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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州、咸阳、上海、香港,我们此刻的生活 | 中国素描02

中国素描记录者们 三明治 2020-09-02

2月,三明治发起 “中国素描”, 希望更多人都用文字把这个时刻在中国各地所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目前已经开始记录的城市有宁波、百色、咸阳、上海、香港、汕头、济南、烟台、南京、苏州、重庆、恩施……


这个特别的时刻,在中国的千万个城市和乡村,生活的面貌如何在一夜之间被改变,如果我们能留下一点记录,就是为了不遗忘,不能忘。



这是一座和“李文亮”、

“雷神山”联系在一起的东北“八线小城”


记录者:biw

坐标:辽宁 锦州


在这场疫情之前,这座城市没有感受到任何“危险的气息”。


我家对面就是大学,大年二十八的时候我晚上出去,还看到门口有很多卖小吃的摊贩,热气腾腾,在东北的冷空气里,显得油腻又诱人。


大年二十九,父亲带着我去拜年,回来的时候还去了我们整个辽西最大的小商品批发市场,到处都是买年货的人,除了我和父亲,很少有人戴口罩。就连卖咸菜的小摊都围着好几个人。我拽着父亲,在最外面的摊位上买了点东西,就匆匆回家了。


那时,北京的马路上已经全是戴口罩的人,显然,17年前的非典给北京留下了深深的印记,而对于东北这样的小城,被所有人都选择性遗忘了。


今天是2月17号,我上一次出门,还是在一周前。那时整个城市已经沉浸在“危机之中”。口罩、酒精、消毒水,包括双黄连,都已经脱销。我同学托人买到了一箱酒精,给我送来一瓶。那天我下楼才知道,小区的所有出口都封闭了,只留下一个最大的出口。我同学开车绕着我们家小区一周,才把酒精隔着栏杆递了进来。小区里行人很少,偶尔有一两个行人,都拎着大大的袋子,装满了菜,戴着口罩,低着头,脚步匆匆。


这个曾经满城都飘着烧烤味道的喧闹小城,突然安静了下来。


大年初二,所有娱乐场所关闭;大年初四,所有的公交车停运。而随之而来的,是满天飞的第一例确诊病例的消息。在朋友圈反复的“发布——辟谣——确认”的折腾中,终于确诊了。


似乎,全市人都没有睡,在等着这个“确诊”的消息。


另一个不眠之夜,是李文亮去世那天,包括我在内,很多人都在等着期待的好消息。李文亮就是锦州人,和我是同一届,他过世的消息和生平,在大大小小的各种锦州群里传播。有公众号在写这个消息时,把锦州写成了“八线小城”,这让很多锦州人无法接受。这座曾经在解放战争中,载入战争史的城市,又一次派出了500多人支援武汉雷神山。我的一个朋友也在医院,我问她,怕吗?她说,不怕是假的,但是一切听从组织安排。


听到的另一个故事是,姐妹两个都是医院的护士,第一批妹妹去了武汉,第二批姐姐也报了名,科室主任把她从名单中删了出去,轻轻地说了句:别去了。


国家公布的数据在下降,但是锦州的防控却越来越严格,小区的门口站了好几个工作人员,不但出入要登记,还要出示出入证。


每一个新增的案例出现,本地的微信群里,都会有人问,这个人是哪里的,去过哪里?


一个亲戚曾经在同一天和某个确诊的病人逛过同一个商场,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但是她还会经常给母亲打电话,说感觉自己不舒服,发烧,或者气短、胸闷……虽然每次在母亲的引导下,都证明是错觉,但是这样的情况,隔一天就会重复一次。家里人都知道,她只是太紧张了,但是没有人敢很确定地告诉她:你没事。


没有人很确定地知道,我们还要这样过多久,父亲三四天会出去买一次菜,菜量,随着那天的新闻而定:好消息多的时候,他买的菜就很少;坏消息多的时候,他买的菜就很多。最多一次,他买了两袋大米,一桶油回来。


我有时会在深夜把窗户打开,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只有东北冬天特有的阴冷。





时尚产业置于空白,

服装店店主仍在自救中


记录者:三慢

坐标:陕西 咸阳



电话声传来:姐,你要的那件红毛衣下午给你送过来。


我妈说,她买了件新毛衣。这句话,一下子摇醒了穿着睡衣十几天的人。


自1月22日起,这座小城的时尚貌似已置于空白。二战期间,香奈儿没放松软尺和剪刀,添补了巴黎的灰暗。服装店店主不是香奈儿,只想抓紧时间减少库存。


名品街是小城的时尚据点。身上的小件大件,比起大型商场更具个性。春夏秋冬,店主们都无法懈怠,先后奔赴广州.深圳“打货”,由物流直接在店门口接货。大部分款式在广州.深圳稍显落伍的,在小城是新鲜的。而那些当季“过于新潮”的款式,总会因出挑,滞留仓库。左手边新潮,右手边生活,私营店主在中间走独木桥。疫情来袭,又把私营店主的独木桥又抖了一抖。


所有店几乎无一例外选择歇业,橱窗里的假人模特还没上身早春新品,还是裹着羊绒大衣和印花围巾。店内,结账柜台上,衣服撑子还在凌乱摆放着,包装纸袋叠堆在角落。一位私营服装店店主在朋友圈叹气:口罩春来,时尚冬至。


叹完气,她和合伙人马不停蹄展开了一场自救。在朋友圈刷屏放送最新搭配,线上做直播给老顾客上身展示新品,线上下单,线下送货至家门口。至于以后,店主还是打算尽早开店,开辟1对1的VIP购物模式。客人提前预约时段,店主和合伙人两人及时消毒店内各个角落,来满足顾客的安全需要和购物体验。


不过当下这个时尚寒冬,她开始了每天直播的生活。习惯性第一句话提醒顾客注意身体。第二句话再谈到,过不了多久出门这件裙子穿上不冷不暖刚好。顾客回应,你真是咸阳市“李佳琦”。她笑了笑答,也就是疫情下千万个“李佳琦”之一而已。


直播时也不摘掉口罩,说话声音忽大忽小。她说,这是提醒大家出门一定要戴口罩,也打趣到,不分广州、上海、深圳,最新潮流,谁都不能掉队。





买咖啡成了出门的仪式


记录者:何星星

坐标:上海



疫情期间,我们家附近的三家星巴克关了两家,只有附近百联商场的星巴克还开着。


最初的时候,还有稀稀疏疏的人在星巴克里坐着聊天,甚至脱下口罩喝起了咖啡。几个年轻的少年围坐在一起,专注地玩手游,仿佛外界的世界与他们并不相关。角落里坐着面对电脑工作的人,手指飞快敲击键盘,神色坦然。我拿着咖啡走到广场上,眼前还掠过几个玩滑板的身影。果然,即使外在氛围如何紧张,依然有淡定如初的人,相信这样的小概率事件无论如何都不会砸中自己。我可真想走上前去问问:你怕不怕?


可这样的轻松氛围似乎没有持续很久。复工潮开始后,上海的监管变得格外严苛。星巴克将所有店内用餐的区域包围了起来,更严格地给每一位买咖啡的人量体温,那个本聚集着许多人的露天区域,也顿时不见人影了。


星巴克禁入的堂食区


我几乎每天都会去星巴克转一圈,“宅”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太难的事情,或许我是疫情期间少有的爱出门的人。可是我想,我的出门应该是安全的吧?出门前花十几分钟换衣服,戴上口罩,下楼取车,一路驱车到商场,停在更为安全的地面停车场。接着手机点单、进店、取餐,回到车上——整个在外的过程不到十分钟。有时忍不住了,再奖励自己一份杨枝甘露,糖分的罪恶感在这个时期会大大减低,朋友安慰我说:“女孩子不就应该吃甜甜的东西吗?”不无道理! 


我也不清楚这不到一小时的出门意味着什么,但却是特殊时期我坚守的“仪式”——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抓住午后的阳光,在漫长的“宅”的时光里,喘一口小气。


有时关车门时,会看到和我一样行色匆匆回到车上的人。有人手里举着一杯咖啡,有人提着一盒鸡蛋仔,有人拿着一袋面包......在这安静、偏远的上海远郊,许多和我一样宅不住的人,把外出的意义寄托在了饮料甜点上。


作为一个待业教师,我已经快要适应这样的生活节奏了,喝到了星爸爸之后就有了继续宅下去的动力!





从口罩到卫生纸:

抗疫抢购潮下的香港




记录者:李二妈

坐标:香港


2月5日傍晚,校友群里突然有人分享了几张照片,都是在超市里拍的。有人推着满满一推车、摞得比人还高的厕纸。有人连提带夹,一眼望去也是六十卷傍身。收银台前长长的队,每人手上都有各种各样的纸——厕纸、盒装抽纸、小包纸巾。


我看着照片,一时间不得要领:这是什么意思?


图片来自微信


随之点开朋友圈,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条:“生活在物质极其丰富的香港,没想过会过天天抢购的日子……继抢购口罩、酒精、米面和漂白水之后,今天轮到抢购各种纸……” 看到这里,我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心中腾起一阵懊悔:本来下午打算在苏宁下的单里是有卫生纸的,只是日常采购而非囤货,但因为还没凑够249元免运费,放在购物车里,现在怕是已经没了。马上去点开APP看,果不其然,所有品牌的各种跟生活用纸有关的商品——少说也有四十种,全部断货。


这时,大学室友发来信息:今天香港人疯抢卫生纸是什么操作?


后知后觉的我,只能复制粘贴在校友群里看到的信息回复她:有人说是担心内地工厂长期不复工、物资短缺。


室友答:维达什么的都已经开工了。


我只能再复制粘贴一句玩笑一样的解释:还有人说卫生纸要被回收去做口罩……


室友: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民抢购的效果自然是立竿见影的。第二天出门,果然从超市到药店,一点纸星都见不到。新闻里采访到一位老婆婆,她因为连续好几天都没有买到口罩,每天早上四五点就出门找队排、哪家店有人排队就说明哪家店这天有口罩。这一天早上出门有好几次都不慎排到了等着抢卫生纸的队。我看着这样的新闻,觉得讽刺又悲凉。


我觉得自己是个有点容易激动但还算是理性的人,还有一份不受疫情影响的稳定收入,但面对这种不出一小时、一种物资就会从这个城市整个消失的局面,还是很难平静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2月6日港府通过新闻呼吁市民不要囤积物资,宣称物资的生产与供应链都没有问题。反而囤积物资会增加物流压力,商品上架速度跟不上大家抢购的速度,造成了货架空空如也。


如果可以,我是宁愿新闻里每句话都是真的。诚然,如果没有恐慌下的抢购潮,可能社会上的物资依然足够维持正常运转。但是谁能苛责面对汹汹疫情、能做的只是早早起床出门找队排的普通市民呢?尤其在这个、连本应强大的机器都左支右绌的时刻。无独有偶,今天邮件里偶然看到一个讲座信息,关于1973年日本出现的厕纸抢购潮。讲者认为,当时由国际原油危机促生的那一次抢购潮,反映了物资短缺、通货膨胀下,中产生活原本的舒适感受到侵蚀,而突然之间、一切皆可能失去的恐慌感,就变得分外真实。


图片来自网络


顺便说一句,直到我写字的今天——2月15日,距离疯抢卫生纸那一天已经十天过去了,超市的货架上还是没有它们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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