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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西安的小巷子里开了一家只有十二平米的咖啡店|三明治

狮子 三明治 2021-02-01

四月,三明治为小店、独立品牌和插画师们设立了一个专门的“每日书”群组,邀请大家用每天至少300字以上的文字,记录下在这个特殊时期里的运营和生活日常,比如Goodone旧物仓、插画品牌succulency、月球咖啡、不熟艺术书店等。


店主狮子的咖啡店开在西安含光门里火药局巷,是一家只有十二平米的小店。和城市中装修精美的“网红店”不同,曾有人评价,狮子的店从看上去像一家修理铺子。在狮子的每日书里,这里有另一种“小而美”,季节风物可以成为香甜的蛋糕,一个故事也能为一杯饮品调味。



文|狮子

编辑|备备



海狸筑巢,北方小咖啡馆



疫情缓解复工一周左右,接到母亲的电话:店里怎么样呀?复工有没有人呀,生意好不好呀?


母亲一直不赞同我开店,他们经历过饥荒、下岗的年代,对于稳定的诉求异常迫切,在长辈的价值观里,工作的稳定性尤为重要。和母亲认真寒暄并且再次坚定开店令我很开心后,母亲无奈道:“最近还是有点危险,开店的时间再缓缓吧,亏的房租我给你报销。” 家人的关心虽然嘴上不说,心疼你的方式却特别实在。


我的咖啡馆叫北方小咖啡馆,这个“小”字不是谦虚,是真小,只有12平米。名字由来是受到木心的启发。某次读到木心的雨后兰波。


“海狸筑巢

北方小咖啡馆

热辣辣的玛札格朗香气四溢”


木心描述的景象:小小的咖啡馆,一镜通透,四白落地,拥有北方的大气与宁静。我实在是太喜欢诗中描绘的情景,于是给自己的小店取名北方小咖啡馆。


做自己的店属于人生中一定要做的事情。确定目标不难,难的是决定何时开始。


12、13年的时候,下班无事时常去书店打发时间,偶尔会参加一些书店的活动。


记得有一次参加完一个作者的分享会,不想走远,就近在书店旁边的餐厅觅食。餐厅是很老派的中式炒菜馆,饭点已过,并没有太多客人。最靠里面的是一台十人酒席桌。一眼看过去,空的酒瓶子已有不少,人也有上头的趋势。就听见一桌子人思维发散的厉害,探讨未来零售的种种可能,以及用设计文化改变零售。说至最后,说他们要开一家书店,书店的名字就是把设计的设字拆解——言几又,这个书店以后要做到何等何等规模。


由于他们畅想的过于美好,当时我内心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结果2015年去北京中关村,真的看到言几又书店,内心五味杂陈。认识到自我见识的浅薄,真是教训深刻呀。


所以在自己27岁辞去工作的时候告诉自己:在不开动就来不及了,别管那么多既然喜欢就先做,未来会遇到什么样的未知与坎坷,来了再说呗。




被蛋糕包养的咖啡师


西安的开春一如既往的闹脾气,往年这时候看街上人们的穿着,是猜不出季节的。羽绒服也有,毛衣也有,卫衣也有。所以西安的开春,常用春如四季形容。


低温,阴天,小雨。介于我的店只有12平米,剩下全靠外摆,因此雨天的咖啡馆很少有陌生的客人,索性开始刷新我的榴莲蛋糕2.0版本。


说起甜点真的有点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意思。不论是大众点评上还是微博上,提起北方小咖啡馆都会重点说蛋糕,咖啡只是顺带提一句,以至于大家说我是被蛋糕包养的咖啡师。而我其实从来没学过甜点。


为什么会想要做甜点呢,可能是源于自己的一些较真吧,受够了千篇一律的冷冻蛋糕,对法式甜品也爱不起来。为什么精品咖啡馆里就不能有好吃的奶油蛋糕?咖啡和蛋糕就像豆浆油条,一起吃下去才完美。


季节性原创奶油蛋糕的起点是在开店头一年冬天,那会正直山楂季,满大街都在卖糖葫芦,于是用糖葫芦的味道主线做了山楂酱,配着戚风与奶油。食材不复杂,都是大家熟悉的东西,水果的酸在奶油里不但不会奇怪,反倒让整个蛋糕清爽起来。从糖葫芦山楂蛋糕起,当季的水果运用到蛋糕里就一发不可收拾:下来的红酒车厘子黑森林,芒果,荔枝青梅蛋糕…… 一年四季轮着来不带重样。



后来觉得还不够,又分了日常款和季节限定,每天提供的蛋糕不低于五款,日常款的蛋糕还可以现点现做,两三分钟的制作过程看着也新鲜。被蛋糕包养的咖啡师的名声就这么坐实了,以至于现在来店里的一些顾客是奔着蛋糕的名头。


根据看菜谱的灵感,其实有不少关于奶油蛋糕的新想法。一想到自己开的是咖啡馆,总不能让蛋糕太抢咖啡的风头,于是懒癌发作自我催眠:嗯,蛋糕就先这样吧,可以了。店里的顾客也特别默契,为了给蛋糕腾胃,基本都改成喝手冲咖啡了,那些带牛奶带糖的饮料,已经很久没出现在菜单里了,算是一点点小安慰。






猫咪中转站


疫情稍微消停那会,店附近的烤肉摊儿算是全区第一家恢复营业的。沾了烤肉摊儿的光,不少人吃烤肉解馋就近来喝杯咖啡。有个特别好看的小哥哥非常认真地问:经历疫情有没有让你对人生产生什么想法。


介于小哥哥真的很好看,我非常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想给出完美答案,无奈脑子一片空白。很多天之后,也没得出自我感觉良好的答案。纠结到今天,索性放弃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愚人节的西安又发挥了冬天的余温,冷的人哆嗦,路上的行人更少了一些。马路边传来一阵一阵的猫叫,听起来撕心裂肺,音色却奶奶的。顺着车底挨个找过去,发现了一只像耗子一样的小奶猫,梨花,干瘦。抓住它的后脖颈很轻松的带回店里,吃饱喝足窝在角落里安静的睡了,仿佛世间一切的危险与伤害都消失在睡梦里。


店里因为太小,所以没有养宠物,遇见流浪又特别适合被人领养的,会暂时充当猫咪中转站的角色。


我们这条小巷子是从来不缺猫咪的。比如说巷子里有一只常年串门的橘猫。起初我们以为是流浪猫呢,结果大家挨家挨户给他喂,我们巷子里有个店面是做猫粮的仓库。他家做猫粮代理太富余了,时不时还给橘猫开罐罐头,以至于后来橘猫挑食!很多时候猫粮闻一闻就嫌弃的走了。


直到有天一个开车路过的姐姐看到阿橘,叫了声花花,回家。我们才反应过来阿橘有主人,还在大家年轻装可怜,估计家里饭没蹭来的香。


你看,莫名其妙的,动物与人之间的信任,就这么确定了。被生命信任的感觉真好。生活总有未知的美好发生,真好。





拥有差不多一万册书的书舍


今天动笔竟然拖到了凌晨四点。 


每年的清明按照惯例,如果不能扫墓,要给家中过世长辈烧纸。


烧纸属私事,外人替代不来。所以不知别家烧纸是什么规矩。从小长辈教我们的:纸上要写亲人的名讳,这样才能保证收到;烧纸的时候,嘴里要有愿景,比如说保佑子孙平安之类;如烧纸过程中火苗气势突涨,表示他们听见了你说的家常。有了这些规矩,也算是有了仪式感,做起来难免多些庄重。


烧完纸回家,换下特殊气味的衣服,接近十二点。打开手机看新闻,得知《平如美棠》的作者平如爷爷去世了,竟有些替他欣慰。另一个世界还有等待他的美棠奶奶。


在咖啡馆之外,我还有一个属于书籍的小世界。读书时,找到了适合自己有兴趣的方向,就开始买某一领域方向的书,再后来呢,自己有可能读到,或者有兴趣的都会买来,最终,一看到图书打折特价就心想,买回来就是赚到了。


这么慢慢买了十年,到差不多一万册的时候,终于看着大片大片没有拆封的书,终于承认买书如山倒读书如抽丝,与其看着他们在书架上落灰,不去开放吧,于是有了现在的书舍。在年前整理好了书舍,本来想着对外开放,因为疫情,只招待了些朋友,现在呢,反倒没那么想让它营业了。







麦冬雪梨水的故事


清明一过,温度逐渐回暖。西安的春天存在感不强,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夏天的热气取代,因此抓紧时间思考关于新品的零碎想法。


西安作为典型的旅游城市,本土特色的饮料除了冰峰和酸梅汤,红枣雪梨水每个景点也都能看到,却很少被人提及。纠其原因,应该是没有哪家能把梨水做的好喝,寡淡像冰糖水。


银耳的胶质感和梨子的清甜被放弃实在是可惜,于是想要重新试试看有没有可能把这款北方气质的甜汤做的好喝。最终还是没忍住,想起来一些有关麦冬梨绒糖水的往事。


16年冬季某天路边挡车, 一个摩的师傅停下来问:小姑娘去哪里?要不要做摩的,这会下班点,不好挡车。


西安的冬天本就寒冷,即便是赶时间,在冬天也不回选择坐摩托。很委婉的回他:我去的地方比较远。


没想到师傅不放弃:没关系,远不要紧,保证比出租车便宜。你要是觉得摩托车太冷,我把围巾给你盖腿。我们下岗工人生活不容易,你就当照顾照顾我们这些大叔。


没禁住劝,坐了车。摩托师傅开的很慢,不停的问冷不冷,向我道谢。他说他年轻的时候是摩托车赛车队的队员,开车技术很好,让我放心。


后来比赛出了事故摔断胳膊,退出车队。和人起了争执杀了人,蹲了十年的牢房。微微愣住,这个话题反转实在是太意外了,没忍住好奇心,开始和师傅开启问答模式。


“什么原因导致的杀人?”


“说来也是小事。在餐馆吃饭,隔壁桌的人喝酒,用打火机开酒的时候,瓶盖崩到我菜里。叨叨了一句‘伙计怎么开的瓶盖’,那人回答也冲‘就这么开的,怎么’,就和人打起来了。在我家那片儿还没人跟敢跟这么说话。”


“人失手打死了,卖了出租车卖了房,小姑娘你太小可能不知道,89年有出租车算是有钱人,值钱的全赔了,判了十四年,后来减到十年。”


“在牢里差点又死了。下矿里挖煤,地下两千多米,这雾霾天算什么,下井去试试,保准知道什么是粉尘,那时候哪有什么保护措施,矿里死的人多了,劳犯的命又不值钱,死了给家人赔一车煤了事。


摩托车司机因为过失杀人,判了无期徒刑。劳动力不够的时候,会用监狱的犯人干活。他们监狱当时被分配到陕西挖煤的地方。干活,看表现,减刑。他们在干活的时候,会托人熬雪梨汤。据他说,在粉尘密集的空间长期呆着,肺没出毛病,全靠这口汤吊着。


那是我坐过最难忘的摩托。师傅一路上说了很多很多话,眼看快到地方,真的很想问师傅:有没有为年少冲动的行为后悔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麦冬梨绒糖水的做法,也就来自16年冬天,这位摩托车师傅早年下矿干活的经历。


去超市买了麦冬,回家实验麦冬梨绒水。银耳雪梨汤很少有放麦冬的。梨子不直接煮,不去皮不去核,先蒸。这样梨子果肉的汁水感不会丧失。


我对食物的想象力,冰爽的梨水入口,加上银耳的胶质感,再加上陕西陕北产一种红枣叫狗头枣,不像新疆大枣只有甜味,狗头枣个小,后味儿有明显的酸质,真的很适合夏天。


小店里的菜单里,就这样收藏了一个故事。




我和我的伙伴们


清明节假期没结束,今天店里的客人比预想的多了一些。十二平米的店真的有些小,于是小伙伴按照惯例不客气的撵我:出去晃会,可以回来了给你发微信。


店虽然只有十二平米,但正经干活的有一个全职目桑,和一个兼职二狗,外加一个召唤才会出现的免费劳力体育生小南,都是男生,且在店里超过一年,这对小店来说不大容易。


全职木桑,是隔壁酒吧的老乡,兼职狗子,是本来是开店里学咖啡的,结果咖啡学完,赖这儿不走了。


介于气场太阳刚,店里经常画风清奇,比如测试新豆子会出现去如下对话:


木桑:冲不好腿打断。


二狗:不不,冲不好切腹。


旁白我:能不能不要那么血腥,有女生在呢。


浓缩老白:你不算!


就性别问题纠结了很久,曾经一度特别想找个姑娘平衡下,以失败而告终。连顾客都经常是罗汉局。跟他们抱怨:我一开咖啡馆的,为什么男生比姑娘多,这不科学!你们好好反思下。木桑和二狗非常同情:你把店装的姑娘们不喜欢关我们什么事,你以为我们不想多来点姑娘么。被怼的哑口无言。


而我负责店里插科打诨。他们不想干的活都是我的,比如说发微博,扒顾客好看的客拍图。曾经用加钱想诱惑他们把微博接下来,结果被毫不犹豫的拒绝。原来一个月发不了两条朋友圈的人,硬是保证天天一条微博更新。


时常会被客人问到:这是你一个人投资的店吗?这个人是你的店员吗?每当遇到这类问题的时候都会借用星巴克的称呼:他们是我的伙伴。


去年年底在烤肉摊子喝酒吃饭,到凌晨三点,大家喝多了,木桑举着酒杯说:姐,店我们一起努力。二狗送我回家的路上,摇摇晃晃跟我说:老刘你知道吗,我特别讨厌你一点,不会拒绝人。


自知着实有这样的毛病,没什么争辩的:嗯,小时候留下的性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改。


二狗说,所以我帮你拒绝。


19年是开店以来最轻松的一年,因为有伙伴在,因为伙伴是他们。


伙伴们还在,疫情期间店没有按照预计时间营业。我们结算工资的时候,按照正常的发了工资。后来店里的伙伴悄悄把没开门的钱转回来说:姐,我们一起度过。即使因为疫情店面断档了一个半月,外地的小伙伴没有要这一个月的工资,还在解除限令后到岗。




不怎么网红也不咋好看,但是好玩


最近印象最深刻客人,应该属一个留学生吧。


因为邻居是精酿酒吧,经常会有精酿发烧友聚集。其中有个喜欢带棒球帽短发的女生,还在上学,经常来,属于不论怎么喝都没醉过的那种人。


去年下半年说她要去英国留学,隔壁给她组了告别局。今年国内疫情没那么紧张的时候,她们刚好放假,幸运的赶上国外还没大爆发的时候回国。


自我隔离完来隔壁喝酒,临走时拐到店里掏出一包豆子说:我也不懂咖啡,这是伦敦特别有名的一家店,不知道算不算好,老外不带戴口罩所以随便拿了一包最贵的就逃出来了,哈哈,你尝尝看。


意外的陌生的挂念真的让人特别感动。


如果没有自己开店,应该会继续做自己的老本行——会计。并且终身目标就是和CPA奋斗吧。讲真那个考试挺难的,而且得承认自己好像对考试或者学习没什么天份。


家人一直觉得只要用功学习怎么可能上不去,我觉得这种想法存在某种误解。一个人学习能优秀到什么程度,首先应该是专注力与理解力,有了这两样技能努力才会见效。努力的人其实一直都不少,但是高效的专注力还是很难训练出来的,得打小培养。我反正是不行了。


大众点评上有说我的店市井、有人间烟火、接地气儿,翻译成白话就是不怎么网红也不咋好看,最经典的就是有人说店从外面看像修理店。


北方小咖啡馆所在的巷子


店内空间有限,许多客人喜欢在店外“摆摊”


我确实是一个使小性子开店的,连门头都懒得弄。相信不论是书还是美食,都可以抚慰情绪带给人们一些安慰。我也希望把新时代的围炉夜话延伸带到自己的书舍,想让坚信效率坚信有效社交的伙计们体验下,闲扯是多么好玩的事儿。





Introduction


狮子

坐标:西安市含光门里火药局巷

职业:咖啡书馆主理人


大家说我是被甜点包养的咖啡师,搁自己的话说就是一使小性子开店的,连门头都懒得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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