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源制裁才是针对普京的利器？

挪威能源巨头Equinor ASA表示，将退出在俄罗斯的投资。图片来源：CARINA JOHANSEN/NTB SCANPIX/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

自2月21日以来，西方国家陆续宣布了一系列对俄制裁措施，但都将大宗商品进口排除在外。美国总统拜登及其盟友担心制裁会对能源市场和他们自身的经济造成影响，特别是考虑到欧洲的天然气供应已经捉襟见肘。

虽然一些制裁措施已经奏效，比如限制向俄罗斯出口技术的措施。戴尔(Dell)等跨国公司已在重新考虑它们在俄罗斯的业务。英国石油公司(BP)出售俄罗斯资产的决定表明，声誉风险也开始产生影响。如果西方阻止俄罗斯央行动用其6,300亿美元外汇储备（包括黄金、债券、存款和外币计价的证券等），对俄罗斯的影响也会很大。

但油气销售才是至关重要的。沙特2020年的石油价格战展示了用能源制衡普京所产生的威力。沙特冒着财政受损的风险仍愿意向市场大量供应原油，这推动油价跌至负值，普京因此受到了惩罚，并恢复了俄罗斯与石油输出国组织(Organization of the Petroleum Exporting Countries, 简称：欧佩克)之间的合作。

欧洲和俄罗斯在能源上的相互依存关系是近几十年有意建立起来的，主要由德国牵头，目的是协调利益和避免冲突。尽管管道外交让欧洲对俄罗斯的能源产生了依赖，但它未能钳制住莫斯科。西方国家对俄罗斯原油的日均进口额约3.5亿美元，欧洲对俄罗斯天然气的日均进口额约3亿美元。

欧洲人可以迅速戒掉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不过将承受几年痛苦，代价也很高昂。根据智库Bruegel的一项分析，现有的天然气库存也许可以撑过这个冬天，但接下来的两三年将需要实施工业配给，并会产生“深远的经济后果”，比如能源、化肥和钢铁价格上涨。

通过采取一些措施，欧洲的天然气需求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少，比如用热泵取代燃气锅炉，对建筑进行节能改造，延长核电站的寿命，以及增加可再生能源的发电和电力储存。周一，可再生能源行业公司股价飙升，其中风力涡轮机巨头维斯塔斯(Vestas Wind Systems, VWDRY)股价上涨了15%。欧洲还可以与美国和卡塔尔等地的供应商达成液化天然气(LNG)的长期合同，不过这些合同可能需要一到三年时间才能开始交付。这些措施既不能迅速完成同时也价格不菲，但仍是可实施的。

Bruegel的Simone Tagliapietra说，西方的石油禁运是另一个选项，因为“石油是普京经济实力的核心”。不过，俄罗斯的原油销售可能很难受到打击，因为它不像天然气那样面临运输瓶颈，俄罗斯可以向全球各地的其他国际买家出售石油。但针对石油现金流的银行制裁可能会让其他买家对购买持谨慎态度。

剔除能源的制裁效果可能不会比西方在2014年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后实施的对俄制裁效果更好。在这八年期间，欧洲加大了可再生能源投资，提高了接收液化天然气的能力，并建立了一个互联网络，使得普京很难切断任何一个欧洲国家的天然气供应。但欧洲也继续向俄罗斯输送大量现金，用于购买石油和天然气，并且德国支持了北溪2号(Nord Stream 2)管道的修建，俄罗斯可以利用该管道绕过乌克兰供气。与此同时，俄罗斯努力实现自己的独立，不仅积累了主权财富资产、建立了类似SWIFT的银行通信系统，还修建了更多的天然气管道以及更多可以向全球出口天然气的液化天然气设施。

即使是严厉制裁措施过去也没有取得非常好的效果。伦敦大学玛丽王后学院(Queen Mary, University of London)国际政治学教授Lee Jones表示，此前对伊朗和缅甸政权的制裁反而增强了现有政权的权力。制裁成功的标志性例子仍是大约30年前南非种族隔离政权的倒台，当时强大的反对运动和非常薄弱的经济也起到了关键作用。

不过，包括能源在内的制裁可能会打击到俄罗斯，但欧洲人民可能愿意承受经济痛苦。在刚刚过去的周末，德国的外交政策出现急转弯，凸显出德国作出艰难决定的意愿越来越强烈。对西方领导人来说，放弃俄罗斯的石油供应已经不像一周前看起来那么不可思议了。

瑞士某地区地方政府的高管Silvia Thalmann-Gut周二表示，由于制裁原因，连接俄罗斯和德国的主要天然气管道北溪2号(Nord Stream 2 AG)的运营商出现了大规模的支付困难，已经解雇了所有106名员工，并结束了其业务。

该高管说：“由于支付困难，继续雇佣这些员工已不可能，”并指出，该公司目前还没有申请破产。

由能源巨头俄气运营的一个俄罗斯钻井设施。一些西方石油公司在乌克兰危机中已着手与之脱离关系。图片来源：ANDREY RUDAKOV/BLOOMBERG NEWS

荷兰皇家壳牌集团(Royal Dutch Shell PLC)称，将退出在俄罗斯的合作项目，并放弃为现已停工的北溪2号(Nord Stream 2)天然气管道提供资金。这标志着针对该项目的一个重大象征性决定。该财团由五家西方能源公司组成。在2017年，壳牌公司及其融资伙伴分别同意提供至多9.5亿欧元（约合10亿美元）的贷款，为该管道项目提供支持。总部位于瑞士的Nord Stream 2 AG是该项目背后的运营公司，由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Gazprom PJSC)所有。

壳牌表示，还将退出与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的其他合资企业，包括在俄罗斯远东地区一个海上天然气项目中27.5%的股份；全球液化天然气市场中约4%的供应来自该项目。壳牌表示，在与俄罗斯的合资企业中拥有约30亿美元的非流动资产，预计将计入资产减值。

壳牌公司首席执行官范伯登(Ben van Beurden)说：“我们对乌克兰的生命损失感到震惊，我们对此深感遗憾，这是威胁欧洲安全的、无谓的军事侵略行为造成的。”

壳牌周一公布这一决定的前一天，英国石油公司(BP PLC, BP)表示，考虑到英国政府的施压，且国际社会对俄罗斯的谴责使得该国经济形势日益紧张，该公司将撤出在俄罗斯石油生产商Rosneft近20%的股份。

英国石油约有三分之一的石油和天然气生产是依赖于Rosneft，此举将给英国石油带来最高250亿美元的潜在财务冲击。目前还不清楚英国石油将如何退出对Rosneft的持股。英国石油表示，首席执行官Bernard Looney和前首席执行官Bob Dudley已从Rosneft的董事会辞职。英国石油股价周一在伦敦收跌4%。

其他能源公司也在从俄罗斯撤资。多数股权属于挪威国有的Equinor表示，将停止在俄罗斯进行新投资，并开始退出在俄合资企业。Equinor的首席执行官Anders Opedal说：“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认为不能维持对俄投资。”

这些举措是西方公司制裁升级后，对自身在俄罗斯的业务进行更广泛重新评估的一部分，有些公司缩减了在俄罗斯的业务，或者干脆决定完全离开。

Equinor在北海的一座石油作业平台。图片来源：NERIJUS ADOMAITIS/REUTERS

上述行动与几十年前的情形存在天壤之别，当时苏联解体，俄罗斯成为西方企业眼中大有前景的新市场。大型能源公司、汽车制造商和酿酒商等公司已经在俄罗斯建立了根深蒂固的业务，不断扩张，通过收购或与当地企业合作努力挖掘数以百万计的新消费者，以及丰富的自然资源。

如今，据交易员、石油公司高管和银行人士说，炼油企业不愿购买俄罗斯石油，银行拒绝为俄罗斯大宗商品的运输提供融资，能源成了西方制裁官员的目标。

这种自行实施的石油禁运可能会推高全球能源价格，因为在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入侵乌克兰之前，石油市场就已经供应紧张。在金融体系动荡之际，正在发动战争、急需收入的俄罗斯正采取极端措施，说服企业购买该国最珍贵的商品。

国际能源市场基准布伦特原油期货周二上涨近8%，至每桶105美元上方。有迹象表明，对俄罗斯石油的需求已经枯竭，该国的旗舰产品Urals原油价格走势相反。

交易商提供的Urals原油价格比布伦特原油每桶低15美元左右，但是即便如此也找不到买家。在亚洲颇受欢迎的俄罗斯Espo原油价格下跌表明，日本和韩国的炼油商正和欧洲和美国的炼油厂一道暂停购买。

一家大型大宗商品交易公司的人士称，石油市场已经采取行动。

包括Vitol和托克(Trafigura Group Pte. Ltd.)在内的全球最大独立石油交易商通过长期交易持有俄罗斯石油。知情人士说，这些公司周二未能卖出其石油。

在欧洲，瑞典炼油商Preem AB和芬兰炼油商Neste Oyj表示，它们已停止从俄罗斯购买石油，并大多以购买北欧石油取而代之。据知情人士透露，总部位于得克萨斯州的炼油公司Valero Energy Corp. (VLO)已经暂停了未来对俄罗斯石油的所有采购。

随着油价上涨，耕作和运输成本上升，出行、食品和其他产品都变得更昂贵，而俄罗斯攻击乌克兰使得油价自2014年以来首次突破每桶100美元。图片制作：Todd Johnson

交易商和其他市场参与者说，在炼油商和银行确定它们不会违反不同司法管辖区复杂的限制规定之前，它们不会与俄罗斯石油公司开展业务。市场人士还担心，随着乌克兰战事加剧，直接针对石油出口的措施可能会出台。

律师事务所HFW合伙人、与大宗商品交易商合作的Sarah Hunt称，这将使与俄罗斯的贸易变得非常复杂，这些对俄罗斯的制裁将对全球贸易和贸易融资产生难以置信的影响。

总部位于伦敦的Stewarts Law LLP律师事务所金融犯罪业务主管David Savage说：“受监管限制和监管的不确定性影响，这将是异常困难的，因为制裁的形势正在迅速变化。”

律所Jenner & Block的合伙人Rachel Alpert说，西方企业现在需要核对，限制俄罗斯获得技术的出口管制措施，会不会影响它们在该国销售的任何产品。Alpert表示，西方企业还必须确保与之打交道的任何个人或企业未受制裁，她还说，对银行的制裁可能会导致西方企业更难以向供应商和工人付款。

一艘载有来自俄罗斯的液化天然气货物的油轮，迄今为止对该国的制裁旨在排除商品进口。图片来源：/ASSOCIATED PRESS

不过，目前还不清楚如果企业采取行动远离俄罗斯，相关行动会持续多久。如果地缘政治和制裁形势发生变化，企业关于从俄罗斯抽身的想法可能也会改变。律师们表示，就目前而言，对俄罗斯个人和银行的制裁将加大跨国公司在该国运营业务的难度。

美国国会议员在向总统拜登施压，要求他制裁俄罗斯的能源行业。由于担心油价上涨，拜登一直没有采取这一举措。

美国国会的共和党人和部分民主党人敦促拜登政府考虑对俄罗斯的油气行业实施制裁，并禁止从俄罗斯进口石油。油气行业是俄罗斯经济的命脉。

南卡罗来纳州共和党参议员林塞·格雷厄姆(Lindsey Graham)说，俄罗斯出口的每一桶石油里都有鲜血。包括格雷厄姆在内的一些参议员周一会见了乌克兰驻美国大使Oksana Markarova。他说，Markarova恳求他们针对俄罗斯的油气行业实施制裁。

参议院能源与自然资源委员会主席、西弗吉尼亚州民主党参议员Joe Manchin敦促白宫禁止从俄罗斯进口原油。他说，普京已经将能源武器化，而且他做得非常有效。

这个问题让议员们组成了一个不同寻常的联盟。希望拜登加大对俄罗斯惩罚力度的共和党人和温和派民主党人，已经与一些希望美国彻底摆脱对石油依赖的自由派民主党人站在了一起。马萨诸塞州民主党参议员Ed Markey说，他将于本周提出立法，禁止从俄罗斯进口石油，并称此举是为了摆脱对化石燃料的依赖。

分析人士称如果欧美不将能源进行制裁，拜登及其盟友针对普京的经济战争机器或许不会真正发挥威力。但无论如何，这些制裁措施不能让投资者买单。

By Rochelle Toplensky / William Boston / Alistair MacDonald / Jenny Strasburg / Dominic Chopping / Joe Wallace / Benoit Faucon / Anna Hirtenstein / Andrew Restuccia / Timothy Puko / Lindsay Wise / Edited by Johnson Ma

2022年3月2日08:16 CST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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