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欠钱不还，怎么办？

01

不同寻常的举报信

“河北邢台国资委举报陕西彬州市委市政府拖欠其下属企业吃喝款850万元”一事有了最新进展。

今天（6月19日），陕西省纪委监委发布消息，通报了该事件的核查进展情况。

经查，2012年1月至2018年2月，彬州市委市政府及43个市级部门共拖欠彬州花园国际酒店893.9727万元接待费。

上述接待费主要用于招商引资商务接待、各类会议、一般公务接待等，但其中部分接待存在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精神问题。陕西省纪委监委正在逐笔逐项进行深入核查，待核查结束后，将对有关违纪问题作出严肃处理。

这起跨省举报事件发酵于今年五月。当时，多家媒体报道了河北邢台市国资委发给陕西省纪委监委的一封《举报信》。其实，这封信早在2018年2月27号就以红头文件的形式发出了。

信中写到：“2013年初至2018年2月，彬县（彬州市）政府接待办（彬县机关事务管理局）拖欠我委下属企业彬州国际花园酒店850多万元账款。据查都是彬县（彬州市）县委、县政府严重违背中央八项规定，大吃大喝，顶风作案，违规招待，超标接待所积累形成的账款。”

被举报方是县一级党政机关，举报方是外地市一级政府部门，两者都在政府机关序列，这样一封不同寻常的举报信在被媒体报道后很快引发关注。

更吸引人眼球的是，这封举报信还近乎指名道姓地提到了具体官员的腐败问题。

《举报信》指出，这些欠款是时任彬县县委书记在担任常务副县长（主管接待）、县长、书记期间，违规招待，恶意拖欠所造成的。这几乎是对时任彬县县委书记的实名举报。

不难查到，举报信中提到的这位县委书记是现任陕西省榆林市副市长张胜利。他在举报信发出后的一个多月——2018年4月卸任彬县县委书记一职，前往榆林市就职。

陕西省纪委监委的通报已经确认，彬县部分接待的确存在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精神问题，在核查结束后将对有关违纪问题作出严肃处理。但是否真的如举报信所说，接待费用与原县委书记有关联，还有待官方进一步调查。

在这封不同寻常的举报信和舆论的监督压力之下，彬州市欠下的近900万接待费已经还清。

通报显示，2018年4月和5月，陕西省纪委收到有关问题反映后，督促彬州市结清欠款210.3605万元。2019年5月31日，彬州市一次性结清剩余欠款683.6122万元。

欠下的钱还清了，牵连出的腐败问题也正在调查，看似这起跨省举报事件可以慢慢降温了。但还有个问题值得深思：如果出现别的地方政府像彬州这样欠钱不还，人们该怎么办？讨债只能靠举报信吗？

02

假如政府欠钱不还

在这起异地举报事件中，“债主”具备国企背景，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由邢台市国资委发出这封举报信。

彬州国际花园酒店位于咸阳市彬县（彬州市）豳风街，是咸阳彬县火石嘴（咀）煤矿有限公司投巨资打造的酒店。而这家煤矿企业则是由邢台市国有企业河北中达集团在陕西投资的。

有老家的国资委撑腰，要钱时自然会硬气不少，但就算这样，国际花园酒店的讨债之路也并不好走。

邢台市国资委在《举报信》中提到，彬州国际花园酒店资金压力巨大，经营困难，迫于当地政府压力，员工敢怒不敢言。

不仅如此，《举报信》的作用也并非立竿见影。早在去年2月底，邢台市国资委就已经将举报信发至陕西，但彬州方面在遭到举报后，仅结算了少部分欠款，直到今年五月31号才最终结清。

甚至在今年五月份接受采访时，彬州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史建荣还表示，目前正在了解核实，自己“之前真没听说过这事儿”。

有国企背景的酒店想把欠债要回来都这么费劲，毫无背景的私企与个人又该怎么办呢？

基层政府打白条、拖欠账款的现象并不罕见。有的是由于地方财政吃紧，款项确实不到位，只得拖欠；有的是少数官员故意“耍赖”，想从要债人手里拿好处、吃回扣；还有的是“新官不理旧债”，前任书记欠下的钱，现任书记就不愿意还了。

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政府欠债不还，造成的影响都非常恶劣。

在政府拖欠的债务中，工程款是最常见的种类。魏济民是广东华瑞兴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代理过很多拖欠工程款的案件。他在接受央视采访时说，拖欠工程款的大部分是政府工程，包括国有企业工程。而处理和政府欠款的案件，他们往往只能采取协商的办法。

协商的作用非常有限。在地方政府面前，个人和私企要弱势得多，能使用的协商手段也极其有限。最主要的就是软磨硬泡，“求”着政府给钱。如果碰上的是蛮横的地方官员，不讲道理，那要回欠账就难了。所以有人说，最强悍的“老赖”往往是“官赖”。

因此，每到春节前夕，索要工程款、招待费的新闻总会充斥在各大媒体上。上楼的、上塔吊的、上桥的，讨债的方法五花八门，目的却只有一个：给钱，回家过年。

“官赖”伤害的不仅仅是政府信誉，还有地方经济。当前，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已经非常突出，不少民企都因为流动资金不足而停工、破产甚至陷入巨额高利贷陷阱。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地方政府还要拖欠民企的“应收款项”，无疑会加重企业负担，重创民营经济。据报道，截至2018年11月初，中小板上市企业应收账款规模超过9000万元，而这些企业绝大多数都是民企。

03

政府失信黑名单

地方政府欠债不还的问题已经引起了中央的重视。

今年1月30日，李克强总理主持国务院常务会议，听取清理拖欠民营企业、中小企业账款工作汇报，要求加大清欠力度，完善长效机制。

会上披露了一组数据：从2018年11月开始，各地区、各有关部门和大型国有企业就开始清理被拖欠的民营企业中小企业账款，不到三个月清偿账款1600多亿元。

而根据工信部今年4月份发布的《2019年一季度工业通信业发展情况》，截至2019年3月，这一数据已经增加至2651亿元。

近期，又一个加大清欠力度的措施出台。《南风窗》记者发现，“信用中国”网站开设了“部分政府部门和国有企业拖欠民营企业中小企业账款典型失信案例”，集中曝光了国企和政府拖欠民企账款的案例。

“信用中国”网站由国家发改委、中国人民银行指导，国家公共信用信息中心主办，是政府褒扬诚信、惩戒失信的窗口。这就是说，不管是国企还是地方政府，成为失信案例就意味着进入了信用“黑名单”。

在“信用中国”首批公布的246个失信案例中，有244个国有企业失信案例，2个政府部门失信案例。

部分国有企业拖欠民营企业中小企业账款典型失信案例

部分政府部门拖欠民营企业中小企业账款典型失信案例

其中，沈阳市沈北新区财落街道办事处的账款拖欠天数为164天，涉及金额近3700万元；而邯郸市涉县经济开发区管委会的账款拖欠天数为477天，涉及金额达823万元。

而在244个国有企业拖欠账款案例中，《南风窗》记者看到有的国企拖欠金额高达9600万元，还有的拖欠时间超过五年（1861天）。

可想而知，这些账款的拖欠对中小企业、民营企业的影响有多大。

政务诚信，率先垂范。政府部门和国有企业是政务诚信的践行主体，更应该遵守契约精神，种合同，守信用。曝光这些政府和国企“老赖”，就是要对国企和政府部门施压，让“官赖”们无地自容。

在今年1月的国务院常务会议上，李克强要求，对已确认的多年拖欠款，力争在2019年年底前，全国政府部门和大型国有企业清偿一半以上。中央企业要带头优先偿还对民营企业的逾期债务，年底前做到“零拖欠”。

作者 | 本刊高级记者 郑嘉璐

排版 | STAN

南风窗新媒体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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