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称呼我的时候,却特别地叫我小先生 | 《小先生》
我16岁考入师范,18岁师范毕业后,开始成为一名教师。
那时我年龄小,个子小,仅仅1米62,体重仅仅44公斤,站在讲台上,总是故作镇定地看着你们。
你们叫其他老师为“先生”,称呼我的时候,却特别加上了一个“小”字:小先生。
我知道,这个很特别的称呼里,全是你们对我的关照。
亲爱的孩子们,那时是1985年,被你们称之为“小先生”的我赶上了我和你们的第一个教师节,由此我也跨进了我的“第二次成长时代”。
你们在成长,不断地成长,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成长。而我这个小先生,在这个“第二次成长时代”里,带着一盒粉笔和一本备课笔记,跟着你们一起成长。
后来啊,后来——
后来因为你们,我亲爱的孩子们,这本牛皮纸的封面上落满了纷纷扬扬的粉笔灰。
小先生
作者:庞余亮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1年06月
那么多年啊,我和你们一起上了多少节课啊,多少声音从我的身体里冲出去了,又从我们的老教室的门缝里钻出去了,唯一逃不走的,就是备课笔记簿封面上的粉笔指纹们。
大指纹,小指纹,一起排队的指纹,一起散步的指纹,一起指做游戏的指纹,一起挤暖和的指纹……
大指纹,小指纹,一个,又一个,重重叠叠,熟悉又新鲜。
很感谢你们,我亲爱的孩子们,你们总是以不设防的微笑和清澈,赐给了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教师以无限宇宙。而我,在我的备课笔记簿里也给了他们一片自由自在的“纸操场”——
有一个小小的秘密,我在写备课笔记时,一般只写每一页的正面,而空着反面,这不是浪费纸张,而是准备记下我讲课中的新想法或备课中的不足,后来的确也记下了那些,但也记下了有关你们,有关老校长,有关我们的老同事们一个又一个小故事。每一个故事的背后,都可以温习,都可以取暖。
上师范的时候,我特别喜欢读夏丏尊先生倾心翻译的《爱的教育》,他在这本书的序言中说:“……(教育)单从外形的制度上、方法上,走马灯似的变更迎合,而于教育的生命的某物,从未闻有人培养顾及。好像掘地。有人说四方形好,有人又说圆形好,朝三暮四地改个不休,而于池的所以为池的要素的水,反无人注意。教育上的水是什么?就是情,就是爱。教育没有了情爱,就成了无水的池,任你四方形也罢,圆形也罢,总逃不了一个空虚。”
那时我刚刚学了当时通行的“四方形”和“圆形”的做法,但夏先生的话总像一阵铃声,总是不时地警醒我,不时地修正我。
亲爱的孩子们,开始整理这本《小先生》文稿时,我又想起了在煤油灯下记下《一个生字》时的情景。那是你们的第一个故事。那时的我,刚过了18周岁生日,我刚学会老先生那样,一边在煤油灯下改作业,一边吊起一只铝饭盒,利用煤油灯罩上方的温度煮鸡蛋呢。
“小先生,小先生,你说说……这个字怎么读?”
是啊,这是什么字啊?又该怎么读?我的喉咙里仿佛就堵着那颗不好意思的鸡蛋,紧张,惶恐,心虚……一直都记得我窘迫摸头的样子,你们调皮的开心坏笑的样子。
因为你们的考验,我总是不敢松懈,也不能松懈,明天肯定还有一个我这个小先生不认识的字。后天肯定还有,就这样,那被考验的惶恐和心虚一直保存至今。
寒来暑往,上课下课,一年又一年,一届又一届,一群孩子毕业了,又一群孩子进了校园,但你们一直都在我这个小先生的身边,像是变换着名字,变换着面孔,偷偷来到我的课堂上,一双双多么熟悉的渴求的黑眼睛……
——那也是我和你们一起成长的渴求啊。
15年,我用掉了不下百本的备课笔记簿,那些卷了角的,磨了边的,牛皮纸的备课笔记簿封面上,就这样用大大小小的指纹们刻下了一个个故事。
有的指纹深,有的指纹浅,有的指纹很听话,有的指纹很调皮。
但它们全是小先生我珍藏的唱片啊!只要一触摸这些指纹唱片,我就能想起我和你们一起长大的故事。这些故事于我,都是人生的“豪礼”啊。亲爱的孩子们!因为和你们的缘份,我这才认识了苦中作乐的老校长,认识了那群终身服务了乡村教育的老同事们,你们和他们,都是我这个小先生的教科书。
亲爱的孩子们,请和我一起打开这本《小先生》,请你们继续与我同行,也请你们继续多多关照。
(选自《小先生》自序,文/庞余亮,人民文学出版社,2021年6月)
延伸阅读
跟着少年去打钟
这是一本迟到的书。
多年以后,仍如初见,仍然让人眼前一亮,仍然如沐春风!以校长、总务、小先生为代表的教师群体,烂漫天真、青春躁动、个性鲜明的学生群体,植物芬芳、动物呆萌、乡亲憨厚的校园环境,把教育工作从枯燥单调的职业中解救出来,使之成为性格的碰撞,成为内心的交流,成为对于命运的共同反抗。
这些故事是遥远的,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还是主题。这些故事又是如此逼近。因为它仍然是现实的生活,是来自未来的追问,是我们内心那双无法闭上的眼睛。人人皆知“教育”之重,人人又把“教育”放在各自生活的边缘、视觉的盲区、集体的无意识。对我们来说,校园越来越像一座边城。
不知是幸福,还是不幸。庞余亮在这座边城里面呆了十五年。如果是幸福的,时间之长,足以令人羡慕。如果是不幸,我相信,仅凭他笔下青草的味道,奔跑的金兔子,跳大绳、挤暖和的方式,也能从痛苦和忧郁中实现自我救赎,把自己带到喜乐、平和、清明的境地。
正如庞余亮笔下那位偷偷打钟的少年,他不过只想打一下钟而已。不料,他首先惊动了自己。接着又把清亮的声音传递到了很远很远。在《小先生》里,偷偷打钟仿佛是一种“原型”。那躲在树丛后面喊老师名字的孩子,是不是也在偷偷打钟?!烧芋头引发火灾的三个孩子,是不是也在偷偷打钟?!让自行车骑了自己的校长,是不是也倔强地走在内心的广场,让清脆的钟声响亮了起来?!
钟声让时间有了刻度,空间有了质感。钟声让人从懵懂走向豁然,让混乱的局面走向有序。钟声既是教授,钟声又是学习。钟声是所有人的自习课。通过钟声,教学相长,天天向上。也许,在我们的内心,都住着一位想打钟的少年。只不过少年迈开了脚步,庞余亮拉动了绳索。而我们则依然让幻想停留在幻想的阶段?!
庞余亮让我们看到,除了公文,除了新闻,除了报告文学,还有如此精妙的叙述,还有如此独到的视角,还有如此幽默的风格。泪中带着笑,笑中含着泪。明明是严肃的场合,戏谑的意味却情不自禁。看似戏谑的口吻,分明说的是严肃的意旨。一切看似破坏,又仿佛是在建设。人们时而气急败坏,时而满心欢喜。既愁肠百结,又笃笃定定。既营营苟苟,又深谋远虑。
这是一种让人惊叹的本领,一下子把你拉入内心。在《小先生》里,你会看到很多短小文字。像五言的绝句,像跳跃的小令,像俚俗的元曲。像绘画中的速写,像书法中的飞白,像音乐中的即兴,像雕塑的神来之笔。它让我想到了庞德的诗句:湿漉漉的黑树枝上花瓣点点。
这是对于天性的捕捉,是童心发现童心,是诗意在庸常生活中的平静绽放。正所谓“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在这里,你要相信: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你要相信:万类霜天竞自由。你要相信:小宇宙是存在的。
读完《小先生》,你就会明白,庞余亮为什么还是一位童话作家,一位诗人。为什么在他的小说中,曾经出现过那么多的儿童视角、少年视角?在校园中,在钟声里,一位诗人、一位作家完成了他的开悟。跟着少年去打钟,从此成了庞余亮的秘密使命。他的手变成了永远纯真的少年之手。他从此紧紧抓着命运的绳索。他不时听到钟声,又不时制造钟声。
田园孕育了诗人。校园塑造了老师。战场培养了勇士。与学生们的共同成长,成就了庞余亮剪纸为马、撒豆为兵的本领,成就了他金刚不坏、赤子之心的品质,成就了他三秋树美、二月花新的文学领地。
(原题为《跟着少年去打钟——读庞余亮<小先生>,文/陈永光)
《小先生》是著名散文家庞余亮的一本清新散文精选集,该书是作者此前出版的《顽童驯师记》的“番外篇”。《顽童驯师记》记录的是一群顽皮的孩子和作为老师的“我”的故事,而《小先生》则是从“小先生”的角度,将上一部作品中“沧海遗珠”的故事收集起来,两部作品共同构成了庞余亮15年的乡村教师生涯的全像。
1985年,18岁的庞余亮从扬州师范学院毕业后,来到兴化沙沟镇,成为一名乡村教师,一直到33岁时离开。当年的教师生涯和乡村生活,在庞余亮看来,是人生的“第二次成长时代”,而这两本书就是以那一段生活为蓝本创作完成的。
近年,庞余亮还著有散文集《半个父亲在疼》,儿童文学作品《小不点的大象课》《神童左右左》《躲过九十九次暗杀的蚂蚁小朵》《看我七十三变》等,有部分作品译介到海外。
《小先生》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著名作家李敬泽、韩少功、赵丽宏、毕飞宇、潘向黎联合推荐。毕飞宇说,庞余亮的《小先生》补上了我童年时代所旷下的课。赵丽宏老师称之为中国版的《爱的教育》,泰州画家邵展图先生还倾情创作了插图。
全书分为“孩子们叫我小先生”“卷了角的作业本”等六辑,收集了《考你一个生字》《眨眼睛的豌豆花》等精巧有趣的小故事,语言清新、细腻、俏皮而又引人回味。
《小先生》已正式在全国各大书店和网上购书平台发售。书中赠有夏日贺卡,极适合送给孩子,写下夏日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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