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组空桌椅
摄影|庞荣瑞
【雨霖铃专栏】
那组空桌椅
原创作者|雨霖铃（微信ID Partingissweetsorrow）
教室的最后一排多了一组空桌椅，桌上静静地躺着些作业本，椅面光洁如新。我知道那个孩子请了一个很长的病假，长到永远都不能回来。
十四岁，你或许还在和父母撒娇，和同学玩耍，缠着哥哥姐姐聊天，无所畏惧地畅想未来，未曾担心过明天，也从未害怕过失去。可是，十四岁，对于他，却意味着即将走到生命的终点。命运之神过于吝啬，只给他十四个年头，五千多个日夜。
花一样的年纪，芳华初绽却瞬间凋零。
“肿瘤”、“恶性”，这些丑恶的字眼偏偏与那个美丽而鲜活的生命相伴相随。那是我任教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我的第一反应是想去看一看那个孩子。我很难相信，那个活泼而快乐的孩子有一天会被病魔死死缠住，难以逃脱......
见到他之前，我脑海中无数次想象过一个将死的孩子，必定是苍白而绝望的，可是眼前这个孩子，他的快乐、他的恬淡超出了我的预期。低矮的屋檐下，他端坐于破旧却干净的床单上，入神地看着电影，微弱的光线中，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外表平静如常，只是脸庞比原来更加瘦削、眼窝比原来更加深陷了。
见到我的到来，他拈起眼前的一粒洗干净的葡萄塞在我手里，“老师，给。”然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简洁的话语和麻利的动作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不过我迅速调整了过来，平静地坐下，然后用和他一样轻快的语调和他漫谈近来校园里的一切。
他的面前堆放着几张最新的作业单，那是他托同学从学校带回来的——每天都有同学、老师来看他，他也不会感到孤单和寂寞吧。我竟没想到，一个孩子在死亡面前竟能坚强至此。我为先前对他的低估而感到惭愧。
他也许从未想过自己也许不再“需要”完成这些作业了。莫非他超脱了自己的年龄，早已看淡了生死？又或许他还没有意识到病情的严重，也许他的家人还没有告诉他真实的病情......无论如何，他此时的一言一行只传达了一个信号——生活还在进行，生命还在延续。
他的充满希望的明亮的眸子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他手里拿着作业本，随时准备着回到日思夜想的校园，回到朝夕相伴的同学身边。就让他这样准备着，走过最后一段路，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愿那微弱的希望之光将他引向天堂。
“刚刚做完第一次化疗。”他的母亲——一个和他一样面庞瘦削、眼窝深陷的憔悴妇人，面带忧色地向我述说了他的病情。临别时她惭愧地说：“真不好意思，没有好好招待您。”我望着她，此时我的余光依然能够捕捉到那局促的房屋、褪色的家具。原来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还有这样黯淡的角落。而高昂的医药费对于这样的家庭无疑是雪上加霜。我拿出仅有的几百元钱塞到她的手里，早已想好如何应对她的谢绝：“这是我代表学校尽的一点心意，我们后续会组织匿名捐助......”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生命定格在这段最美好的年华中，这段青春因而永不腐朽，也许命运之神如此安排，自有它的道理。
我多么希望那个空位上有一天还能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孩子只是请了一个很长的假，也许下节课，也许暑假之后就会回来。于是，当课代表问我，那张多余的试卷需要为他留吗？我望着那空荡荡的桌椅，郑重地点了点头。
（本文为雨霖铃老师原创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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