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朝鲜秘密出口项目
Vidas Engineering Services公司在这栋坎帕拉郊区的建筑内有数间办公室。该公司一直与朝鲜存在密切关联。 图片来源：EDWARD ECHWALU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在乌干达一个大型空军基地内，安全设施后潜伏着该国两年前承诺将会舍弃的一种资源——朝鲜士兵。
乌干达高级军官称，来自朝鲜特种作战部队的这些突击队员正在训练乌干达精锐部队从武术到直升机射击作战等各种技能。
军官和外国外交官表示，这些教官是违反联合国制裁令在世界各地活动的朝鲜士兵、企业、承包商以及军火商当中的一份子，帮助朝鲜绕开由美国牵头的“极限施压”行动。
这种情况在一众较小的国家较为常见，其中很多都在非洲。作为联合国旨在向朝鲜施压、令其放弃核武计划的行动之一，这些国家已承诺会切断在数十年间发展起来的与朝鲜的关系。然而，外交官和国防分析人士称，坦桑尼亚、苏丹、赞比亚、莫桑比克等国家正在将其与朝鲜的关系变得更加隐秘。这四个国家的代表未回应置评请求。
这些人士表示，在上述国家以及乌干达，朝鲜特工或朝鲜控制的公司会提供折价的军事培训、武器、工人或其他服务，以赚取外汇。在美国的牵头下，联合国从2016年开始加大对朝鲜的制裁力度，联合国成员国要停止向朝鲜的研究人员和军事顾问发放签证，关闭由朝鲜控制的公司，并阻止资金汇回给金氏政权。
与朝鲜合作的乌干达官员表示，他们得到了严格的指示：永远不要谈论朝鲜士兵，永远不要拍他们的照片。一名军官描述了朝鲜指挥官最近如何训练他进行近身作战，这位军官称：“我们的联系从未间断，他们只是转到了地下。”
一些外交官和乌干达官员表示，过去一年，朝鲜大使馆官员的人数大幅增加。乌干达外交部拒绝提供朝鲜注册外交官人数的信息，也没有回复记者就朝鲜人在该国的活动发表评论的请求。乌干达总统没有回复记者的置评请求。
乌干达坎帕拉的朝鲜大使馆 图片来源：EDWARD ECHWALU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乌干达国防部的一位发言人在一份声明中称：“这些都是卑劣的指控。” 他说，乌干达国防部队“完全遵守了联合国安理会的决议，与此同时，乌干达政府已按要求向联合国提交了多份报告。” 当被直接问及是否有朝鲜人在该国进行训练时，他没有作出回应。
美国驻乌干达大使馆和五角大楼美国非洲司令部没有回应置评请求。美国官员说，特朗普政府内的许多官员被授意在朝鲜挑衅这一问题上保持沉默，因担心公开发表言论可能会削弱制裁机制的形象，影响其有效性，或是令华盛顿和平壤之间的谈判承压。白宫认为相应问题应由美国国务院回答，后者没有回复记者的置评请求。
朝鲜驻乌干达大使馆和驻日内瓦的代表未回覆置评请求。
纳米比亚的前万寿台海外开发会社办公室内的朝鲜书本、日历、点钞机和碎纸机。 图片来源：JOE PARKINSON/THE WALL STREET JOURNAL
国防分析人士和政府官员称，对非洲国家来说，（与朝鲜往来的）动机从省钱到地缘政治考量，不一而足。军事合同提供了便宜的设备和技术，也为官员腐败提供了机会。
有迹象显示，朝鲜已经撤出在昔日非洲盟友的部分业务，包括撤销了Mansudae在纳米比亚的办公室。该公司在联合国的制裁名单中，在该公司工作的朝鲜人离开得如此突然，大楼里散落着他们丢弃的物品。在当局去年关闭该公司很久之后，大楼里仍能看到设计图、点钞机、塞满朝鲜文件的碎纸机以及大幅社会主义写实风格的朝鲜风景画。纳米比亚政府发言人未回覆记者提出的置评要求。
专家小组
2016年，乌干达表示将停止与朝鲜的军事合作。在2017年9月的联合国大会上，即特朗普(Ronald Trump)将朝鲜领导人称为“火箭人”的那次大会上，乌干达总统穆塞韦尼(Yoweri Museveni)表示，该国政府遵守更严格的制裁规定。乌干达外交部和军方今年的官方报告称，乌干达已经切断了与朝鲜的所有军事和经济联系。
在上个月到访纳卡松戈拉区空军基地时，一名《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的记者看到了乌干达军官和村民所称的四名朝鲜人。今年10月份提交安哥拉陆军六名最高指挥官的机密军事文件命令军官们为“来自朝鲜专家小组”的训练做好准备。《华尔街日报》见到了这些文件。
根据外交人员和乌干达军官的说法，朝鲜大使馆的官员利用外交身份继续开展Korea Mining and Development Trading Corp. (简称Komid)的工作。该公司是朝鲜最大的军火贸易公司，因向非洲和中东出售军火而遭到联合国的制裁。该公司没有回覆置评请求。
两名军官称，他们最近一次看到证实朝鲜军火到货的文件是在今年8月份，这些军火包括反坦克系统、火箭弹和小型武器。他们表示，这些供应乌干达特种部队的武器是船运至一个肯尼亚港口，之后在夜间用汽车运至乌干达境内。
朝鲜人的活动不限于乌干达军队。上个月在乌干达南部的一家私人医院里出现了数十名医生，该医院的工作人员称这些医生是朝鲜人。
根据提交乌干达政府的公司文件，一些因违反制裁遭联合国调查的朝鲜控制的建筑和矿业公司以新的名字重新现身乌干达，这些公司自称是中国公司或简单说是外国公司。
联合国一份报告称，乌干达政府尚未回答联合国制裁监督员就Komid活动提出的问题。该专家组负责人Hugh Griffiths表示：“乌干达是联合国制裁决议在非洲落实情况的重要试金石。最资深的Komid管理人员在多次历时数周的访问中在乌干达与哪些人见了面，乌干达从未提供过相关的信息。”
乌干达总统穆塞韦尼2014年与一名朝鲜政府高级官员在乌干达恩德培。 图片来源：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
外交人员和国防分析人士称，从这些朝鲜活动可以看出，穆塞韦尼相信小国违反制裁不会阻止美朝关系缓和的大趋势。
穆塞韦尼自1986年起统治乌干达。他很早就与金氏家族建立了关系，1987年首次访问平壤，与金正恩的祖父金日成(Kim Il Sung)举行了会晤，金日成在冷战期间尝试与不少非洲国家结盟。2014年，朝鲜将最高国家荣誉金日成奖授予穆塞韦尼，但他拒绝接受，可能是不想惹恼西方国家。
乌干达根据朝鲜的装甲作战原则打造了自己的坦克部队。包括乌干达特种部队司令和穆塞韦尼的儿子及传闻接班人在内，有十几名乌干达高级军事将领曾前往金日成军校学习。2013年，穆塞韦尼在首次访问韩国时用韩语和韩国官员打招呼，令他们感到很惊讶，穆塞韦尼称他之前跟金日成学过韩语。
乌干达根据朝鲜的装甲作战原则打造了自己的坦克部队。图为2015年南苏丹的乌干达坦克。 图片来源：SAMIR BOL/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
2011年金正恩掌权并扩大武器计划后，韩国极力将穆塞韦尼拉进了西方阵营。时任总统朴槿惠(Park Geun-hye)于2016年访问坎帕拉，是1963年以来首位到访的韩国总统，她还做出了从基础设施到军事设备的众多投资承诺。
两个星期后，乌干达外交部表示将切断与朝鲜的经济和军事联系，Komid的数十位军事专家和两名官员将离开该国。
制裁之后
穆塞韦尼2017年在联合国作出承诺后，监查人员发现该国并未完全遵守。一位西方外交官说，一些朝鲜士兵离开了，但不是全部。
还有迹象表明，乌干达仍在向朝鲜支付款项。据乌干达官员、西方外交人员和当地媒体称，今年1月，乌干达恩德培机场当局没收了一个朝鲜外交邮袋，因为美国情报机构告知他们，邮袋中有现金、黄金以及一些表明Komid在该国境内活动的文件。
上述人士称，那个邮袋由准备乘飞机离开乌干达的Komid官员妻子携带，被乌干达外交部扣押，外交部将金条移交给了乌干达央行。他们表示，第二天，邮袋被转到警察局，然后不知所踪。
2017年，美国总统特朗普与乌干达总统穆塞韦尼在联合国大会期间会面。 图片来源：BRENDAN SMIALOWSKI/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
其中一些外交官称，美国官员向穆塞韦尼投诉称，该邮袋可能违反了制裁，后来这位总统同意展开调查。他们表示，西方情报机构认为，朝鲜官员为保护该货物贿赂了乌干达国防部的公务员。
据联合国近期的一份草案，乌干达国防部的一些高层可能早已知晓与Komid的关系。据西方和乌干达官员称，穆塞韦尼承诺调离一位国防部官员。这位官员目前仍然在任。
三所乌干达大学在3月份表示，由于接到外交人士和制裁监督机构的投诉，将终止与数十名朝鲜讲师和研究员的合同。去年的新联合国规则责令政府停止向朝鲜工人发放新签证。据叛逃者和人权组织称，这些工人通常会将收入上交朝鲜政府。
上个月，在乌干达首都以南200英里的私人教学医院Kampala International University，工作人员指认为朝鲜人士的医生们正在走廊里走动，或照顾患者、或操作放射设备。一位自称来自朝鲜的医生最初表示，他来这是因为参加了一个政府研究项目。
本月，乌干达私人教学医院Kampala International University的医生们。 图片来源：ESTHER RUTH MBABAZI
乌干达一名海关官员说，今年10月他收到了该医院的请求，为朝鲜医生再签发16张签证。医院管理人士确认，在那里看到的工人是朝鲜人，但没有就这些人的合法性或该项签证请求发表评论。
此类经济联系的中心是一家名为Malaysia Korea Partners (MKP)的公司，联合国监查人员说，这家公司隶属于多个朝鲜实体设立的一家合资企业，负责秘密行动的情报机构操控着这家合资企业。《华尔街日报》去年引用对MKP进行评估的分析人士的说法报道，过去10年间，该公司通过乌干达、安哥拉和赞比亚的项目为金正恩政权赚了数千万美元。
官方记录显示，MKP乌干达业务的三名负责人——包括两名朝鲜籍人士Edward Han和Young Kyong Kin，以及一名利比亚籍人士Muhamed Benomran——正在通过至少四个合资企业开展业务，在这四个合资企业中，他们都是董事会成员。MKP和Han没有回覆置评请求。记者无法联系到Young和Benomran置评。
一份公开的介绍文件显示，被列为附属公司的Vidas Engineering Services Co.正在执行前MKP合同，包括继续在乌干达的四个地区建设一个造价5,600万美元的水利工程。德国开发银行KFW Group联合出资支持该项目。Vidas未回覆置评请求。KFW的一名发言人说，该公司严格遵守所有制裁规定，并且已经开始针对该案进行详尽核实。
12月，Young将其在公司名录中的国籍由朝鲜变更成马来西亚，新的与MKP有关联的公司增加了两位乌干达新董事，即一位执政党议员和她的丈夫，后者是一位乌干达谍报官员。这两个人被视为穆塞韦尼的盟友。这两位新董事没有回应置评请求。
一些乌干达军官称，一些在制裁收紧后仍留在该国的朝鲜军事官员由首都附近的空军基地转移到一些偏远的地区，如乌干达东部的一所飞行员训练学校。其中一些军官和一位美国国防部的顾问称，朝鲜军事顾问和乌干达的装甲旅紧密合作，组装和修理装甲运兵车。他们还帮助在距离乌干达首都坎帕拉30英里的Lugazi设立军事技术大学(University of Military Technology)。
其中一名军官称，朝鲜人是乘坐丰田陆地巡洋舰(Toyota Land Cruisers)转移的，他指出了多辆这类汽车。这些车的车牌并没有出现在公共记录中。
2013年，一名朝鲜官员在坎帕拉的一个警察训练学校视察武器装备。 图片来源：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
乌干达军官称，这些军事培训人员的报酬是按照承包商名义以现金支付的，资金来源是乌干达的分类军事预算，即国防预算中一个不透明的分项。乌干达议会公共账户委员会的一位反对党议员Ibrahim Ssemuju说，穆塞韦尼很清楚朝鲜与国际社会的问题，但分类国防预算不透明，且从未接受审计。
一份被标注为限制级、日期为7月份的军事文件列出了朝鲜大使馆工作人员建议的新培训项目，包括“气垫船组装”以及“重型设备操作和维护”。
一些来自朝鲜的设备看上去属于冷战时期的设计，能够维修这些设备的人越来越少。一名军官称：“我们不能驱逐这些朝鲜人，那样我们就没有人会维修直升飞机上的枪支了。”
据高级军官透露，朝鲜人有一项课程被称为“Q”，在建筑物密集的地区教授近距离作战和搏斗，该课程将很快对特种部队以外的军官开放。他们表示，在维多利亚湖东岸的Magamaga基地，朝鲜人在一个封闭的区域内教授两栖作战课程。
一名军官称：“美国人会给你钱，但前提是你为他们的利益服务，而我们在作战方面与朝鲜的关系更好。”
图为2016年的乌干达特种部队士兵。 图片来源：UGANDAN SPECIAL FORCES COMMAND
Joe Parkin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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