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你，曾经被要求剪短头发吗？｜三明治
我们对自己身体的认知，影响着我们对自身和他人的身份的理解。头发，一直被赋予特别的性别意味。女生往往被认为应该拥有柔顺的长发，男生则被要求保持利落的短发。我们对头发的看法和偏见又是怎样形成的？
在3月的每日书“女性主题班”，我们为大家提供了30个问题。不同背景、年龄、性别的写作者们参与其中，用文字提供了丰富的个体经历和生活态度样本。我们会陆续与大家分享关于这30个问题的一些回答。
今天的问题是：你曾经被要求剪短头发吗？
头发和裙子是我和母亲最初的战役
作者：颜颜
坐标：天津
职业：创业者
是不是大多数女孩子，对性别的认识，都是从头发开始的呢？
头发和裙子也是我和母亲最初的战役，甚至在我还没意识到它是一场战役时，就已经硝烟四起了。
我出生时，母亲在早期一家的高档百货商场上班。在那个买东西靠粮票的年代，能去百货商场上班是件无限荣耀的事情，没有关系是进不去的。母亲是接替姥爷工作进去的。姥爷是百货公司的采购经理，可以想象那会儿母亲的家境不错，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保护着自己，学习成绩还优秀，得多骄傲啊。
我对母亲有印象的时候，也是对自己的性别有认知的时候，那会儿母亲已经是一头短发了。因为发质蓬松卷曲且干枯泛黄，像一只卷毛的狮子，配上母亲蜡黄的脸色，才30出头就一脸严肃和委屈。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当时母亲刚经历了父母的双双离世，一夜之间就从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变成了没有靠山的“小媳妇儿”。在此之前，母亲所有的照片都是一头长长的麻花辫，天真无邪的笑颜。
我的发质随母亲，自来卷发质很硬，其实很不适合剪短发。还在幼儿园年纪的我，很懂得护头发，绝不肯剪短发。母亲觉得每天早起给我梳头发太费时间，坚持让我剪掉。
大概这是我第一次和母亲抗争吧，以前她只要瞪我一眼、吓唬我一句，我就瑟瑟发抖，自动闭嘴了，这一次我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坐到理发店里，她总不能拖我去，便想到了用我想要的东西换。
那时快要学龄的我，很喜欢画画，做梦都想要一款全自动的铅笔盒，磨了母亲很久也不肯给我买。母亲就用这个铅笔盒诱惑我：“如果你剪头发，妈妈就给你买。”
“一言为定啊。” 我极不情愿地跟着母亲进了理发店，齐腰的长发就这么离我而去了，望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我哭了很久。而接下来的打击是，母亲并不肯买我看中的那款，而要选她认为合适的一款铅笔盒。
剪完头发就后悔了的不止我，还有母亲。我的头发不适合剪短发，每天睡醒都是一团鸡窝，甚至有一几缕像天线一样直立着，每天早起母亲都要拿梳子沾水梳半天。她的手劲很重，梳得我嗷嗷直叫，当然给我梳辫子也是很痛的。母亲不许我叫，说如果我叫唤就不让我留辫子了，她绑的辫子一丝不苟的，连带着我的眼角都吊上去了，那些被揪掉的头发纠结缠绕在母亲手里的梳子上，再被母亲撸掉扔在门外。
我很想问问母亲：“妈妈，你给别人梳头发也这么疼吗？” 可是我不敢。每每和母亲提起，母亲总是一脸不高兴：“瞧你总把你妈说的那么刻薄。”
后来我自己上小学就学会了梳辫子，再不让母亲碰我头发，母亲还逢人就夸我闺女会梳辫子，带着一脸的骄傲。
除了头发，我小时候被母亲打扮得像个男孩子，很多次我看照片都问母亲：“你确定这不是我表弟的照片？” 幼儿园之前，我是被剃光头和寸头的。
我天生是很爱美的女孩子，一直想要一条裙子，可是母亲说我穿裙子得穿白袜子，白袜子会被我穿脏的，不给我买。母亲自己更是不穿的，我问母亲：“你为什么不像王阿姨，多漂亮啊。” 母亲一会说自己腿不好看，一会很不屑地说王阿姨是“显摆精”。
被母亲称为“显摆精”的王阿姨，是母亲的同事，不仅喜欢穿裙子，还带各种款式的耳钉，人缘看起来不错，其实商场里很多阿姨背地里都说她是妖精。只有我喜欢她的各式裙子，经常到她的柜台去转悠，那个柜台的叔叔阿姨逗我，叫我白雪公主，我还纠正他们“我喜欢灰姑娘”。
被母亲知道后训斥了我，让我少去那个柜台。
在某一年的儿童节，我终于收到奶奶送我的一件雪白的裙子，央求着母亲让我穿上出门显摆下，结果出门不到10分钟，我就摔倒了，果然把白袜子磕破了。母亲训斥我：“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勒令我脱下袜子和裙子，此后那条裙子一直挂在衣柜里，再也没有穿过，直到我再也穿不下她。
剪短发的失败，让母亲心有余悸，等到我30几岁的年纪，她仍然坚持不许我剪短，说我头发会炸起来。我才不管，剪短了到母亲面前嘚瑟，许久母亲才嘟囔了一句：“你剪短发还挺好看的。”而裙子也成为了我一生的钟爱，翻开我的衣橱，两条牛仔裤，其余的全是裙子。
短发和裙子，也不知道我是真爱，还是为了证明母亲是错的。
我曾被要求“像女生”留长发
作者：inja
坐标：上海
职业：设计师
记得小学低年级开始我一直是像男孩子一样剪了短头发。除了因为发质硬发型不顺心之外，反而喜欢短发带来的好处，比如节约洗发水。小时候相比女生的腼腆，更喜欢男孩子们的开朗和纯真的笑声，所以反而向往着拥有男生的特征 ——短头发。
到了高中发现女生之间也可以大声真实地笑出来，短发的好处只剩下节约洗发水。
但那时候我已经习惯短发带给我的一种心里作用，它象征着干净利索的直性子，也是当时我的“信念”。
到了大学女生们开始正式打扮起来，也有人开始对我的头发指手划脚。
“为什么不像女生一样留长发呢？”
“为什么不搭理一下呢？要不要更有女人味的烫个发？”
不善言辞的我，只能说，”长发好像不太适合我，想想都很别扭。”
我担心留着长发不仅需要花时间打扮，言行也要变得小心翼翼，感觉挺拘束的，不适合我这种“直来直去的自由”性格。
其实我想多了，把“长发”局限于这种性格框架里，同时把自己偏执在“短发女孩的性格”框里。
到现在我留过及腰长发，烫过发，漂发后染过橙红色，寻找什么发型适合我，而非适合”女生“，我发现从我的额头短鼻子长，长头发视觉上拉长我的脸，短发是最适合辅助脸型的。
有人再要求我“像女生”留长发，就以我的经验和美学角度回答了。
头发与理发，两个不同阶层的女性的交集
作者：Mabel
坐标：多伦多
职业：退休老人
在七十多年前，每天上午就有一个，身材娇小，脸容俊秀的年轻女人，手里挽了个布包，步履轻盈的来到我家门口，按着门铃进入我家，径直走到楼上奶奶的房间。
我的奶奶已经端坐在大大的梳妆台前，好奇而凑热闹的我，也早早依着旁边的桌子，看着“梳头娘姨”手里的操作。
拔掉奶奶发髻上的一两个发簪，散开发髻，那一束头发也是从粗到细的像似某种动物的尾巴。（奶奶恕我不敬）而且还会取出一束不来自她的头皮的假发，发长达颈后，肩下。
素琴阿姨（梳头娘姨的名字），用一把梳子梳了起来，一手托着头发，一手拿着牛骨梳子从发根轻轻慢慢地梳到发梢，看看奶奶，她会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享受着梳子给予她的有着节奏的温柔。
素琴会轻声问着：“太太，今天梳圆髻还是横S？”这是每天必须的问答。
圆髻就是一把头发，顺时针的绕一个圈，把发尾塞在头发圈里，用发叉固定着，固定成一个园髻，然后再插上那些有珠宝的发针。
横S发型，在发髻中是略为时髦的，素琴将要把奶奶的头发分成两股，从两面穿插进去，成了个横S型，这个发型是不能乱插发针的，不然影响艺术造型的。
奶奶的发型创意师，是心灵手巧，也是熟能生巧的，好的发型，要保持一天都整齐的发型，当然还是是需要借助那个时代的摩丝。
那个年代的摩丝，就是我一直好奇的那个罐子，里面躺着黏嗒嗒的树木刨成的片状物，大家叫它为“刨花”。奶奶的发型师就是用一个竹片，刮起一点黏液，刮在奶奶的头发上，那样才让那束发丝服服贴贴的成了光溜溜，纹丝不乱的最佳造型。曾经打听过，是哪一种树木劈开刨成片后，那些黏液就是溶于水的结果。可惜我已经忘了树名。
这就是奶奶一代，富家婆的每天理发过程。
曾经让我（七八岁的儿童）好奇的素琴阿姨的包袱，后来有了答案，她每天上午需要梳理好几个人的头发，包袱里的梳头盒子就是她的工具，某些人家，喜欢她备用的理发工具。
就是这样她每天轻轻盈盈的来，飘飘逸逸地去，为我奶奶梳头，梳了好多年，一直到老太太病重卧床不起。才做了告别离开我家。
在我近五十岁时，一天在老西门路上，见到了一个卖“珠珠花，白兰花”的老妪，叫着“大小姐”，仔细辨认，竟然是梳头阿姨—素琴，看到她驼着背，弯着腰，脸颊上有着红肿的冻疮，带着露指尖的手套，指甲是受过伤害的，指尖也是肿的，一定是每天整理花朵造成的。四十年前的形象全然不存在了，那时虽说是梳头娘姨，出入的都是殷实人家，穿着清洁整齐，站在面前的卖花婆没有一点以前的影子，我所要做的就是给了她我的口袋里所有的零钱。
离开她后，有个路人妇女，一边称赞我的义举，一边告诉我，她们两人是邻居。娘娘终身未嫁，起初和侄子一家同住，劳动所得都奉献给了他们一家，后来独居，就每天早上卖花，一只小小的篮，一块潮湿的布，上面铺着几朵白兰花，过着寂寞孤单清苦的生活。时隔二三十年，哪有人还梳发髻？我无语，我感叹，人生真是不可预测。
我很少见到奶奶洗发，她的脏的髪屑全靠素琴阿姨用蓖髻，一个中间骨制的，两边都是排行整齐的牙齿状的有点尖的梳头工具，素琴就是一次次的把髪屑蓖下来，完成清除髪屑的工作。
奶奶的头发经常有股非常不舒服的味道，尽管后来也用了些雪花膏，或当时的护肤油类。
今天是女性班书写的第一天，第一道参考问题就是头发，我就移花接木，借头发，借理发，来描述了一九四七年，两个不同阶层的女性的交集，以及她们的不同命运。
它的来去，一直由我做主
作者：Mein
坐标：深圳
职业：产品狗一枚
亲爱的你：
你好，不知道为什么你会问出这个问题？
是军训的时候被严格要求剪短发吗？还是因为某些工种留长发不方便？
基于这个问题，我的回答是没有，与你分享下我留长发和剪短发的故事，希望能给你些启发。
在我的记忆里，还只有四岁的时候，我第一次上学，发现其他女生扎着辫子，跑起来的时候，马尾在风中摇曳的样子，可真是太迷人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头发是那么的短，摸着自己有些扎手的板寸头，想着得把头发留长点。
“妈，为什么在老家的时候外婆总会定时帮我和姐姐理小寸头？“
“怕你不知道咋打理呀？还有当时因为你姐姐生病了，必须把头发剪短一些，估计当时就一块帮你俩剪了吧。“
听到这里，我看向姐姐，想起了很多次小时候她总是因为身体愿意半夜喊着痒，去抓脸扯发的时刻，为了让她觉得短发正常且好看，我总想和她穿同款衣服，一起剪小寸头。
而上学这件事让我第一次意识到我的世界里多了许多人，我开始适应走进一个群体，开始看向身边其他女孩，看她们在玩什么？看她们穿什么衣服，看她们留着什么发型。因为羡慕，因为渴望，因为觉得美，我第一次留起了长发。
我的长发陪我度过了我的整个小学和初中，直到中考结束，我13岁了，青春期的我受到日漫的影响，不再觉得长发该是一种常态，而觉得突破常态的发型才是帅气、中性、勇敢的象征。
如果我记忆没出错的话，我专门等到中考结束，专门等到我即将离开这个初中，考上高中，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决定自己要和平常人不一样，要和普通的女孩不一样，好似仪式感一般，剪去那乌黑细长的发丝，看着镜中那个全新的自己，我终于让成为了自己期待许久的假小子模样。
在我的假小子故事里，爸妈曾多次建议我留回长发，说是得灭灭我的戾气，然而被我否了，我依然认为我选择的才能让我最自在。
在留长和剪短的过程中，即使中间有顾及姐姐的感受，有家人的劝阻、也有班级同学给予的男人婆或者假小子的称号，但我从不曾觉得自己被外界所迫，反而认为是我愿意选择按照这样的方式去做我自己。
我的头发，属于我身体的一部分，带着我成长的痕迹，它的来去，一直由我做主。
希望看到这封信的你，能考虑清楚，当你认为外界给你压力时，你是主动选择还是被动接受？
Mein
20200301
是要求“剪短”头发，
还是要求“剪”短头发呢？
作者：胡不归
坐标：菲律宾
职业：道路工程师
这道题的答案，在十年前已经种下，在我进入我初中的那一刻就有了回答，我曾被要求剪短头发。
不过，我忽然在想，这是个有歧义的问题，是要求“剪短”头发，还是要求“剪”短头发呢？
我所经历的，可能更像是后者，但是在那过程中，有些同学被要求了前者。
我们中学有规定，男生平头，女生头发不及肩，大抵是为了压制大家对于打扮的兴趣。也因此，初高中的六年里，我目之所及的同龄人女生都是蘑菇头，大抵是樱桃小丸子的发型，男生则从高中开始，慢慢有留长一些，而我一直图省事，都是简单的板寸头，身份证上的照片看起来就有些凶，像是刚从牢里放出来的，又有些像电影里的犯罪嫌疑人。工作后有一次去交通银行开卡，他们的系统始终无法认证通过我和我的身份证对比，我只能放弃。还好现在科技进步了，面部识别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把这个问题做个小延伸，所以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把头发留长的呢？答案是高三，是我开始暗恋一个女孩子又不得门路，在被很懂得谈恋爱的同桌指导以后，才开始把头发留长，从那个板寸，开始像有刘海的稍微长一些的头发改变，那时同桌告诉我的重点质疑，就是要有刘海。而同一时间给我的另一个建议，则是剃胡子，在那之前，我从没有剃过胡须，为此第一次买了剃须刀，是用那种简单的刀片，还把自己的脸刮了一小道痕出来。
所以，对我来说，暗恋是改变不了什么的，是暗恋被提点之后，才有了长进，大概是喜欢一个人，才唤起了我足够的性别意识和开始在意外表，试图变成一个清清爽爽的人。很多人会说男生在恋爱里成长，在我看来，就是恋爱给了男生动力，而女性给了男性指导。对当初青涩的我来说，女生是在审美等各方面更好的一方，也因此是更强势的一方，我更像是一个被挑选方，有女孩子愿意给予我些好感，我就试图赋予真心，一种天真而又不切实际的状态。
另一方面，我想聊聊“男女有别”。对于男生和女生来说，往往要求剪短头发，所定义的剪短是不同的，谈到女生的剪短头发，往往就是刚刚过耳，而男生如果留着刚刚过耳的头发，可能就会被要求剪短头发。社会规范里对于男生和女生头发长短的要求不同，对于女生来说，头发留长可能并没有解放的意味，因为个人意愿而剪短发反而可能被看作有先锋意识，而男生长发往往会被带上理想化的投射，比如艺术气质，比如浪子，大抵都是更为不羁，更不受社会约束的一种角色。以历史的眼光来看，古代不论男女，皆是长发，可现在，大众视角里男性短发是更为合适的，这算是一种进步么？还是一种现代化进程中对男性的束缚。若把它当成束缚时，我们能不能将男性留长发当作一种解放，一种进步呢？
或许让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头发长短、造型的权力，才是真正的解放与进步吧。
互动话题
三明治
你曾经被要求剪短头发吗？
我…
本文来自每日书女性主题班，记录日常，写下你的故事。点击了解：每日书是怎样一个世界，或前往“三明治写作学院”小程序报名参加。
《会不会为年龄焦虑？我们问了23个女生，只有1个说不》
《DON'T CRY, GIRL》
在中国的每一座城市、乡村，此刻你看见了什么？此刻，一起记录你的城市
至少我们的笔不会被封住｜三明治短故事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