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而不能倒”，到“复杂而不能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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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众议院反垄断小组委员会(House Antitrust Subcommittee)发布报告称，美国最大的几家科技公司已利用自身的优势地位压制竞争、扼杀创新，并呼吁国会考虑强制科技巨头将其占主导地位的在线平台与其他业务分开。
民主党领导的众议院反垄断小组对亚马逊公司(Amazon.com Inc., AMZN)、Facebook Inc. (FB)、Alphabet Inc. (GOOG)旗下谷歌(Google)和苹果公司(Apple Inc., AAPL)在经过长达16个月的调查后，于近日发布了这份报告。
Source:https://judiciary.house.gov/uploadedfiles/competition_in_digital_markets.pdf
目前还没有立法上的变化，但该报告中的全面结论增加了未来出台新法律的可能性，并公开了将给两党内部对这些公司持批评态度的人士提供动力的证据。
该报告的一个片段描述了Facebook领导层涉嫌阻止该公司Instagram应用与原始Facebook平台竞争所做的努力。
报告援引一位Facebook前员工的话称：“问题是我们如何定位Facebook和Instagram，使两者不相互竞争。” “如果你拥有两个社交媒体平台，就不应该允许他们互相支持。我不清楚为什么这不应该是违法的。”
该报告称，Facebook高管Tom Cunningham在2018年关于该公司旗下一系列应用可能的“最终状态”的一份备忘录中认为，尚不清楚Instagram和Facebook能否共存。Cunningham担心可能会出现一个转折点，到时候其中一方也许会主导另一方。
Facebook在一份声明中表示，Instagram和WhatsApp达到了成功的新高度，因为Facebook在这些业务上投入了数以十亿美元计的资金。Facebook 称，对Instagram和WhatsApp进行收购时都存在着激烈的竞争格局，现在也是如此。
据《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报道，Facebook正面临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ederal Trade Commission, 简称FTC)的反垄断调查，该委员会正准备一桩潜在的诉讼。预计谷歌(Google)也将成为美国司法部今年秋天将提起的反垄断诉讼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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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马逊在一篇博客文章中表示：“所有大型组织都会吸引监管机构的注意，我们欢迎这种审视。但大公司未必一定占主导地位，认为成功只可能源于反竞争行为的假设是完全错误的。”
谷歌在一份声明中表示，该公司不认可调查结果，称其中“含有来自商业竞争对手的过时和不准确的指控”。
谷歌称：“美国人肯定不希望国会拆散谷歌的产品或损害他们每天使用的免费服务。”
苹果公司对该报告的结果提出异议。该公司发言人在声明中称：“我们已经一再宣称审查是合理和恰当的，但我们强烈反对这份工作人员报告中关于苹果公司的那部分结论。”他表示：“苹果公司在所开展的任何业务类别中都未拥有占据主导地位的市场份额。”
美国众议院反垄断小组委员会主席David Cicilline批评大型科技公司让互联网越来越“敌视创新和创业精神”。图片来源：STEFANI REYNOLDS/PRESS POOL
这份长达449页的报告称：“这些公司拥有太大的权力，这种权力必须受到控制，并接受恰当的监督和执法。”报告说道：“我们的经济和民主都面临危险。”
该报告概述了国会可以采取的一系列应对措施，包括进行立法以迫使至少部分上述公司将某些占主导地位的在线平台与其他业务分开，以及修改反垄断法来改变这个被认为缺乏强力执法的局面。
投行Cowen Inc.的分析师Paul Gallant表示：“这份报告可能最终成为反垄断和科技领域的一个转折点。”他说：“这为明年推进立法创造了动力，还可能推动监管机构在知晓自身拥有国会支持的情况下，即使是依据现有法律条文也要提起诉讼。”
该委员会中的共和党人发布了一份长达28页的回应，详细说明了他们认为的社交媒体公司在审查在线言论方面滥用权力的行为。这份回应总结道，大型科技公司正在压制保守派，并批评民主党人忽视了这个问题。科技公司则表示，他们不会基于政治偏见作出内容审核的决定。
报告得出的结论是，亚马逊拥有凌驾于第三方卖家之上的垄断权，不公正地对待零售合作伙伴，并且不正当地使用第三方数据为其电商平台上的自有品牌产品的销售战略提供情报。
上述委员会的立法提案可能导致亚马逊退出这项业务和其他一些业务，这将是一个重大打击。这家科技巨头已经开发了超过10万个自有品牌产品，并在家用设备领域进行了重大投资，例如Echo扬声器。
今年4月，《华尔街日报》报道称亚马逊的自有品牌部门员工利用个别第三方数据来开发自己的产品。上述委员会在与亚马逊员工的谈话中也发现了类似行为。
这份报告还披露了谷歌在搜索行业的主导地位，在这一领域，谷歌控制着87%的桌面搜索和99%以上的移动搜索。
该小组委员会将这种现象归因于谷歌每年向苹果和火狐等公司支付数十亿美元的能力，这让谷歌即使在竞争对手的浏览器上也能保持其首选地位。
另外，针对谷歌对其搜索引擎做出调整，将搜索结果直接显示在搜索页面顶部而不再显示传统网络搜索结果的做法，企业很早就有怨言，指责谷歌的做法会导致其他网站流量损失，造成严重打击，众议院小组委员会的最新发现也呼应了这种指责。
一位网站所有者告诉该小组委员会：“仅仅动动手指，谷歌就把我们的原创内容变成了它自己的内容。”
谷歌此前已表示，在搜索方面做出改变是为了更快地向用户提供信息。Alphabet向众议院的调查人员提交了1,135,398份文件，不过该报告指出，小组委员会工作人员并不认为这一数量代表有用的文件也这么多。
该报告认为，苹果公司能施加垄断影响力，因为该公司控制着面向美国过半移动设备的软件分发，并得以从旗下App Store及服务业务中获得“超乎寻常的利润”。
苹果公司此前曾表示，为了管控用户体验的质量，有必要就针对其设备的移动应用销售设置限制。
关于苹果公司对App Store的控制，该小组委员会给出评估结论时措辞严厉，称这家iPhone生产商利用自身作为守门人的影响力的一些方式，会损害第三方软件开发者的利益，并在自己的设备上偏袒自家的应用。该报告提及了《华尔街日报》去年发表的一篇文章，那篇文章称，苹果公司自己的应用经常在App Store的搜索结果中排在竞争对手前面。
该报告还对Facebook有关其应用可能永远不能分拆的说法提出质疑；Facebook在一份法律论证摘要中提出了这一说法，《华尔街日报》报道了该消息。这份报告引述了一位未具名的Instagram前员工的话，这名员工对该小组委员会表示，Facebook和Instagram可能可以被分拆。这名前员工称：“这不是在造一座摩天大楼；只是在开关一些东西。”
Facebook首席执行官扎克伯格7月在众议院反垄断小组委员会的一个听证会上通过远程视频作证。图片来源：GRAEME JENNINGS/POOL/EPA-EFE/SHUTTERSTOCK
该公司在报告中说：“经过多年艰苦且耗资不菲的工作，Instagram和WhatsApp现在已经整合到了同一个定制好的基础框架之中，这个框架是Facebook从头开始建立起来的。”
美国众议院反垄断小组委员会(House Antitrust Subcommittee)发布的报告承认了Facebook的观点，即除非国会通过新的法律，否则不太可能拆分任何大型科技公司。对于心存担忧的议员而言，这只会使得厘清如何应对硅谷影响力的问题变得更加紧迫。
对于那些支持限制这些公司的人而言，一个问题迫在眉睫。这四家公司在从数字广告、应用程序分销到在线零售和移动计算等行业已经拥有前所未有的市场价值和主导地位。如果这些公司已经复杂到难以拆分，那么如果它们继续毫无限制地成长10年会是什么情况？这些公司都计划向医疗健康、加密货币、脑机、天基电信和数不清的其他领域扩张。
在这份报告发布之前，行业组织美国消费技术协会(Consumer Technology Association)在一份声明中表示，科技行业是“美国在全球创新领域处于领先地位的原因，并为我们的经济提供动力”。该组织警告称，不要针对美国最成功的公司采取行动。该组织说：“削弱我们国家‘皇冠上的明珠’将降低我们的竞争力。”
众议院反垄断小组委员会的共和党人对该报告的政策建议意见不一。一些人认为，美国的反垄断法不需要修改，而另一些人则支持民主党的一些建议。科罗拉多州共和党众议员Ken Buck表示，反垄断法需要更新，但要使用手术刀，而不是链锯，这是非常重要的。
Photo: U.S. House Judiciary Committee (Originally Published July 30, 2020)
情况当然很复杂。当Facebook寻求提高Instagram用户参与度时，该公司首先采取的措施之一就是移植Facebook动态消息(News Feed)的算法。事实上，Facebook表示，该公司在过去一年里进一步整合了WhatsApp和Instagram，甚至重新命名，在其名称后加上“来自Facebook”。当然，这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为了应对试图拆分这家公司的努力而推出的防御性措施。
俄罗斯最大电商网站前首席执行官、Priceline Group前运营副总裁Maëlle Gavet表示，从技术角度来看，将Instagram和WhatsApp拆分出去将耗费大量人力，但却是可行的。作为新独立的公司，这两家公司必须重建自己的讯息和广告系统，还必须更换云服务提供商，短期内用户体验将降级。但她估计，这样的“拆分”可以在一两年内完成。Gavet写了一本关于科技巨头当前面临的问题以及解决方案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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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vet表示，拆分上述任何一家大型科技公司都将非常复杂，可能会导致同样的短期问题。她说道：“这并不是说我们不应该拆分它们。”她指出，这只是意味着我们应当为拆分行动将给用户和广告客户造成的痛苦做好准备。
谷歌在对众议院上述报告的回应中表示：“美国人肯定不希望国会破坏谷歌的产品或损害他们每天使用的免费服务。”谷歌指出：“反垄断法的目的是保护消费者，而不是帮助商业竞争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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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公司在其应用商店App Store里把自己开发的应用放在搜索的优先位置。（苹果公司表示，该公司的自测不支持这一结论。）苹果公司还对App Store中第三方应用所进行的交易抽成30%，这导致许多公司试图绕过苹果的规则，声称苹果公司已成为控制数亿消费者的垄断者。
苹果公司在一份书面声明中表示：“我们公司在开展业务的任何领域中，都没有占主导地位的市场份额……去年仅在美国，App Store就促成了1,380亿美元的商业活动，其中超过85%的金额完全归于第三方开发者。与其他应用商店和游戏市场的收费相比，苹果公司的抽成稳居主流水平。”
专门研究垄断和监管问题的经济学家、纽约大学(New York University)斯特恩商学院(Stern School of Business)金融学教授Thomas Philippon提醒说，不要把大型科技公司当作一个整体。即使一些相同的原则可以适用于所有这些公司——例如，众议院的报告建议，一项普遍规则是，公司不能在自己拥有的占据主导力地位的平台上推广自身商品，但这对每家公司的意义必然不同。Gavet称，将App Store从苹果公司中分离出来是荒谬的，但还不清楚还有什么其他监管措施可以遏制其势力。
对亚马逊公司而言，一个问题是该公司的市场平台，该公司自己的一些员工表示，亚马逊曾利用商家的销售数据在该平台推出竞品。（亚马逊于10月4日致信该众议院小组委员会，称内部调查未发现有员工这样做）。亚马逊还在其搜索引擎中将自己的产品放在优先位置。
Gavet说，亚马逊可能需要对消费者伤害的含义进行全新的思考。虽然亚马逊在电商以外的任何一个领域都没有占主导地位的市场份额，但该公司的产品和服务非常广泛，从Alexa、Ring、Eero到Whole Foods、Amazon Logistics、Amazon Web Services以及广受欢迎的Prime会员服务，该公司收集美国民众数据的能力已经变得很全面。“凭直觉我们觉得这是一个麻烦，”她说。“但从反垄断角度看，该如何管理这样的一家公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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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ilippon称，就像首宗反垄断案件那样，Facebook或其他任何科技巨头关于太复杂而无法分拆的言论是老调重弹。他说，政府在20世纪70年代寻求分拆美国电话电报公司(AT&T Inc., T)时，该公司也曾多次提出了同样的观点。
无论如何，大型科技公司的反对者可能不得不等待国会的行动，来推动上述任何一种情况付诸实施。反对企业权力集中的非营利组织American Economic Liberties Project的高级研究员Denise Hearn称，退而求其次的控制这些企业权力的办法将是谨慎对待他们未来的收购。
她还称：“我希望监管机构预测潜在竞争威胁的能力更强一些。”她称，在2014年评估Facebook以190亿美元收购WhatsApp的意愿时，监管机构本应该问，究竟为什么Facebook如此渴望收购WhatsApp，甚至不惜以超过该公司一年前估值10倍的价格收购？当时该交易是收购一家风投支持公司规模最大的交易。
自从Facebook收购了WhatsApp，并利用它在印度试点移动银行产品以来，这个问题的一个答案就显而易见了。WhatsApp在印度拥有4亿用户。显然，Facebook将WhatsApp视为一张白纸，公司可以利用它向与其核心业务完全无关的市场横向扩张，然后按照其惯常的做法，找到主导该行业的方法。这家公司还在计划推出自己的货币，扩大其在虚拟现实领域的领先地位，并创建脑机接口。
众议院的报告称，未来大型科技公司的任何收购都应被默认为试图打压竞争或获得不公平优势。这些公司需要自己证明事实并非如此。
这与过去50年的反垄断执法情况截然不同。众议院的报告指出，自1998年以来，各机构还没有阻止过苹果、亚马逊、Facebook和谷歌等公司的500多宗收购交易中的任何一宗。Hearn称，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以增强经济活力为由，美国的反垄断法和执法工作一直被不断侵蚀。
自由派智库Competitive Enterprise Institute的高级研究员Iain Murray表示，从初创企业的角度来看，被收购的难度加大可能会对此类公司的创建起到抑制作用。他称，如果让你的公司进行首次公开募股(IPO)成为唯一的变现途径，这将摧毁很多梦想，并降低公司文化的创新性。
众议院小组委员会成员、科罗拉多州共和党众议员Ken Buck在另一份报告中写道：“我们担心，全面的改革可能会导致过度监管，给整体经济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这份报告旨在补充该委员会中占多数的民主党人撰写的报告。他说：“我们倾向于采取有针对性的方法，使用反垄断手术刀，而不是监管链锯。”
尽管存在这些疑虑，但总体而言，该委员会成员展示出少见的两党共识，一致认为大型科技公司权力过大。目前可能正处于一个转折点：如果在没有新的或重新生效的立法情况下，拆分或监管这四家总市值超过5万亿美元的公司真的太过复杂，或许国会议员们最终会准备出台相关法案。
Christopher Mims / Ryan Tra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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