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政风云》：一座城市的堕落

《廉政风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在香港，出口的香烟免税，对内销售则每包要收38块钱的税。一家有出口资质的烟草公司行贿海关官员，把本来出口的香烟对内销售，“比炒楼还赚钱”。

渣渣辉扮演的会计因为从小有一个进廉政公署工作的梦想，所以向刘青云扮演的调查主任举报了这件事。刘青云没有走正常的司法程序，而是私下安排渣渣辉当卧底。案件曝光后幕后大老板杀人灭口，相关人员被一个个杀死，但是涉及的二十几亿资金已经被渣渣辉吞没，一部分用来做慈善，一部分换成比特币送给了刘青云。当然，更多的应该是被他自己私吞了。

——这是一个劫富济贫的故事，不过主角由古代的侠客好汉变成了现代的会计师。这也是一个关于关税的故事，为了赚外汇，很多国家都鼓励出口。电影里的香港对本地烟草苛以重税，对出口烟草零关税。不知道会不会遭遇国外的反倾销调查，成为贸易战的理由？更不要说国外的烟草工人和利益集团会不会组织数以万计的工人涌上街头去抗议。在钢铁行业，这样的新闻已经发生了太多次。和真实新闻里的大场面相比，电影确实太小儿科。

刘青云扮演的廉政公署调查主任非常霸气，有一种黑社会的气质。他蔑视司法程序，满口谎话，拿着假文件骗嫌疑人当污点证人。连方中信扮演的上司都看不下去了，提醒他不要为了破案的快感迷失了自我。有人贪财，有人贪名，有人贪图破案的快感，这种贪婪也是一种腐败。

但是一心执著于打大老虎，刘青云怎么会把上司的警告放在心上。为了打大老虎，哪怕天塌下来呢。刘青云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打大老虎？电影里完全没有交代。是道德的光辉，还是人性的纯粹？不知道。我想是因为香港导演猜测大陆观众喜欢看“打大老虎”的故事吧。

麦兆辉导演的《无间道》是影史上的经典。《无间道》讲的是一个关于毒品管制的故事，讲毒品管制的成本与风险是什么（比如多少人家破人亡血流成河）。抛开作品质量的差距，《廉政风云》可以视为它的续篇，讲的是香烟管制的故事。就像电影里袁咏仪扮演的受贿官员所说的那样，巨额的利润摆在那里，总有人要进来。管制提高了经营风险，驱逐了那些正常经营的企业，迎来的就是权力寻租（腐败）或者暴力集团（黑社会）。在这一点上，香烟管制和毒品管制是相似的。就像历史上的美国禁酒一样。

经济学规律告诉我们：无论什么行业的严密管制，都会导致腐败与暴力的滋生，不管是禁烟禁毒还是禁酒，都能导致黑社会和管制者的斗争与博弈。越管制，越容易出现大大小小的老虎。

电影里的刘青云蔑视司法程序，滥用权力，最后连老婆和上司都看不下去。也反映了对监管者的监管之难。谁来监管监管者？，可谓一个永恒的难题。一身正气，清正廉洁的男主角刘青云最后被老婆举报，被上司要求辞职了。这堪称电影里唯一令人深思的“打老虎”情节。老虎不一定是贪污腐败的官员，也包括那些一生正气却滥用权力蔑视司法的人。他们的行为和贪墨者一样邪恶，他们也是老虎。

在案件的调查中，为了让优步司机提供证词，刘青云一伙威胁他，“全世界都可以开优步，但在香港就是不可以。”意思是不作证我们就拿开优步的“罪行”来整你。我查了一下，原来在香港开优步真的是非法的。警方曾经以《道路交通条例》等法例为由抓捕过多位优步职员和司机。

真是厉害了。怪不得刘青云说的那么掷地有声。这也许是一种讽刺吧。

香港，曾经一穷二白的小渔村，因为贸易，因为商业，繁荣至国际金融中心。那些艰难创业的先辈们，会想到他们的后人有一天会抓捕滴滴司机，殴打谩骂走私几袋奶粉的小贩吗？（这座城市，当年就是靠这样的小贩们发展起来的。）因为自由贸易而繁荣起来的城市，最终却常常与自由贸易为敌。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财富的诅咒。无论是谩骂外地人抬高了房价，还是批评外国游客造成了拥堵，还是呼吁多如牛毛的管制，表达的，都是对自由贸易的敌意。在这方面，香港并不是做的最差的城市。

自由贸易被不断管制和削弱的地方，终将繁荣不再。

我从来就不担心外星人来毁灭地球，我担心反市场的观念不断盛行，市场经济被消灭的那一天，人类只能像蛀虫一样，活在黑暗、贫穷与荒凉之中。

希望这样的忧虑，有一天也能被拍成科幻大片。

补记：关于“打大老虎”

经济学家谢作诗老师认为腐败放松了管制，对经济发展功不可没。我曾经批评过他的观点，但依然认为，他的分析非常重要。每个思考这一问题的人都应该找出他的文章看看。

按照律法与管制的区别，腐败可以分为两大类：

1.保护产权的律法。比如偷窃抢劫诈骗杀人都是违法，相关法律保护产权。某人杀人或偷窃后行贿警察与法官，无罪释放。这一类腐败是邪恶的，也是可怕的。这种腐败极大的增加了我们每个人生存与发展的风险。

2.损害产权的律法。比如在某些年代和地区，做生意、未婚同居、土地承包、批评国王或上帝、女人不用纱布遮脸是违法的。通过行贿，能够避免被迫害，甚至继续这些正当活动。这种腐败有利于个人的生存和社会的发展。假如每个执法者都大公无私严格执行错误的律法，世界将是无比残酷的。再比如前些年很多乡村人们通过行贿获得多生一个小孩的权利，如果没有腐败，很多八零后九零后都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

当然，我并不赞同谢老师的“腐败有利论”。因为当管制可以寻租，带来丰厚利益的时候，管制者就会倾向于制造更多的管制。

就像电影里袁咏仪说的，“比炒楼还赚，谁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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