宰”。

在名校录取证的交易市场中，套利者名叫威廉·辛格，来自加州的59岁商人。

早在2014年，辛格出过一本书，《获得你心仪大学的录取》。这本书不仅介绍了辛格，这个“能决定谁进（大学）谁不进的人”，还有其保守了26年的秘密­——辅导学生取得录取。

辛格的秘密分为三种。

秘密之一，在分数上动手脚。只要爸妈支付1.5万美金以上，找枪手替考、请监考老师答题、交卷后有人检查并更正错误等，辛格都可以搞定。

秘密之二，捏造体育特长生身份。花650万美元进斯坦福的故事足以说明，那些根本不会帆船或其他体育运动的学生也可以得到入学资格。

秘密之三，以捐赠之名行行贿之实。爸妈把钱打到辛格的慈善分支Key Worldwide Foundation，再通过这个机构把钱转给某些大学的相关人员。这笔钱，名为捐赠，实为行贿。

从录取市场获取暴利，意味着辛格在两个市场都有看不见的手。一是家庭，一是名校。这两只手，让他从名校市场中“贱买”录取名额，到家庭市场中“贵卖”录取证书。

辛格将这个行为称作“走边门(side doors)”。他向客户保证，绝对百发百中。而客户数量，据辛格坦言，已超过750个家庭。

正是靠着这样的交易，辛格赚得盆满钵满。在加州橙郡新港滩的富人区里，辛格有一套西班牙风格的豪宅，价值260万美元。

辛格的秘密本可以永远不为世人所知。但在2018年春天，一名嫌犯希望减轻罪名，吐露了蛛丝马迹，FBI顺藤摸瓜。

2018年9月，辛格被调查，走边门败露。

威廉·辛格

  新贵，贵几何  

在奥地利学派的经济学家眼里，辛格这样的博弈行为，不是理性的计算，而是对信息与机会的警觉。

在走边门事件里，有两个华人家庭，赵家和郭家，他们在33位家长中出手最阔绰，这的确是信息与机会起了作用——

郭家给了120万美元，其实只有40万给了女足教练。而赵家付出的650万美元中，只有50万美元用来收买帆船教练。

辛格就是冲着信息不对称去的。

比如，郭家的律师就补充道，由于中美两国高中升大学的文化背景相差悬殊，郭家不熟悉常规的申请流程，也不知道给辛格的120万美元是用来行贿，而不是用在捐赠上的。基于这些因素，检方至今仍未起诉。

赵家与郭家被中间商赚差价的故事，极其荒谬可笑，更充满了娱乐色彩，以至于老爸“神医”出道、老妈喊冤称陷入局中局、女儿斗鱼直播分享录取经验等信息被大量报道和转载。

事实上，包括常春藤院校招生在内，即使没有舞弊，也不可能绝对平等，成绩之外还有推荐信、特长、奖状证书等其他多重考虑，这和中国“自主招生”有异曲同工之妙。

甚至常春藤院校中还有继承录取（Legacy Admit）这一说法，专门针对腰缠万贯、具备捐赠能力的校友子女群体。2018年，超过了三分之一的哈佛大学新生是通过这种方式被录取的，其他常春藤院校的比例也很惊人。

很自然的，发生在美国名校的这些事儿，又一次让我们洞见了权力的隐微之力。

无论是赵家，还是郭家，亦或其他30多位家长，在可以用金钱塑造人生轨迹和商业世界的时候，他们的价值判断失灵了。或者说，没有价值观了。

他们利用各种工具、资源和诱因，增强其行为合法性的那类结构、行动和思想，将贿赂视作理所当然，以牺牲市场效率与公平为代价，换取一个个小集团的巨大财富。

这是令我们不安的，也是我们要谴责的。

对有实力花650万美元让孩子读名校的家庭而言，那些争抢学区房、努力投简历找工作、从拥挤的交通中摆脱出来、为父母找一张舒适的病床、担忧食品安全、周末到安静公园散步的焦虑，并不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

单纯的经济增长，已经不能满足这些在财富积累中迅速崛起的一代。持续了两个月的教育界丑闻，揭露了一个事实——这些人一方面要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另一方面，则是要让下一代也“富者通吃”。

只不过，这些富豪们的吃相太难看，践踏了基本的公平规则，以至于东窗事发，引起公愤。

是他们人性本恶吗？恐怕不能这么简单地下定论。

人的行为选择往往是过去习惯的重复。举个例子，一个还没有道德意识的小孩，当他在第一次考试中通过作弊获得了好成绩，却没有受到惩罚，也没有人告诉他作弊是错的时候，他就不会知道自己做错了，如果他反而受到了奖励，他当然不会再进行任何自我反思。

赵家，以及很多中国当代的富豪家族的发家故事都与这样的小孩类似，他们在市场初开，秩序、规则尚未形成的丛林社会中，不择手段，依靠谎言、作弊、违法等方式获取成功，不仅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与谴责，反而收获了名誉、社会地位，甚至官方身份（赵涛父子都是全国人大代表）。

650万美元买进斯坦福，这对于谨守规则的人当然是极大的冲击，但对于赵家这样的富豪，不过是他们过往成功经验的再一次复制，只不过，这一次，它失败了，同时也毁了斯坦福的名声。

它揭开了一道口子，让公众再一次失望地看到，我们所信奉不疑的公平原则竟如此轻易地就被侮辱与损害，本应守护公平原则的最后一道防线——教育——原来是少数权贵手中获取更多资源的工具。

失掉了价值观的富豪，其本质不过是土匪罢了。

作者 | 南风窗记者 何子维 [e-mail]

排版 | GIN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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