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美人和草木没来由疯长，空气都享乐｜「我们读诗·诗人赵野」No.780
WORD TO WORLD
语词即世界，读诗即远行
►图为摄影师王毅的摄影作品《湖·非湖》》
►江南
作者：赵野
一
半壁山微光，整座城醉酒
一页书的抱负，白马红袖
钟声低空呼啸，南风奔走
乡愁迎头撞向晚的渔舟
彼何人啊，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万方多难中独上高台
天若有情，怜我昔年种柳
二
断垣残壁是历史说明书
燕子掠过朝代的脚注
亡灵布满开花的树木
江山寥落，曾经万里如虎
唐宋濯我缨，明清濯我足
极目回望，那些名字多虚无
沁骨的忧思梨花般飞舞
天际一叶帆，荒丘一抔土
三
如月的人儿倚着阑干
空谷来风，有我多少期盼
三秋桂子绕十里荷田
积雪的手臂让游子倦返
梅熟日听雨，天凉时望气
人民知晓物候和季节
万顷春水成了集体的心病
山还是山，好梦已做完
四
千里莺啼，绿红一片狼藉
无边风月写出满纸烟云
美人和草木没来由猛长
空气都享乐，这汉族的宿命
湛湛江水一往而情深
那么多悲悯，替苍生洗尘
时代与我谁会先沉沦
谁在长歌当哭，煮鹤焚琴
五
少年的形而上学，白头臆症
一种相思宛如亲密敌人
二十年怀想，只为一首诗
几个词汇就滋养他一生
江南啊，人人都说江南好
记忆的樱桃，唇上的风暴
河流中的镜子泠泠作响
我抽刀断水，为这末世招魂
赵野，1964年出生于四川；毕业于四川大学外文系；1982年联合发起“第三代人”诗歌运动；1983年组织“成都市大学生诗歌联合会”，主编《第三代人》诗歌民刊；1985年参加“四川省青年诗人协会”，合编《现代诗内部交流资料》；1989年参与创办民刊《象罔》；2000年获《作家》杂志诗歌奖；2011年获“第三届天问诗人奖”，并入选现代传媒“中国力量百人榜”；出版有个人诗集《逝者如斯》（2003），《水银泻地的时候》（2011），德中双语诗集《归园Zurück in die Gärten》（德译：顾彬，2012），《江南》（2013）；作品被收入中国大学教材。
认为写作是一件纯个人的事，希望生活在北宋，固执地坚持农业时代的审美和趣味，相信无边语言，有情生命；想做个语言的清洁工，企望接通古代诗歌传统，将现代汉语诗歌写得像古诗一样有滋味和魅力；多年来滑行在现实与理想的边缘，反抗着各种体制，自言在颓废中反颓废，腐朽中反腐朽；现在似乎已感到人生的界限，但见山还是山，水还是水，诗还是诗，可以安放自己的心灵和记忆。
江南是一个文化符号。
南朝梁文学家丘迟在《与陈伯之书》中扯了几句闲篇，却从此成为他的经典：“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短短十六个字即写出江南景象，让人心向往之。
江南是一个地理范畴。
明张岱在《夜航船》卷二地理部疆域篇“吴越疆界”中如是划定江南范围：“钱鏐王以苏州平望为界，据浙闽，共一十四州。古扬州所辖之地，南直隶、浙江、福建、广东、广西、江西，凡六省。古会稽所辖之地，浙江除温、台，九府：杭、嘉、湖、处、宁、绍、金、衢、严；福建除福州，七府：漳、泉、汀、兴、建、延、邵；南直隶苏、松、常、镇四府，共二十府。会稽郡驻匝苏州府。”
江南是赵野的文字生涯。
他说：“我原是一个词语造就的人。”于是，他在江南的风物与典故中自由来往，遥想着从前那个“纸香墨飞词赋满江”的中国。他说自己反复写作的都是同一首诗，比如《剩山》，比如《江南》，所秉承的都是“美乃公器，天下共逐之”的使命。古人讲，退避三舍是种美德，而赵野一路都在退：从地理上退到大理，从文化上退到江南，从内心里退到古典，从状态上退到“在野”。
赵野说：“我知道这个世界是以加速度变化着，我们所有的经验和价值观都缘于我们农业时代的趣味和标准，这眼花缭乱的一切，与我们根本没有关系。好多东西都一去不复返了——童年时清澈的天空和河流，年轻时纯粹的友谊和情怀，也包括那些优雅理想和伟大志向。每个年代都有自己的疯狂和想象力，我应该谦卑地与生活达成和解。”
据说，“生活和伟大的作品之间，总存在某种古老的敌意”。那么，他会和生活达成和解吗？他心目中的江南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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