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中贸易战催生中国出口商找到避税新途径

一艘集装箱船驶离上海附近的洋山深水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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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6月份，俄勒冈州木材进口商David Visse接到一家供应商的电话，问他是否想进口一些免税的中国产胶合板，当时距美国对中国产胶合板加征高额关税已有七个月。

Visse询问了进口商如何操作。美国海关人员可根据胶合板上带有的商品编码进行核查。

Visse称，供应商对他说不用担心，胶合板将被去掉中国标记，发货时将被归为其他编码。

每件进口到美国的产品都带有一个10位数字的海关商品编码(HTS)，总共有18,927种编码。这种编码为连接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市场提供了一种通用代码，用于识别各类商品。

在关税不断上调的情况下，商品编码还有另外一种功能：逃避关税。据进口商、海关官员、贸易律师和航运经纪商称，随着关税增加，更换编码的现象也在增多，这削弱了美国保护本国企业免受外国竞争的行动。

这些专业人士称，随着中美这两个最大经济体之间的贸易冲突加剧，更换编码和货物转运这两种避税手段开始同时出现。转运是指货物经由第三国运到目的地。

关于更换编码的数据很少。但从美国海关对中国原产地可疑出口分类的裁定数量激增可以看出，更换编码的情况在增加。7月有146桩此类裁定，几乎是半年前的三倍。

美国商务部对疑似倾销行为的调查也在增加，去年增加了60%。倾销是指以低于国内生产成本的价格将商品销往国外。

美国海关边境保护局(U.S. Customs and Border Protection)执行助理专员Brenda Smith表示，“反倾销调查指令下达后随之而来的通常是税率的大幅上调，只要出现这种情况，进口商就会有更多动力更换分类编码。”过去两年美国关税调查指令增长了38%，涉及从橡皮筋到铝板等众多产品。

律师事务所Wiley Rein LLP负责贸易案件的合伙人Timothy Brightbill表示，在3月份特朗普下令对钢铁产品征收25%关税后，进口商将中国产钢板的编码改成了涡轮部件的编码。该律所经常处理更换编码和贸易救济案件。2018年上半年，美国钢板进口同比下降11%，而涡轮机分类下的发电机组进口飙升121%。

受美国商务部过去的反倾销裁决影响，进口中国金刚石锯片需要缴纳82%关税。根据美国海关，7月份由一家中资制造商控制的两个加州进口商试图将金刚石锯片编码写为磨石编码，以期规避关税。

美国海关表示，这家名为丹阳立科工具制造有限公司(Danyang Like Tools Manufacturing Co.)的生产商称其与上述加州进口商保持独立，尽管其中一家进口商称前者是其所有者。这两家加州的公司已对相关指控提出异议。丹阳立科工具制造有限公司没有回应置评请求。

中国以南货运繁忙海域中的一些小国已发展成为中国企业疑似逃税行为提供帮助的活跃贸易中心。从越南到新加坡的航运枢纽均在向中国出口商提供助力。中国目前是其中许多国家的最大贸易伙伴。

在马来西亚西海岸外的槟榔屿，货运经纪人比比皆是，他们分散在金属屋顶的商店、高层办公楼和肮脏的工业区等各处。一名中国承运商在网上展示了一张经编辑的货运发票作为其逃税成功的证据，上面显示了一名经纪人的电话号码。这名经纪人住在槟榔屿最大城市乔治城郊区一所教堂附近的小房子里。

位于马来西亚槟榔屿岛的乔治城因旧氏族寺庙和中国商店的房子，以及促进中国贸易的经纪人而闻名。图片来源：LEISA TYLER/LIGHTROCKET/GETTY IMAGES

在马来西亚，贸易中间商将规避关税的做法称作“调换BL”，意思是调换货运单据，以掩盖货物的来源或关税编码，或掩盖两者。“BL”指提单，即承运人提供的货物明细清单。

马来西亚木材工业局(Malaysian Timber Industry Board)局长Jalaluddin Harun说：“我不会说没有这种事。这种事或许会发生。但在马来西亚，这是我们试图规范的一件事，海关对此非常敏感。”

马来西亚皇家海关总署(Royal Malaysian Customs Department)副署长Paddy Halim表示，马来西亚希望检查所有货物，但却不能这么做。他说：“不可能以这种方式去干扰贸易。为了揪出少数人，你妨碍99%或者哪怕是95%的人？这是行不通的。”

在中国，出口商会在“以商会友”等网站上交换关税编码相关信息。“以商会友”是阿里巴巴集团(Alibaba Group Holding Ltd., BABA)旗下批发平台1688.com的一个分支。

一个署名张亮（音译）的人1月份在以商会友论坛上问道，“我们想出口一批胶合板托盘，胶合板用什么关税编码能避免被查？”

另一名用户回覆称：“我们公司能帮忙”，暗示对方与自己联络。这两名用户均未回覆置评请求。

更换商品分类这种做法由来已久。贸易律师称，1879年，美国关税部门人员发现，有进口商用糖浆给蔗糖上色，冒充低税产品通关。

选择哪个编码为商品报关，通常由承运人和美国进口经销商协商确定。中国和亚洲其他国家的中介称，他们和美国进口经销商一起制定报关编码的变通方案，美国进口商会在准备文件和监管合规方面提供协助。

圣地亚哥进口经销商Quicksilver Customs Brokers LLC的老板Alcides Silva称，近几个月来与航运公司协商产品编码方式的情况增加了两倍。Silva表示：“向我们提出更换编码要求的绝对是越来越多。”但他表示并没有配合这些要求。

他说：“我还要养家，因此不会冒险帮助中国航运公司违反规定。”

美国官员估计，每年美国因为逃避关税操作至少损失关税收入5.5亿美元。美国海关称，在海关实际开箱检查的进口商品不到5%。更换编码案件可能很难发现。

美国的编码体系被称为协调关税表(Harmonized Tariff Schedule, 简称HTS)，包括88个不同的胶合板编码，根据木材的种类以及精确到毫米的木材厚度来区分。

一个名为Decorative Hardwoods Association的行业组织一直以来都表示，从中国进口的胶合板导致成千上万的美国人失业，同时还造成一些工厂倒闭。美国商务部在2016年11月对最常见的硬木胶合板启动了一项反倾销调查。

律师表示，中国的生产商随即开始以4412.39.10.00至4412.39.50.00范围内的其他四种编码出口胶合板。这些编码适用于软木胶合板，这种胶合板与硬木胶合板略有不同，关税税率从零到8%不等。

2017年，美国进口的中国硬木胶合板下降20%，编码为软木胶合板的进口量则激增549%。

2017年11月，美国对硬木胶合板征收了183.4%的反倾销关税。中国在上述四种软木胶合板编码项下出口的胶合板大幅增加，2018年上半年同比增长983%。

一名工人在中国南部融安运输胶合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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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政府禁止虚假报关之举。中国商务部在一封电子邮件中表示，中国正密切关注美国对中国胶合板的调查，并希望美方能在调查过程中保持公正。中国商务部未就更换编码的现象置评，但对来自美国的批评做了笼统的回应，指责美国采取保护主义措施。

美国海关部门称其并非总能得到中方的全力配合。美国海关边境保护局官员Smith说：“中国法律系统以及追踪中国境内特定商业实体的能力对我们而言是一种挑战。”

代表美国胶合板生产商的贸易律师Brightbill说，一些中国出口商开始把硬木面胶合板面板标注成可自行组装的厨柜的配件。海关数据显示，2018年前六个月，这类厨柜部件的进口增长了18%。美国商务部于9月将这些部件纳入其反倾销调查，并同意对中国软木面胶合板展开调查。

俄勒冈进口商Visse表示，他接到向他提供免税中国胶合板的电话，正赶上美国不断加码关税威胁并且美国生产商要求扩大反倾销关税所覆盖的中国胶合板类别的时候。

特朗普政府9月份起对2,000亿美元中国商品加征10%关税，胶合板也在这份关税清单之中。在此之前，美国政府已于6月份对500亿美元中国商品加征进口关税。这些不是反倾销关税，美国政府加征这些关税的依据是，国内法律允许对外国歧视美国商业的行为进行报复。

Visse表示，出于职业道德的考虑他拒绝了这个提供免税胶合板的提议。他还表示，竞争对手未必赞同他的立场。

Visse说：“随着全球贸易战升温，我认为人们并不了解违规是多么常见，这已经成为一个产业并且不断壮大。”

Chuin-Wei Y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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