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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教师节前话父亲

2016-09-09 王永兵 溪流的海洋人生

一年一度的教师节又来临了。一九八五年始,新中国设立第一个尊师重教的节日到今年已经是第三十二个年头了。每逢佳节倍思亲,于我而言,教师节另有一种不同的情怀。每逢此时,我都会回想起我那可怜可敬的先父大人。中国人民的命运与时代政策休戚相关,这点在家父身上体现得尤为突出。
父亲出生在抗日战争时期苏皖边区的一个自耕农户家庭,幼年丧母。家境尽管贫寒,但父亲还是在断断续续中读完了初小、高小,于一九五二年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当时的泗洪县初等师范学校。毕业后分配在一乡村小学任教。一九六二年在“精兵简政、支援农业生产第一线”的口号下,全国各地许许多多跟我父亲同样命运的公办教师被直接下放回农村种田,那是一个错误的决策,因为当时好多学校的师资力量本就缺乏。若干年后那批被下放的教师们大都得到了政府重新安置。但父亲一直属于“最倒霉”的部分人员之一,由于出生在老实巴交的农民家庭,他的公职身份一直没有得到落实。后来,全国各地普及小学,父亲受聘为乡村民办教师,兢兢业业地耕耘在黄泥垛成的二尺讲台上,一干就是几十年。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父亲经常穿着一身灰蓝色裤褂,上衣口袋里总是别着两支老式的,又黑又粗的光荣牌钢笔,左手抱着着一个鼓鼓囊囊塞满学生作业本的浅灰色长条纹塑料提包,右手拿着一根细细长长的小树条,满头满脸粉笔灰,步履匆匆地穿行在俺家和村小学校之间的土路上。手指头常常因批改作业染上红色的墨水。由于成长中遭受过太多的辛苦,每年到冬天,父亲的双手皲裂得非常厉害,每个手指头都张开着一道道黑色的裂口,十个手指,巴严了白色的胶布。父亲中等身材,五官俊朗,慈眉善目,教学时宽严相济,很受学生们的爱戴。上课时,没有哪个学生敢调皮猴,他那根不离手的小树条就是一根绿色的教鞭,不听话的孩子,免不了要被抽打几下。父亲虽然受教育程度不高,但是他对儿童启蒙教育却有一套自己的经验和方法(那时的农村还没有幼儿园或学前班)。父亲教一年级、二年级两个班的算术和语文,他所带班级的学生升到高年级后,总是比其他老师带的学生成绩要好。
父亲在教学中,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为人诚恳,忠厚老实,多次获得“先进教育工作者”,“优秀教师”等荣誉。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江苏省原淮阴地区,在一九八二年,作为江苏省试点地区,经“考试”,整顿、辞退了大量民办教师。由于缺少具体的政策依据和具体操作过程中的各种严重不规范行为,在“一刀切”的政策下,使得数万名被辞退的民办教师们有苦难言。五、六十年代,由于师资力量匮乏,“广大民办教师忠诚于人民的教育事业,在基层尤其在乡村学校,作出了重要贡献”。此时,父亲已经43周岁,大半辈子都贡献给了乡村教育事业。拿着养不活自己的微薄薪水,含辛茹苦,几十年如一日,到头来竟是这样的结局,不能不说是一件令人寒心的事情。二十多年后,当那些被辞退的老民办教师,父亲昔日的同学、同事陆续得到政府重新安置或补助时,父亲已经离世多年了。父亲的民办教师身份被上级教育部门辞掉后,鉴于学校师资缺乏的情况和他实际的教学能力,学校领导和村干部们极力挽留,父亲又以代课教师的身份教了几年书。但是,工资、待遇跟他以前的同事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差距,并且有几个同事是他昔日的学生。看到这些,说他心里一点想法没有肯定是假话,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降低自己内心深处的教学标准,放松自己的教学责任心。后来,在母亲和我们作儿女的极力反对下,在新中国第一个教师节来临之际,父亲忍痛割爱,离开了他那多年挚爱的二尺讲台。从公办教师到民办教师再到代课教师,父亲的身份地位,薪金待遇在层层降低,但是,父亲的教学质量,父亲的做人品质从没有打过折扣。父亲一生中受到过那么多的打击和挫折,但他从没有抱怨命运的不公;作为一名老共产党员,他从来没有失去对党的信任,也从没有说过一句违反党性的言语,从没有干过一件违背自己做人原则和党性的事情。他身上那种老一代中国人民所普遍具有的勤劳俭朴、忠厚善良、诚实正直、任劳任怨,愈挫愈奋、勇往直前的品格和精神永远值得我们的继承和发扬。那年冬天,我当兵离家,他送我到县城。分别时一向不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父亲,红着眼圈叮嘱我:“到部队要听领导话,积极向组织靠拢,向老兵学习,不要怕吃苦,空闲时多看书、多学习,想家时多写信,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等等” 而今,虽然过去三十个年头了,父亲的话语言犹在耳,父亲说话时的情形历历在目。父亲任教的时代,社会风气还没有现在这么差,还没有一切向钱看。父亲跟那时普天下的人民教师一样以教书育人为自己人生的唯一目标和责任,用呕心沥血、含辛茹苦、辛勤园丁等词语来歌颂他们毫不为过,老师与学生之间是纯粹的师徒关系。而今,教师的待遇已经很高了,但是老师和学生之间已经很少有那种纯洁的师生之谊,家长与学校之间也彼此慢慢失去了信任,这不能不说是现代教育的悲哀,哎哎!
我读小学时,全国各地都比较贫困,尤其是农村,农民们一年忙到头能把全家人的肚皮填饱就已经不错了。那时家家孩子又多,许多家庭连小孩每学期1.5元、2元的书学费都交不起。当时学校规定,没缴齐书学费的学生,不发给新课本。父亲带的班级,学生家里确实很困难的,只要讲一声,父亲就先给垫上,把新书发给他们,何时有钱何时再缴。村里面有一户人家,由于其母生病把家底花垮了,欠了一屁两胯都是帐,年年冬天断粮。父亲总是和村里一些“有头有面”的人们发起帮抚工作,日子稍好的家庭,这家五块,那家十块的凑起来助其度过难关。那年代,村里经常有外乡来唱莲花落等要饭的人。看到要饭的,我们小孩子就马上跑回家把大门关上,如果大人不在家就干脆把门锁起来,然后跟在那些讨饭人的屁股后面看热闹。这事一旦被父亲发现,我们就会挨一顿臭骂。这时,父亲就会数落起来,说他小时候,他的爷爷就经常教育家里人:“老鼠盗不去,要饭要不去。一个富裕之家,只有吃喝嫖赌、好吃懒做才会败家。积善人家庆有余,云云”。而今,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十二年了,但父亲的身影,父亲的音容笑貌一刻也没有从我脑海中消失过。父亲辛劳了一生,贫穷了一生,也委屈了一生。生活刚刚富足,他还没有真正过上一天安乐的日子,就急匆匆地走了,带着无尽的遗憾,带着对我母亲的不舍与牵挂,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父亲在世时,老家是一个温馨的港湾。在外漂泊累了,我们就返航休息,养精蓄锐,准备下一段航程。父亲不在了,我对老家就只有了对母亲的担心与牵挂。父亲生前曾是一位高尚的、优秀的,深为学生们爱戴的人民教师,但没能过上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教师节,在共和国第三十二个教师节来临之际,谨序此文,愿父亲之灵在天堂安息,愿父亲在天堂里能过上一个舒心、惬意的教师节。(写于农历丙申年初秋)
【作者自述】王永兵,籍贯江苏,毕业于海军大连舰艇学院。幼家贫,放牛读书兼之。龄及弱冠,当兵习武于海滨,戎马倥偬一十九年整,后解甲为民,现就身于浙省一底层衙门内做杂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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