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丨这一次，为了谢幕而上场
早在上场之前，所有毕业生就懂得，他们为这场盛会所做的一切努力，不过是一次漫长的谢幕。
多年之后，他们可能会忘记毕业季的焦头烂额、兵荒马乱，但不会忘记那群与他们一同谢幕的人，还有灯光熄灭后伙伴们呼吸的剧烈起伏，哨声鸣响时队友脸庞滑落的泪水和汗珠。
编辑 | 赵婧然
文 | 杨雨轩 李蔚怡 鲁子旭记者 | 杨雨轩 李蔚怡 鲁子旭
01
短暂的上场：同赴光荣与梦想
台上的时光总是有限的。
或许是一次专场演出的2小时，又或许是一场球赛的48分钟。
相辉堂北堂，灯光骤灭的瞬间，亮起的只有大幕上重叠相映的标题和舞台上的一束追光。光晕里立着一个淡青色的身影，梳高髻，着青裙，与幕布上的“风乎舞雩”遥遥相应。
在一片沉静中缓缓旋转的女孩，带领座下观众一同回溯8年前她与复旦和复旦大学学生舞蹈团的初次邂逅。
灯光再次亮起时，一群梳妆相同的女孩踩着碎步穿梭在舞台之间，用一支舞蹈《采薇》揭开了这次毕业专场的序幕。
伴随着“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低吟浅唱，舞者们腰肢款摆，身姿娉婷，动作轻灵，笑容灿烂。旋转、跳跃、摇摆之间，她们浅粉色的袖子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度，而胸口的绸缎亦灵巧地跃动着。
她们或横列成排交错并进，或簇拥成群一齐舞动，似清风徐来，展现了汉唐乐舞“翘袖折腰”的优美之姿。
专场演出中的每支舞都与舞团今年6位毕业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起舞之前，主人公走到舞台的一角，缓缓叙述与这支舞的因缘际会。追光照亮她们，也照亮关于梦想、旧友和往昔荣耀的故事。
《采薇》之后，储贝颖和她的姐妹们用一支《夜空中最亮的星》舞出星河烂漫，让当年本科毕业专场的舞台和舞者重聚在今日；《相和歌》中鼓瑟相和，彭奕萱和妹妹们腾踏于盘鼓之上，让当年的第一支舞为自己7年的舞团生活画上句点；《纸扇书生》中王逸然一派少年意气，执扇而起，握住了当年在欧洲传播中华文化之梦的接力棒，让这支周游世界的舞蹈又绽放在复旦的舞台上……
最后一个鼓点落下，灵动的少女们亦兴尽而归。最后一寸衣角隐没在幕布之后时，台下的掌声为她们送行。
在舞台短暂而炫目的追光下，她们以舞抒志，亦与舞共赴一场绵延多年的梦。
| 毕业杯篮球赛决赛赛后合影/摄 高小雅
走出北区体育馆，背后明亮的灯光把身前的影子渐渐拉长，葛瀚森知道，这场有关篮球的梦终于完美谢幕了，而这座金光灿灿的奖杯就是他在球场上所有耀眼表现的见证，看到它，他就能想起那些万众瞩目的时刻。
北区体育馆空气凝滞，隔壁网球场传来的挥拍声像倒计时的鼓点，听来格外紧张。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于葛瀚森投出的一球。
时间仿佛只跟着篮球的轨迹流动，随着球落入篮筐，网袋摇晃，哨声脆响。
“球进了——！”
伴着解说员激动的声音，全场沸腾。只有刚刚进了球的葛瀚森来不及多加庆祝——他弯腰捡起本场已是第五次飞出的眼镜，迅速跑向己方底线回防。
毕业杯决赛是他在复旦大学的最后一场球赛，它不仅仅是一场较量实力、事关输赢的比赛，它还是对于自己大学生涯的一次交代，以及一声郑重的告别。他必须保持冷静，时刻紧绷。
运球、闪躲、传球，篮球鞋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再冲破外围盯人的防守队员，挤入内线的一团黑白交缠之中，进攻方弹跳、曲身、投篮，防守方也弹跳、展臂、抢篮，限制对方的身位，尝试将球扑出，预备接续球落下后的反击。
双方不断地攻守互换，你进一球，我抢一分，战局胶着。
如何突破僵局？压力全坠在了队长葛瀚森的肩上。
既要避开高材联队严密的内线防守，又要拉开比分差距，唯一的手段就是三分球了，但三分球对投篮的准度有极高要求，一招不慎就会白白送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葛瀚森却是艺高人胆大。他在三分线外稳稳接住队友从重重围堵间传来的球，周身零散的防守队员徒劳地张开双臂，无力阻截。他踮脚起跳，以一个标准的三分投篮姿势，举重若轻地将球送入篮筐中。计分板上的数字瞬间上涨三分，比分差距开始达到两位数。
最终的胜利也正是由葛瀚森在最后时刻的一发三分球确立的。队友的一个长传直接将篮球送到了防守薄弱的三分线外，葛瀚森毫不犹豫地投篮，命中。即便对手转向追逐，也已力不从心。
| 毕业杯篮球赛决赛赛况激烈/图源学生会公众号
这时距离比赛结束已不到两分钟的时间，管理学院依旧保持着领先的比分，葛瀚森的三分则直接为其奠定了胜局。
随着比赛终结的哨声吹响，场里场外的白衣管理学院队围拥在一起，发出一种比进球时更加兴奋的欢呼，队员们齐呼“葛瀚森”“MVP”，高举的灯牌无比闪亮，奖杯金光耀眼。
镜头下，他们嘶吼着夺冠、毕业，还有热爱。
02
漫长的谢幕：一起吃苦的幸福
毕业算是一个人生节点，此时的谢幕需要仪式感。
对复旦大学学生舞蹈团的毕业生而言，没有什么比赛或表演比毕业专场更隆重，这种规模的表演一年只有一次，今年的毕业专场更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几乎由全体舞团成员共同呈献。
今年舞团的六位毕业生在复旦度过的年岁正好都不相同，为了体现出这一特点，她们为毕业专场的编排很费了一番心思。
“风乎舞雩”这个主题由毕业生姚远定下，但她认为灵感其实来自摄影师对她们整体舞蹈风格的评价，“毕业专场的大部分节目是古典舞，跳起来衣袂飘飘的。”姚远看向刚换上水袖舞衣的张文康。
“对，《论语》中的原句是‘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一听就很幸福、快乐、潇洒，在舞团和大家一起跳舞真的有这种感觉。”张文康理了理浅白的裙摆，眼睛亮亮地补充道。
本次专场中，每位毕业生都代表一支舞。她们或许不是其中最出色的舞者，却是最会用舞蹈讲故事那一个，她们关于这支舞的记忆让她们的表演更加动人。
舞团这届毕业生在校年数分别是8、7、6、5、4、3年，节目的选择、顺序和串场方式也由此敲定：临床医学八年制的潘怡琼先“穿越”回她入学的2013年，表演她的代表节目《采薇》；之后在2014年遇到了当年初入复旦的储贝颖，这就过渡到下一个节目——由储贝颖代表的《夜空中最亮的星》，这也是她在本科毕业晚会上跳过的舞；接着2015年又遇到“大一新生”彭奕萱，第三个节目《相和歌》就是她的代表，因为她入团的第一支舞就是它。这样一年一年轮换接力，各位毕业生作为“时间代理人”，串起整台表演。
从三月开始筹备一场如此大规模的演出，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又赶上毕业生们论文答辩，她们遇到最大的困难就是时间不足。整体策划、活动宣发、节目编排、人员调度、场地票务...各类大小事宜，几乎全由六个毕业生负责。她们顶着巨大的压力，却卯足了劲，一心想把这场演出办好。
“这场演出是我与舞台的郑重告别，对我来说可能毕业之后再也没有机会在舞台上演出了，我非常珍惜最后一次的舞台。”潘怡琼有些哽咽，湿了眼眶。
“是的，这是属于我们的舞台，我们一定要办好，才不留遗憾。”王逸然深深地望着练功房里的姐妹们，柔声说道。
三个月准备七支群舞，对全体舞者都是莫大的考验，日常的排练强度已经不足以支撑演出要求，周末的加训渐渐成为常态，而每次排练并不一定能凑齐所有舞者，如果赶不上进度，一个人练舞也是不可避免的事。对舞团人来说，独自加练的经历或多或少都有，但他们从来都不孤独，因为身边总有伙伴们的陪伴和扶持。
“我是《纸扇书生》的中心位，但我人在枫林没法每次参加排练，同组舞者就抽出空余时间帮我抠动作，拉进度，”王逸然回忆道，“但当你真正理解了这支舞想要传达的东西，你就会感觉到大家的气场是在一起的，连呼吸的气口、频率、深浅都很一致，这就是所谓的‘默契’。”
毕业专场的表演都是群舞，没有独舞，群舞中也没有很突出的领舞，这是多年来舞团人心照不宣的约定：重要的是大家在一起好好跳舞，而不是争个第一第二。每年年底舞团成员都会聚在一起谈谈心，谈得最多的就是集体感。
“因为要和舞团的姐妹们起早贪黑地一起练舞，我们之间的感情要比与一般同学之间的感情深得多。我们的校园生活真的是和舞团、舞鞋还有练功房联系在一起的。集体的感觉是舞团给我最珍贵的礼物。”张文康说这句话时颇为郑重。
“毕业专场”不是毕业生的专场，而是整个舞团在一起跳舞的专场。几乎所有人都会上场。有一些已经毕业的学长学姐会在每年的毕业专场回来和后辈一起跳舞，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幸运的事；对低年级的舞团成员来说，能和舞团前辈一起跳舞，则是对他们的提高。“这也是我们舞团传承的一种方式。”毕业生们如是说。
有人谢幕，有人上场，一起吃苦也很幸福，每年的毕业专场都是一颗独一无二的串珠，而舞者的故事永不落幕。
对热爱篮球的少年们来说，毕业最好能由一座奖杯来为之加冕。那么，毕业生葛瀚森无疑是幸运的——他带领管院队捧回了毕业杯篮球赛冠军，为他的大学生活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点。
葛瀚森在小学时就喜欢篮球，这么多年来，篮球已经成为他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打球对他来说是对现实生活的“逃离”，学业压力不太大时，他几乎每天都会和兄弟们球场上见。在一次次的追逐、传接球中，他与兄弟们建立了宝贵的默契，这也为他们比赛的胜利奠定了基础。
“比赛比平时打球的压力大多了。毕业杯决赛前，我们的首发中锋脸上都没有笑容了。”而作为球队队长，葛瀚森要肩负的压力比队员更大：“队长意味着在关键时刻，要安抚队友的情绪，要承担失败的责任。”
比赛的胜利来之不易。
决赛之前，管院球队合练机会也非常少，状态也一般。有两场比赛打到加时才分出胜负，剩下的也基本都是险胜。而他们决赛的对手高材联队的实力很强，特别是外线，后卫李光曦和张峻源（皆为21届毕业生）都是他们的老对手。
于是，管院对在赛前调整了部分攻防策略：“原本的赛前布置主要是在防守一端，本来我们都是采用二三联防，但是考虑到他们的外线投射很出色，于是我们改用人盯人。”
这个战术调整牵制住了高材联队，而管院队员在比赛当天攻防两端状态极佳，队员之间的熟悉和默契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合练不足的影响，最终赢得了胜利。
毕业杯对葛瀚森等一众篮球少年来说意义重大。在他们刚来复旦的时候，参加了新生杯，在那个过程中认识了能够陪伴他们走过四年时光的好朋友，并且渐渐爱上了复旦。如果说新生杯是开始，那么毕业杯就是结束，是他们与这所学校、这些朋友、这段时光的郑重告别。
“比赛结束后，有些对手流下了眼泪，他们的遗憾我真的能够感同身受，因为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毕业杯的结束就意味着从邯郸路毕业。”葛瀚森有些伤感。
离开校园，进入职场，打球的机会变少，一起打球的兄弟也将散入人海，如此规模的比赛更是几乎没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篮球少年们的最后一战。
但是，篮球给他们带来的影响会一直都在：“我会把场上这种拼尽全力的态度带到生活中去。更重要的是，这段时光会成为珍贵的回忆，成为失落孤单之余的慰藉，而这些朋友也会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陪我一直走下去。”
03
不褪色的时光：或许遗憾，却不残缺
篮球少年不一定都能捧回奖杯，但一定可以捧回友谊和热爱。
高材联队在毕业杯决赛上与冠军失之交臂，是略有遗憾。高材联队的队员在毕业杯的一场场比赛中坚定了对篮球的热爱，收获了一同拼搏的甜与苦、笑与泪，却不失圆满。
高材联队是为了毕业杯而组建的，队名是“积极狗”，李光曦说这是费思量的“写照”，因为他打球总是充满热情，非常积极，每球必争，“有天训练时刚下过雨，大家练球热情不高，我也是，那天就像个‘懒狗’，相比起来费思量就是‘积极狗’，队名就这样定了。”
说起毕业杯，张峻源还是忘不了决赛的失利：“我觉得输的责任在我这边比较多，我没有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一连几天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会想起这件事情，要是当时我做得再好一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不过，这份遗憾只是毕业杯留给他的很小一部分，他和兄弟们得到了比胜利更珍贵的东西。
对他们来说，毕业杯是毕业前的最后一个舞台，主角并不是个人，而是整个团队。毕业生们褪去了毛躁和虚荣，他们知道一个人出风头并不是英雄，各司其职、共赴胜利才是集体的光荣。
费思量在与计院的鏖战后深深体悟到这一点：“那一场我是一个防守球员，在场上我可以无所顾虑地做我自己分内的事情，因为所有兄弟都在给我支持。如果我没有防住，队友也一定会在我身后跟上完成补防。”
毕业杯也让他们重拾了对篮球的热爱，而这份热爱则在团队的凝聚力和认同感中不断坚定着。“篮球赛取胜靠的不仅是球员的技术，队友之间的熟悉和信任至关重要。”张峻源感动于兄弟们的相互支持和理解，无论是在场上挥汗如雨的还是在场下呐喊助威，队员们都愿意为集体付出更多。
“就像我们的队名‘积极狗’，如果队员在场上不积极的话，这个球队就是不配赢的。我们之所以能保持凝聚力，这种积极作为的拼搏精神功不可没。”费思量感慨道，“本来我觉得毕业只是一个事实，但贯穿整个学期的毕业杯让我们整个球队连结了起来，我们之间有非常深厚的情谊，这会永远烙印在我的记忆里。”
为毕业赋予实感的是一场场比赛，也是那群与你并肩拼搏的兄弟。结果略有遗憾，那又何妨？过程千金不换，回忆闪闪发光。
复旦剧社有排毕业大戏的传统，比如13级是《极乐大饭店》，14级是《克罗斯》，15级是《一个大瓜》和《朱莉小姐》。但是排戏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有空的导演、合适的剧本、一定数目的演员，三者缺一不可。今年不凑巧，剧社这届的毕业生虽不少，但活跃社员只有三四个，剧本比较难选，导演也有校外剧组要跟，这个局就没能攒起来。然而，丁昕阳觉得现实或许大过于遗憾。
“我们这届对于毕业戏的想法不太明确，又因为复排了《种子天堂》，给毕业戏留的时间很紧张，如果真的从排练到演出，顶多就一个月，哪怕我们每天都耗在东宫，戏的质量也不会太好。”丁昕阳认为这个舍弃是可以接受的，因为演员们对戏剧的质量有追求，一台好戏并不是他们背过台词，记住舞台行动就可以完成的。
遗憾是有的，毕竟不少毕业生都盼着回来演一场，就当给大学做个落幕，而且毕业大戏不仅是毕业生的表演，也是剧社传承的一环，没有它，确实感觉缺点什么。
但剧社的毕业生愿意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我们可能并不需要一台戏来替我们做大学生活的落幕工作。我们虽然没能在舞台上相见，但是我们能在生活中相聚。万一毕业戏排出来却演不好，我们还可能互相埋怨，倒是失去了我们排戏的初衷。”
剧社的毕业生们不久前聚过一次，在谈笑中，他们发现忙碌的大家在各自的生活中都归宿，或者说，在这台自己全情投入的大戏中有一个不错的落幕。追忆往昔，仿佛又回到大一大二时心无旁骛地泡在黑匣子和白宫与朋友们一起玩戏剧的纯粹时光。他们甚至感到一丝庆幸，因为记忆的琥珀没有染上万事的丛脞，那段与戏剧真诚相对的年华，剔透得令人心折。
“舞台不是一个特定的空间，而是一种生活的态度。”丁昕阳认为生活中处处是舞台，人人都扮演着他应有的角色，与戏剧相伴的经历让她更能包容地面对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也能更真诚地面对自己、对待别人。“人需要在某个角色中释放自己的天性，也要找到不同角色之间的平衡点。”戏剧和舞台还将伴随她很久很久，至于谢幕，且等等吧。
经历永远比结果更珍贵。
上场是一个飞翔的姿势，谢幕是一种优雅的休止。
夏天的飞鸟啊，请把这枚记忆的橄榄带给远行的他们吧，多年之后回眸，回甘是否依旧？
微信编辑| 杨雨轩
图源记者及受访者，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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