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识六周年│听故事长大的少年人
听故事长大的少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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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识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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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做凉山麻风村那个稿子啊,就是去玩儿的,回来硬座车厢从越西一路站回成都。”
“我第一次见朱兄,紧张死了,结果他穿了双拖鞋就来给我们面试了。”
去年春天的一个夜晚,《常识》例行开夜谈会。乍暖还寒的初春,十来个人坐在略微潮湿的草坪上,偶尔有一两片玉兰花瓣掉落下来。同往常一样,还是山里花开学长主持,他要么站在一块石头上,要么坐在乒乓桌上,总之,像一个布道者。
“常识过去的故事”,是夜聊会压箱底的谈资,每当此时,底下昏昏欲睡的人都会猛然瞪圆双眼,听得“有盐有味”。毕竟,和“袁世凯的治国方略”比起来,《常识》老人家的八卦显然要有意思得多。
山里花开是《常识》第三任总编。大四退休,又成功保研,成为《常识》最清闲的人之后,他最爱做的事就是隔三岔五拉着一群比他小两、三届的学弟学妹们吃饭、聊天,讲他最近又读了什么书啦,当然,总不免要忆《常识》往昔岁月。照他的话讲,“常识除了做新闻,还是有些别的东西的。”
这些听众如今是常识的第五代编辑团队。
他们进大学时,开山鼻祖埂上插秧等人早已毕业多年,自然素未谋面。草创之初的前辈,过去的《常识》,是在一次次这样转述的记忆碎片中,一点一滴拼接起来的。
当然了,还有“翻过刊”。刚入常时,每当被“痛心疾首”地批评“提的选题不像《常识》的选题”,他们都会像历史学家拿着放大镜,在泛黄的纸页中找寻历史的缝隙一般,翻开《常识》过去的八期杂志,也以此琢磨某种神秘的,被称做“精神内核”的东西。
直到一日,他们成为了编辑,也对《常识》的新面孔说“你觉得这个选题是我常该做的吗?”,才惊觉,咦,莫非这就是传承?
早些年,大学生独立媒体曾经如火燎原,在自北向南、自西向东的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上,乘自由之风,旋即速死。欠缺专业性和可沿袭的制度,因兴趣所至的学生同人团体《常识》,不知不觉间竟已六岁,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 2
周年到了,我们不免要回顾自身。爬上这一年的时间轴,发现最绕不开的,是《常识》做了两件不符合“常识”的事。
其一,我们的第九期杂志出刊了。
这本由《常识》第四代担任编辑团队,自第三代便想制作的杂志,最终几乎集结了《常识》五代人的作品。我们希望用最漂亮的排版,最精美的装帧,给一直以来支持我们的朋友最棒的阅读体验。
要感谢《常识》的读者,是你们让我们看到,《常识》可以不拉赞助,不事营销,依靠读者的力量便实现印刷。在处处叫嚣“纸媒已死”的今天,衰败和死亡每日都在发生,《常识》仿佛活在了气泡中,做着不合时宜的梦。还好有你,帮我们圆梦。
其二,我们做了两篇深度报道。
2015年,我们的国家发生了很多事。外滩踩踏、东方之星、天津爆炸带来的苦痛尚未远去,转眼又在阅兵的大国迷梦中陷入集体狂欢。人权律师、NGO负责人,和落马的腐败官员一同身陷囹圄。雾霾笼罩的穹顶之下,不和谐的声音静悄悄。
我们尚未走出1984的阴影,却又加速涌往美丽新世界。
万象纷繁,有分量的调查报道却几乎是噤声了。如果放眼我们的周遭,会发现奴役和管制的绳索在不断收拢。曾经的侠客,随着纸媒时代的分崩离析消散于江湖,这是调查记者的寒冬。
而《常识》呢?我们用了整整一个学期,关注学生代表大会,对全校29个学院(选区)逐一调查。稿件负责人在黑黢黢的寝室里,一个人整理了接近50个小时的采访录音。后来的种种自不必再多说,如果这篇稿件曾唤起众人对校园民主的一丝关注,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们关注同我们一样的校园媒体,从武大《英仙流》到中大《逸仙周刊》,从浙大的《何求》到复旦《九十九度》,学生媒体之于校园社会,自由独立之于制度官僚,我们相信,接过《敬告青年》百年精神之旗帜,此等星火,在当下中国更有含蓄绵长又弥足珍贵的意味。
两篇万字报道并非十全十美,事实上,常识人对于操作的专业性以及偏向性等诸多问题都有反思,但我们仍希望您能看到我们的诚意。在自由而稀薄的空气中,不受审查制度和截稿时间所束,踏踏实实做好一篇报道,这是《常识》给我们的,真是要谢谢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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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我们听说某学院学生会将 “如何看待《常识》”放进了干部考核的题目里,感到备受抬举、哭笑不得的同时,也不禁思考,作为听故事长大的一代人,我们是如何看待《常识》的呢?
『 一个理想 』
听故事长大的少年,首先是《常识》的粉丝,我们慕名而来。今年招新时,曾有一位研究生学姐说,《常识》是她来川大的原因之一,我们也听过许多《常识》“有理想”“有态度”这样的答案。
《常识》的理想,大约就在于一个“常”字。当代中国,无论是社会还是学校,“违背常识”之事都大行其道。学生的权益被无视、侵犯,却要在“中国特色”的框架下,被要求去适应它。我们不愿温水煮青蛙,我们希望能用严肃的话语来讨论问题,所以“我们倾心于阳光,在阳光下,用常识的放大镜去照亮许多东西,让一切重燃激情,让一切更加清澈。”
《常识》像是一束火把,它明明灭灭,但它带来温度。
『 一个团队 』
2015年11月7日,记者节前夜,常识编辑部找了一间小教室,在为记者节特别稿件做最后的准备。有人校稿,有人排版,但很少有人说话,只有雪白的A4纸翻页的簌簌声,和电脑排气孔不时发出的嗡响。静默之间,却有一股热流在隐约涌动,说不清是空调带来的暖气,还是众人聚集在一起的温暖。
整整三篇稿件,编辑陪着美编熬了一个通宵排版。第二日,美编顶着熊猫眼苦大仇深地说:“像通宵排版这么‘燃’的事,估计也只会为‘你常’做了!”
最初因仰慕《常识》而结识的少年们,最明白的便是“众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他们个性迥异,却又亲密无间。他们绝对信任,却又不时争辩。他们因为加入了《常识》才发现,呀,原来还真有人跟我一样!
『 成长 』
杂志前期积累的声誉,使得继任者常有强烈的“早有前人”感,新人聚在一起最爱谈的,也是“老人们xxx”、“老人们xxx”。与此相对应的,是时而扪心自问,“这应该是《常识》做的吗?”“这应当是《常识》的水准吗?”
我们在前人的标杆面前,贪婪地攫取一切外部经验,又在稀薄但永恒存在的压力之下,逼迫自己加速成长。
听故事长大的少年,如今成为了讲述故事的人。岁月对于《常识》来说,不是杀猪刀,倒像是磨石刀。
▎ 4
我们能期待下一个五年吗?
恐怕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要在心里打几下鼓。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首先需要思考,《常识》真的只是一张新闻纸吗?
跌跌撞撞六年间,《常识》由最初的文人杂志,变为了如今的“大学生新闻实践平台”。当我们用新闻专业主义的理念和操作规范来进行新闻生产,我们的报道会更专业,也更向社会媒体看齐。但专业化带来的隐患是——《常识》变得狭窄了,它的继任者会下意识把它和做新闻划等号。
大学校园里,对国家、社会有所关怀的人在减少,有见识、写作好的人更是寥寥无几。而做新闻相对来说是容易上手的,不需要太多天赋和才能。从这个角度上讲,《常识》也许是可以延续下去的,因为校园内永远不乏新事。尤其在技术门槛如此低的今天,即使没有《常识》,也会有别的平台出现,如果这个大学还有那么点生气和意思的话。
但《常识》从来就不只是一本新闻杂志呀,它寄托了草创者清澈的情怀,它在中国西部的四川大学校园内,被一代又一代人,用最简易但最难取舍的食物——“真实和良知”喂养长大。
当过去的故事在褪色,《常识》还能留住它的“根”吗?
山里花开学长曾为了保留《常识》媒体属性之外的精神气质,创办了读书会,设想以坐而论道的形式,留下《常识》文人论政的传统。
但若有一天读书会也变得流于程式,不再为思考与分享而生,而我们过度强调过去,继任者们也学着依样画瓢,那时的《常识》就真成了一个完善的框架,一代代人往上糊着窗户纸。
站在过去和未来的交界,听故事长大的少年人,时常在风口处张望,向自己,向未来人,更向《常识》自身发问。下一个五年,《常识》会变得更好吗?也许只有时间能作答。
今天是《常识》六周年的日子,期待下一次见面时,我们能拍着胸脯坦荡地说,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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