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上坟的心情来上课”

开放心态，授业解惑——初上讲台半月想

文|彭长桂

一

“我以上坟的心情来上课。”

一位85后博士同事如此形容自己上讲台的沉重心情，很长时间，她都紧张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听说这种情况后，绛草居士既为她这句出彩的话击节叫好，也很同情她初为人师的紧张和认真。

与她不同，绛草居士虽然也是今年刚上讲台的新教师，但是不用像她这么紧张。自1997年大学毕业到企业工作、尤其是2000年开始培训工作以来，多年担任企业内部讲师，到过数十家企业，各种情况和学员都遇到过，算是有些授课资历了。尽管自己不用这么紧张，但是每次上课之前都有点期待的心情，一方面想跟学生们分享一下自己的准备内容，另一方面也想看看他们会有哪些新的出彩表现。

这学期，绛草居士带的课程是二学位大四本科生两个班（周六上下午各一个班）的战略管理课，参考书是战略管理大师希特 （Michael A. Hitt）的经典教材《战略管理：竞争与全球化（概念）》（原书第9版），授课形式采用的是导读讨论课。

10月20日，第一堂课，绛草居士讲了三个内容：一是课程安排，二是战略管理第一章“什么是战略管理”，三是专业演讲技巧。

在课程安排里，教学目的有三：掌握企业战略管理的核心知识、学习陈述（演讲）和讨论的相关技巧以及培养读书习惯。课堂上，大学生学习只要以雁过拔毛的方式就可以了，掌握了战略管理的核心知识就够了，因为大家不可能掌握老师教授的每一个知识，同时也没有必要，毕竟课程那么多。如果自己有在战略管理方面有深入发展的想法，那就另当别论了。更重要的是，希望改变大家以往习惯的被动的满堂灌形式，自己动手、自己思考，自己学到的东西才牢固，否则老师讲得再精彩，也是过耳烟云。同时，传统被动的满堂灌形式也约束了学生们的能力锻炼，很多学生大学临毕业了还不敢在公开场合提问、更不要说演讲了，绛草居士希望通过导读讨论课训练他们做主题发言、主持会议、会议发言、小组讨论的综合能力。因此，第一堂课给他们讲演讲技巧就是要他们在以后的讨论课上都要以专业演讲的姿态训练自己。至于读书习惯，就是希望培养学生毕业后自己找书、继续读书、终身学习的意识和能力，希望他们读好书，把好书读薄，最好能用一两句大白话说清楚。

除了上面的理由，选择导读讨论课还有绛草居士自身的原因。绛草居士还是2004年硕士期间上过战略管理课，之后荒废多年，一时间很难准备好，采用导读讨论课也有共同研修、教学相长的意思。另外，就是这两个班分别安排在周六的上午和下午，而绛草居士讲课属于激情型风格，一个人讲一天身体上确实受不了，难以持久。

对学习方式的要求有两个方面：一是个人预习相关章节，要求每个人都有备而来；二是以小组形式完成导读作业：制作导读PPT和提供1000字左右的完整内容摘要。课堂程序以Seminar的形式进行：陈述、提问、自由讨论。然后由老师主持评选最佳学员：最有见识学员（颁给提问最好的学员）、最具领导力（一般给主持人）、最佳演讲学员（小组导读代表）。最后，老师小结和答疑。

在讲解“什么是战略管理”时，绛草居士以最新网络热点清华学霸姐妹花的故事来作案例分析，提问：“她们姐妹俩那么优秀，如果从战略管理的角度看，你如何理解？”。之后结合战略管理的资源基础模型，讨论了企业愿景如何转化为组织能力。

10月27日，两个班按照上述程序完成了课程第二章（外部环境：机遇、威胁、竞争与竞争对手分析）和第三章（内部环境：资源、能力、竞争力和竞争优势）的学习。导读第二章时，两个班由于不熟悉规则，同时准备时间较短，不太会提问，有些问题跟课堂内容相关度不大，导读小组学员的回答不是很准确甚至答非所问。到了讨论第三章时，陈述、提问和答疑质量都有显著的提高，比如有学生问企业的资源、能力和核心能力（以及核心阻力）之间是什么关系时，有学生以心脏、供血和动脉硬化的例子来做比喻。较为遗憾的是，经管学院的导读小组由于四年商学学习的惯性思维，创新性不足，答问也往往是教科书式的，缺乏自己的理解。相比之下，让人惊喜的是，来自电子、计算机、物理、艺术、创业等其他学院的同学提出了非常生动的问题，有些甚至具有相当的学术价值，比如：

1．在波特的分析模型中，五种力量如何配合，主导因素是什么？（外国语学院，邓珊）

2．企业的资源和能力的关系是什么？（艺术学院，贾丙言）

3．对决策者来说，无形资源和有形资源哪个更重要？（外国语学院，郭晓慧）

4．在同一战略群组中，优势不同的企业之间竞争激烈吗？（物理学院，赵雯）

5．接包企业如何运用资源培养核心能力？（经济管理学院，宁文超）

6．从理论上讲，企业采用这些战略管理工具，应该都表现优秀，为什么那么多失败企业？（电子信息学院，党妮）

7．决策者如何克服内部环境分析的困难？（电子信息学院，周泽）

8．企业如何才能持续拥有核心能力？（计算机学院，吴东）

……

这些问题说明，提问的这些同学都是有思考的，尤其是党妮和周泽的问题战略管理教科书上是没有现成答案的，而郭晓慧的问题如果这样问就很有价值：为什么无形资源比有形资源更适于维持核心专长？尤其值得表扬的是，来自创业学院的赵培源不仅精心准备了导读PPT，还以西装领带的专业行头给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导读结束时，培源甚至以个人为例，得出这样的观点：“战略管理不仅适合企业，同样也适用于个人。”

在课堂小结和答疑环节，绛草居士先是对上述提问谈了自己的理解以及相关企业案例，并总结：第二章外部环境分析谈的是企业可以做什么，而第三章的内部组织分析则是企业能够做什么。之后，绛草居士以打麻将为例谈了资源、能力和核心能力的关系：“对于打麻将来说，本钱和身体是有形资源，口碑或牌风是无形资源，基本的麻将技术比如碰、吃、停口算一般的企业能力，而吊将、调牌、卡张、不点炮则属于打麻将的核心能力了，打得好，和上七对、清一色、一条龙等大牌就属于高回报了。从长久来看，口碑或牌风更有助于提高牌技。”

最后，绛草居士给大家讲了无领导小组讨论的知识和技巧，希望他们在以后的课堂上不仅锻炼自己的演讲能力，还训练自己的小组讨论技巧。

二

得知学院安排的二学位课程后，绛草居士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知道将会面对怎么样的学生，因为自己了解自学考试、专升本等情况，但是从来没有接触过二学位。跟同事了解情况后，心里更加不安，据他们的往年上课经验，二学位学生都很忙，能来上课的人很少，大二学生比较认真，大三时还凑合，到了大四他们要忙于找工作，“每堂课能来四五人是正常的。”

然而，绛草居士的两次授课经历让自己有了一些赚到了的感觉，比如以10月27日为例，南校区班来了29人、本部班来了17人。同时，在这两次课堂上，学生们的表现也很不错，比如上面的提问，证明他们既有良好的基本素质，也投入了相当的精力和时间。

另外，也有五六个同学分别来了邮件，交流不同的问题。比如，曾在课堂上提出了较高质量问题的周泽，10月29日在邮件里这样写：

自从老师演讲技巧课后，我开始克服自己在公众场合演讲的紧张感，变得自信，愿意跟观众有眼神交流，并能掌握自己演讲的节奏。还有，老师的讲课方式，我特别喜欢，也希望老师能继续下去。如果，以后，大学大部分课程都以这样教学的方式让每一个人都参与进来，那大学课程就真的生动起来了。

因此，新教师初上讲台，得有点小马过河的姿态——要想知道水的深浅，得自己下河试试。新教师的课堂授课，既要咨询和请教老教师的经验，也要保持必要的开放心态，期待和鼓励学生的出彩表现。

三

对于课堂教学来说，无非学生和老师的双方互动。在传统的满堂灌教学模式中，老师一般都是在尽力担当称职的讲解员，而学生只是被动的听众。绛草居士采用Seminar的方式授课，就是希望调动学生的主动性，让他们学会学习。在第一次课程安排讲解中，绛草居士以电影制作为例阐述了学生和老师的各自角色：“在我的课堂上，你们是导演和主角。我呢，也就是担任一个制片人角色。在这种Seminar教学中，老师往往只是担任教练、陪练和裁判的角色。如果你们是研究生或者MBA，我的角色可能会更加隐蔽，可能只担任一个文学角色——麦田守望者。看着你们，只要你们不出格就行。”

同时，绛草居士也宣布了一条课堂铁律：“除了游戏规则，什么问题都可以讨论！”以往在企业担任讲师多年，绛草居士一直以有教无类自律。对于目前两个班的跨学院大四学生来说，他们临近毕业，面临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或困惑。因此，除了完成正常课程内容外，绛草居士还每次课安排半小时左右回答他们的问题，或者介绍一些对他们实用的知识和技能，比如简历制作、面试技巧、职业生涯发展、学位论文选题和撰写等。这里，绛草居士也就是履行韩愈对老师角色的经典定位——传道、授业和解惑。

在西方社会传统里，跟牧师一样，教师也是一种天职（Call）。社会学家韦伯1919年在《以学术为志业》的著名演讲中明确指出：“在课堂里，唯有理智的正直诚实，才是最有价值的美德。”因此，教师只能要求自己做到知识上的诚实，带领学生确定事实以及认识事实背后的逻辑结构。

对于置身于被知识、思想和问题不断丰富的现代文明中的教师来说，只会感到“活得累”，却不可能“有享尽天年之感”。因此，韦伯认为，学术生涯是一场鲁莽的赌博。对于初上讲台或拟上讲台的年轻学者来说，每个人都要凭着良心问自己：“你能够承受年复一年看着那些平庸之辈爬到你头上去，既不怨恨也无挫折感吗？”对于这个问题，绛草居士在报考博士之前曾经问过自己，当时的答案支持了考博。然而，上博士以来的几年观察再次证实了韦伯的结论：“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无动于衷地忍受这种事。”

对于以后的教书生活，绛草居士这样给自己定位：“读书是生活，教书是修行。”当年的考博就是希望能够过一种能够比较自主的读书生活，尤其是北大李零教授所说的“放虎归山”式读书。香港中文大学吕源教授总结自己多年的教书心得：“教育就是劝善。”对于初上讲台的自己，绛草居士离这个境界还很远，只能把教书当成一种修行，砥砺自己的思想和品格，然后力所能及地给学生授业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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