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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讲】李陀:到底什么是文学的最高境界?

李陀 甲申同文翻译 2021-03-17
李陀,男,生于1939年,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人,原名孟克勤,曾用笔名孟辉。中国电影编剧,著名作家、理论家,文学批评家。



演讲实录 | 李陀


这次活动的内容是文学写作,但是出了一个题目:“旅行与叙事”,很特别,也很新颖。旅行和叙事,从写作来说,不容易一下子就直接联系起来,但是,从文学史来看,不但有联系,而且关系很深。

在古代,旅行不易,路途艰险,“山从人面起,云旁马头生”,文学和旅行的连接,存在着千难万险,但中国的文学家、历史学家、诗人都是“行万里路”的实践者,都是笃信“长安何处在,只在马蹄下”的旅行家;我这里只举三个人做例子,一个是司马迁,一个是李白,一个是徐霞客,想一想,没有旅行,他们能写什么?他们还可能是文学史上难以逾越的三座奇峰吗?

其实,可以这么说,古代中国的诗人和作家,很多人都是旅行家,如果没有旅行,就没有以《诗经》为开端的诗词歌赋,也没有以唐宋传奇和明清话本为标志的中国叙事文学。

但是,在当代,在21世纪,旅行和文学的关系已经完全改变,不但“行万里路”轻而易举,今天如果还有作家和诗人想拒绝行万里路,都非常困难,因为旅行不仅已经大众化,而且成了和睡觉吃饭一样的普通事,旅行和写作已经被21世纪化,现在到书店去看看,到网络上去看看,还有哪一本书,哪一种写作和旅行没关系?

可以说,在今天,不管你是不是被认可的大牌诗人,还是“业余”爱写诗的文青级别的诗人,也不管你是不是得了某种奖的著名作家,还是埋名隐姓在网络上拼一把的写手,还有哪个人的文字和旅行没关系?哪个人没有资格当一个旅行家?

何况,网络文化正在把20世纪的文化民主化推向一个新的历史阶段——一个理论上人人都可以写作,人人都可以发表作品,而且,实际上也是写作(文学写作,新闻写作,历史写作,理论写作等各类写作)被千千万万“小编”“小民”用他们的笔杆子常态化、普及化和去神圣化的新历史阶段。在这种形势里,我们该怎么面对,怎么思考写作和旅行的关系,是不是一个问题?

我觉得是一个问题。

不过,我想先从另一个话题进入讨论。

一、消费主义和文学的关系 
我从事文学写作和文学批评已经五十年了。在前四十年,文学和写作的意义,对于我,总体来说是清楚的,虽然一路上磕磕绊绊,有过失望和迷惘,可是没有觉得自己糊涂过;

最近十几年不一样了,我觉得自己开始有些糊涂。因为对于我,文学和写作的意义成了问题,而这问题,其实又是从从更大的问题派生出来的。

那么,这更大的问题是什么?是消费主义对社会生活的统治,包括对文化生活的统治——消费主义不是新东西,二百多年来,左派右派都有过很多讨论,我想这里没必要重述,在这里我所关心的,是消费主义和文学的关系。


我认为正是消费主义在20世纪的特殊发展,文学发生了深刻的改变。在20世纪,看到好莱坞怎么样把电影艺术的创作,变成一种商品生产,有人提出了“电影工业”这个概念——电影不再是艺术家创作出来的,而是像其他商品一样,是生产出来的,有投入,有产出,有公司组织,有资本操作,和衣帽鞋袜的生产大同小异。

不过,那时候的作家和批评家似乎没有想到,或者不太相信,不只是电影,文学,特别是小说,也可以“生产”。

但今天的现实正是:文学不仅已经是商品,而且“文学工业”也已经出现——小说写作被公司化,产销一条龙,这已经是现实。

这当然是文化研究的一个好题目,但是我在这里关心的,是“文学工业”对小说写作的具体影响,是小说写作的性质和形态,在今天有了什么具体的改变。

改变是明显的,我想举出这些改变中,我最重视的两类。第一类,我认为是消费主义型的写作。作家把小说当做商品,写出来卖钱,自觉为某种精神消费写作,也不是新鲜事,二百多年一直存在。

但是,在“文学工业”时代,这种消费主义型写作具有了历史上从来没有的规模,尤其在当代中国,不过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其规模已经大到可以由这个工业来定义什么是好的写作,什么是好的文学。

这也不奇怪,中国从来就是小资产阶级的汪洋大海,还有我过去几次提醒批评界注意的新兴小市民阶级,也是汪洋大海,消费主义型的文学生产获得了这两个庞大的社会群体的支持,规模正在以更惊人的速度在扩大,在未来,他们对文学意义的影响,也将会更大。

写什么书才有意义,读什么书才有意义,文学工业会不断提醒作家和读者,也会不断努力控制作家和读者,正如今天好莱坞在努力定义什么是好电影一样。

那么,有没有不同于消费型写作,甚至能够和这类写作相抗衡的另一种写作?

我觉得有,那就是我想提出的第二类写作,自我认知型的写作。什么是自我认知型的写作?这和“自我”概念在近十年的迅速普及有很大关系,自我今天已经成为使用频率最高的概念,而且成为在教育和文化领域成为指导性的概念,由此,我们可以观察到一种精致的自我主义的思潮正在形成,甚至开始泛滥。

回到文学写作,我认为自我的概念对文学写作的影响也是巨大的,这种影响最早在九十年代盛行一时的“个人化写作”里,已经初见端倪。

再后来,虽然迅速变化的形势使得文学写作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是,由于生活于二十一世纪的几代青年人,都不得不面对个人生存和社会变化之间的严重矛盾,孤独问题,成长问题,价值选择问题,都不能不和自我相关。

由此,很自然的,“自我”在文学写作中,或隐或现成为了一个深藏在作品深层的内核。

主题、题材、形式、风格可能有种种不同,不过,我觉得很多写作其实都可归纳在自我认知型的写作里;由于有几代青年人都试图通过文学来解决自我认知问题,这类写作虽然远没有消费主义型写作那样的规模和声势,但仍然是目前文学地图里最值得关注的一个写作潮流。

在当前的文学风景里,还有没有别的风景?当然有。不过,就影响而论,我觉得以上这两个文学现象是最值得注意。

二、作家应当注意思想的旅行 

如果今天听我演讲的人比较仔细,大概已经听出,我对以上两个文学潮流是不赞成的,是持批评态度的。

为什么我不赞成?这就引出我今天这个演讲的主题:我想放在最后说。什么主题?那就是:我们的作家如果真的热爱文学,尊重文学,那就需要注意思想的旅行。

什么是思想的旅行?我以为,这首先要对文学工业有所警惕,对自我的迷恋有所警惕,要思想解放,要更自由地思想,对文学应该有更大的追求。

最近这些年,我常常琢磨,到底什么是文学的最高境界?

为此我回过头重新检视文学史,特别是反复阅读了曹雪芹、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托尔斯泰,我的心得是:文学是各种各样的,好的文学也是各种各样的,但是文学达到最高境界的时候,文学其实是一种思想形式。

也许我们不应该,也不可能完全认同曹雪芹、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托尔斯泰这三个作家的思想,但是,就他们对自己的时代所做的思考而言,他们都是了不起的思想家——他们为自己的时代最困难、最困惑的很多大问题,都尽己所能,贡献了自己的思想,这些思想激励了鼓舞了千千万万人,直到今天。

我想,当我们思考什么是最好的文学的时候,应该想到这三个人,应该从中受到启发,让我们的写作也充满了思想——那种激励别人思想的思想。
 
  ▲ 曹雪芹、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

如果要真的这样做,那首先就是让自己的思想有辽阔的空间。不只是以往那些我们熟悉的文学里的思想,而是关心历史上所有发生过的思想,还有当今我们生活于其中的这个现实世界里各种思想,然后以我们的笔和写作,参与其中,也去思想。

我的演讲完了,想说的就是这些,谢谢大家。

(本文为李陀在凤凰网文化合作举办的2018大方文学节上的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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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甲申同文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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