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编不是乱编,《底线》应有“底线”
近日,电视剧《底线》对于很多真实社会案件的改编引发了争议,最典型的就是货拉拉案,当事人家属在微博频频发声表达不满:
电视剧中对于货拉拉案添加了很多具有“演绎”成分的细节,比如真实案件发生在四车道城市道路上,附近就有派出所;电视剧中却是一条黑暗的、杂草丛生的小路。再比如,给司机增加了手机搜索“如何让人不知不觉地死去”等极其荒诞的情节。
还有对司机家属的“演绎”,比如给法官下跪,律师教唆行贿,为父亲配制药品芬太尼等等。这些“自我发挥”的情节,如果是更完整地还原细节、还原人物性格,那再好不过。但为什么看起来都是“一边倒”式的改编,把货拉拉司机暗示成了一个潜在的危险分子,把司机家属编排成了行贿未遂又给法官下跪的奇葩人。
除了货拉拉案,电视剧《底线》还魔改了“北大吴谢宇弑母案”,把受害者母亲演绎成为了一个控制狂——动不动就让孩子写检讨、孩子不想吃饭就往嘴里塞饭的那种。结果吴谢宇通过律师表达了对电视剧的不满:“不愿意母亲被演成一个坏人”。听起来好像一个杀亲狂魔,都比某些没底线的编剧要讲道理。
平心而论,电视剧所展现的社会问题,是真实存在的,是确实值得关注的,但是别拿真实事件往里面硬塞啊。如果想反映女性安全问题,大可以拍拐卖妇女的那么多案例,实在不行滴滴顺风车等一系列案件也可以啊,不比货拉拉案更合适么?如果想反映父母教育问题,控制狂的父母多得是,为啥要抹黑一个死去的母亲呢?
更何况,货拉拉涉案司机有没有明显不合法、不合规的地方?看法院的判决其实写的很详细了,那么把那些元素真实反映出来不就行了么?这样加了这么多演绎成分,现在人家家属纷纷找上门了,简直属于“递刀子”行为,很有“高级黑”的嫌疑。
说白了,还是要蹭这些真实社会案件的热点,但是改编水平又不够,又菜又贪,为了流量不顾吃相了。
就算《底线》电视剧有严肃的背书,我还是要说两句公道话:改编不是乱编。艺术创作这个事情很玄妙,有一个东西它看着像兔子、跑起来像兔子、爱吃萝卜爱吃菜、红烧起来还很香,那我们都相信它就是兔子。
所以你别管怎么说“再创作”,剧中各种元素情节让所有人都想到的就是货拉拉案当事人,那剧中的情节就注定会给人家带来负面影响。就算法律不侵权,但道德可批判。
讲一个十几年前的故事,2003年上映的冯小刚电影《手机》,就算用这种很玄妙的暗示,蹭了《实话实说》和小崔的热点:现实中的栏目叫《实话实说》,电影里的栏目叫《有一说一》;现实里的主持人叫“永元”,电影里的主持人叫“守一”;现实中小崔是河北农村人,电影里小崔是河南农村人。
现实中小崔因为说错了孟子的一句话,在节目里道歉“自己给孟子打电话”,电影中守一搞错了瓦特发明蒸汽机,在节目里道歉“自己给瓦特打电话”;电影中饰演严守一的葛优,广为人知的是一个光头形象,但是在电影中好巧不巧的弄了一个跟小崔一模一样的发型。
所以这个东西看着像兔子、吃起来像兔子——那它就是兔子。这部戏给小崔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因为通篇都是拍他婚内出轨的故事,这在当时有个流行的说法叫“包二奶”。严守一的出轨对象叫“武月”(范冰冰饰演),靠这件事威胁他,最后接替他成为了《有一说一》的主持人。好巧不巧,小崔有个很看重的弟子和晶,也接替他成为了《实话实说》的主持人。武对和,月对晶,这真不是故意的吗?
这事给小崔与和晶造成了巨大的负面影响,当时小崔女儿上中学,一开学班上同学就问她:你爸包二奶了啊?而和晶这样优秀的女主持人,就更受流言蜚语的影响,认为她是靠身体上位。你说冯小刚缺不缺德?
所以不要嚷嚷什么对号入座啊、急了之类的。《手机》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00后们那时候太小可能没印象,当年《实话实说》和小崔就是全国第一IP,影响力断档第一的,中间空几档才是白岩松这种肉喇叭。别管小崔后来怎么越来越魔怔了,那时候《手机》就是妥妥的蹭热点——蹭全国第一IP的流量。
所以后来刘震云、冯小刚、范冰冰要拍《手机2》,小崔坐不住了,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们,总逮着一只羊薅吗。于是多年积攒的怨气爆发了,在微博怒喷三人:“刘震云裤子,这么好、好到恶心的本子,怎么不让你女儿拍呢?”。更曝光了范冰冰的阴阳合同,从此掀起了娱乐圈查税风暴。这也算是天道好轮回,孽力回馈,报应不爽。
所以说湖南卫视的《底线》,也是类似的“蹭热点”技巧,把近几年全国有影响力、有流量的大案要案统统囊括其中,但是在改编过程中夹了不少私货——包括货拉拉案、江歌案、北大弑母案等,都引发了广泛的不满。湖南卫视作为近年来精神鸦片总产地,泛娱乐化大本营,这样没底线地吃受害者人血馒头,小心也会有报应不爽的那一天。
大家不要小瞧影视作品传播的威力,直到现在还有相当多的人认为小崔婚内出轨,并把包的“二奶”运作成《实话实说》主持人。《底线》热播,因为司机妆容的问题,真的就有人认为司机是酒驾了,司机就算有错也罪不至此。
还是那句话——如果想反映女性安全问题,大可以拍拐卖妇女或滴滴顺风车等一系列案件,不比货拉拉案更合适么?如果想反映父母教育问题,控制狂的父母多得是,为啥要抹黑一个死去的母亲呢?往小了说是蹭流量,往大了说是“改写历史的两根柱子”。
影视作品对现实真实事例的改编必须谨慎,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低级黑”或“高级黑”的效果。说到底,大家对于《底线》的批评,还是因为一直以来这种糟糕的改编太多了:本来你按照真实发生的故事好好拍就行,非自作聪明加点“矛盾冲突”,但然而终究水平都太差。
比如2020年体现武汉抗疫的主旋律作品《最美逆行者》,亮点确实有、但那是因为抗疫战争本身就非常感动;缺点也有,且主要是因为主创的愚蠢,尤其扎眼。。总体来讲,是一部充满偏见、充满臆想的脱离生活、脱离实际、脱离抗疫精神的作品。
其中最被诟病的一些情节,譬如说“报名的都是男同志,女同志也出一个”:
而事实上,有大量的女性司机主动、自愿地冲在抗疫第一线,她们的奉献就这样被抹杀了。你说你这个桥段是不是画蛇添足?一部反映客观现实的剧,不以客观现实为基础,难道是以你导演脑海中的偏见为基础吗?
再比如“你一女同志,旁边配合就好了”。我仔细咂摸了半天,你说这句话是黑女性抗疫人员业务能力不熟呢,还是黑男性抗疫人员是傲慢的大男子主义者呢?导演一句话把所有人都恶心到了,其恶臭功底可见一斑。
事实上,在支援武汉的一线抗疫人员中,有高达2/3的人是女性,妇女同志顶起了大半边天。
讲功劳的时候没有割裂男性女性,拍一个抗疫剧偏偏暗示女同志不行,我一个男的都看不下去了,埋汰谁呢?
不仅仅是女性抗疫人员,这部剧还严重抹黑了人民群众和基层工作者。
武汉市最开始公布封小区的时候,这剧情就墨迹了足足几分钟,还险些爆发集体冲突。群众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反对,都不配合工作。
这个武汉人民最有发言权,武汉封市封小区的时候,到底是照顾大局众志成城的居民多,还是这样无理取闹的居民多?不用我说了吧。
类似的情节还有很多,比如社区工作者上门量体温,“群众”啪一声就摔了门,素质低的一比。而且他妈的不是一家,而是有一家算一家都摔了门。哦合着我们“幸福社区”所有居民都不配合工作???
场景A,居民吐槽基层医务人员:现在不方便都是你们造成的吧?
场景B,居民硬怼社区工作人员:我们不是两口子,你不调查就瞎说啊?
场景C,居民投诉社区工作者:因为你们封了小区,所以我家燃气没得充了
场景D,这会改社区工作者怒斥居民了(因为父母吵架孩子走丢了):有你们这样当父母的吗,你们有没有责任心啊?
这幸福社区不简单,人人吃枪药。疫情爆发之初大家是焦虑、紧张、担忧,但好像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我们好像从头到尾都是配合防疫工作,并且由衷敬佩一线基层工作者吧?无论我们自己还是身边接触到的人,大家都是通情达理支持防疫,更有不少人还自发参与防疫的义务工作吧?咋你拍个电视剧就一个小区都是刺头呢?
凡是要看矛盾的主要方面,人民群众中确实有一些坏分子、自私自利破坏防疫,但是这是少数中的少数。比如硬闯防疫点啊,比如私自逃跑,这些全国可能就出过那么几例,而且一经曝光全国人民都在网上骂。算来算去总共也就那么几例极端案例吧,跟14亿人口比例微不足道。
结果剧里怎么拍的呢?“幸福社区”居民里有一个算一个,都不配合工作。武汉人民当时用“众志成城”四个字毫不为过吧?但是这剧里拍成什么样了,一群巨婴一样的居民,几个苦大仇深的基层工作者。有一丝一毫体现我们全民抗疫的精神吗?
更要命的是,里面还黑了一把基层工作者。社区里一个小姑娘在开会中当场拒绝工作,并公开表示“我不做,我怕死”。稍有一点基层工作经验的人都知道,你工作有什么困难(比如口罩不够防护服不达标),你应该向组织提要求、提出解决方案,而不是无脑拒绝组织的工作,更不是在会议上当面怼领导。这不是小孩子耍性子,也不是婆媳闹矛盾。这是对我们基层工作者极大的抹黑。
一位基层医生,公然说出来:“我天生就有这个责任、有这个义务?”然后还要让老医生当场教育她一番:“医生这个职业就是……”这他妈你是在这给全国医务工作者上课呢?
我们群众有没有不配合工作的?当然有。我们基层工作者有没有不负责的?当然也有。但是还是那句话,伟大是主流,奉献是主流,众志成城是主流。你说如果要是拍个犯罪剧、反腐剧,你把丑恶现象集中暴露批判一下可以;你拍一个歌颂抗疫精神的剧,把群众各种丑恶现象都集中在“幸福社区”,又集中展现了一下基层工作者拉胯实况,好像不太合理吧?
这部戏仅仅前五集,先后把一线医护人员、女性、支援前线的工作人员、疫区群众、基层工作者轮流黑了一遍……就这他还要拿到国外去播,特么想想就头疼。
我们本来期待能拍出“军民团结如一心,试看天下谁能敌”“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的感觉,结果硬生生地被文艺工作者们拍成了“百年魔怪舞翩迁,人民五亿不团圆”……《最美逆行者》这部戏宣发的slogan是“呈现全民抗疫的时代记忆”,不好意思,这TM不是我们的记忆,这是导演和编剧扭曲的记忆。
有人说,这是戏剧冲突,要矛盾,你们不懂。首先这是一部以现实为基础的戏,不能盲目制造冲突而脱离现实。其次生与死矛盾,人类与病毒的矛盾,短时间匮乏的医疗/人力资源和来势汹汹疫情的矛盾,这些不是现成的矛盾与冲突吗?
但是我们导演和编剧偏不要,他们只要婆婆与儿媳的矛盾,只要一根筋的基层干部与傻逼群众的矛盾。一部分原因就是菜,能力不足;更多的是根深蒂固的精英主义偏见与布尔乔亚恶臭思想——认为人民群众就是刁民、群氓、没文化、土、无理取闹,是天然的负面形象与拖我们精英后腿的群体。
再讲一个改编的典型案例,我也说过很多次了:电视剧《人民的名义》中的王文革,是以一个恐怖分子形象出现的,不但纵火烧伤了自己,更是一个绑架犯,还“恩将仇报”间接害死了大恩人陈岩石。看过电视剧的人甚至都有不少对祁同伟产生了好感,但是绝对没有一个人会对王文革有一丝的同情。
而在周梅森原著小说《人民的名义》中,王文革的形象则是180°大转弯——是一位坚定、威武、光荣、有勇有谋的工人战士,是大风厂工人的主心骨、代言人、决策者,一身上下颇有老派无产阶级的风采,是一位非常出彩的人物。我们来看原著小说中描写王文革的段落:
“王文革是护厂队队长。这家伙比一般人高半头,又黑又粗,浑身腱子肉,看上去像一座铁塔。郑西坡也是个高个子,可身材很瘦,与王文革站在一起,仿佛铁塔旁竖了一根电线杆子。王文革十分紧张地告诉郑西坡,今天上午常小虎的拆迁队将采取重大进攻行动!郑西坡打着哈欠,从沙发上起来说:别神经兮兮的,这段日子风平浪静的,拆迁队怎么会说进攻就进攻呢?王文革神秘地说:师傅,我在拆迁队有卧底。那位小兄弟天不亮就来了电话,说昨夜李书记下了死命令,常小虎连夜在山水集团开会落实,一大早就集合拆迁队部署行动了。咱可千万不能大意啊!”
可以看到,王文革的形象高大威武,又懂得建立广泛的统一战线,发展阶级兄弟提供信息,这样一位有勇有谋的工人战士,在小说里他被烧伤也是奋不顾身营救其他工人;而在电视剧里则变成了一个猥琐、偏执、暴戾、不择手段的危险人物,单说这个人物外形,怎么也与“浑身腱子肉”“铁塔”不沾边吧?
“站在瞭望楼上的值班工人最先发现敌情,他招呼王文革上来。无须望远镜,王文革借着月色就能看见黑压压一片大型机械,暗道:坏了,这真是拆迁总攻了!便炸雷般地吼,紧急集合,准备战斗!警报尖厉地响起,渲染出毛骨悚然的气氛。大喇叭一遍又一遍地广播战争动员令。探照灯照亮了工人们惨白的脸庞,他们激动、紧张,仿佛一群疯子。郑西坡不在现场,王文革只好与几个骨干仓促商量:看来这一次不动用最后的霹雳手段,是挡不住他们的进攻了,我们下决心吧!”
这一段描述,颇有当年革命小说的风采,也基本确立了王文革是一个正面形象。当然,在小说里王文革也展现出了冲动、不理智的一面,甚至曾经动了绑架蔡成功儿子的念头——但是仅仅是走投无路下的气话,被郑西坡骂了一顿之后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小说的最后一章里,王文革依然是重要角色,大风厂职工的股权依然没有拿回来,他们依然走着艰难的维权之路。而维权的主心骨,就是王文革,他以工人护厂队队长的革命性,强行把“工贼”郑西坡拉上了他们共同维权之路——“郑西坡觉得,这世界有些荒诞。此前,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一个老党员,竟会以这种姿态出现在市人民政府门前。他不想靠近那座悬着国徽的大门,却身不由己。他的手臂被高大粗壮的徒弟王文革死死扣住,身后的兄弟姐妹步步紧逼,他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彻底抹黑、否定王文革,不仅仅是因为他这个名字,更是要否定大风厂工人斗争的合法性,把自下而上的工人抗争泼上了暴行、群氓、恐怖主义的脏水。但至少《人民的名义》原著放在那里,我们可以看到电视剧与原作者在某些问题上截然相反的态度。
说了这么多负面例子,有没有正面的典范可以让我们学习呢?有,比如我屡次好评的《流浪地球》,其中的饱和式救援的概念就让人眼前一亮——你这一队在救援,还有上百个队伍在一起救援;你一个宇航员反抗了,更有众多宇航员同时觉醒;不是某个人拯救了地球,而是所有人类都在救亡图存。这种概念是习惯于“某一个主人公拯救全人类”的好莱坞电影中从未看到的。
再比如,老电影中人民群众的形象,他们可能贫穷、可能麻木、可能没文化,但是你能看到他们眼中的那种不甘于反抗的火种,能看出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为主角服务的工具。而主角与老百姓之间的互动,是一种良性的、相得益彰的互动,不是简单粗暴的“捧一踩一”。最终人民群众在先锋队的带领下,觉醒了、进步了、升华了,一起推翻三座大山,成为故事发展的基石而不是一块冷冰冰的背景板。这样群众的形象在我们近几十年来的作品中,可以说几乎没有。
戏说不是胡说,改编不是乱编。尊重客观事实,人民立场不能丢。
最后,还是用毛主席在延安座谈会上的讲话结尾吧:“中国的革命的文学家艺术家,有出息的文学家艺术家,必须到群众中去,必须长期地无条件地全心全意地到工农兵群众中去,到火热的斗争中去,到唯一的最广大最丰富的源泉中去,观察、体验、研究、分析一切人,一切阶级,一切群众,一切生动的生活形式和斗争形式,一切文学和艺术的原始材料,然后才有可能进入创作过程。否则你的劳动就没有对象,你就只能做鲁迅在他的遗嘱里所谆谆嘱咐他的儿子万不可做的那种空头文学家,或空头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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