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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都指望接下来的冬天发生奇迹,让这糟心的一年早些过去|三明治

章安 三明治 2021-02-01

章安参加过两期短故事,写了两个故事。他写的文章是我个人最偏好的那类,没有太强的情节性,像一个游荡者,在废墟、小巷、干涸的河床、无数条土路边漫不经心地走着。我会被其中的文学性所吸引,一个无力者,一个脆弱易碎的人,一个矛盾的人,他写的人是这样的,或者他自己也是这样的。就在这几天,意大利疫情又开始严重了,他被困在那里快一年了,他告诉我他很沮丧。而在国内的我不知道说什么。


文|章安

编辑|胖粒




今年的秋天来得似乎有点早,一张大树叶子翻着身,落在车顶上。从车里出来一个微胖的老人,向着街对面的一堆建筑垃圾走去。一会儿,他招呼我过去,从一个形似大衣柜的木板中间,拆了两块板下来。仔细看,那上面是两扇装了镜子的门,巴洛克的花纹虽不是几百年前的东西,五六十年年的历史是有的,木质、纹样都好。



“这里可以把里面的这一圈花纹弄成金色,挂在墙上,非常漂亮。”我正要在那再细看,他对着我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意思赶紧走,省得有人过来要找你收钱。


这就是Luigi真正的工作了,每天从别人搬家的垃圾里找出值钱的东西,再放到周六的集市上卖掉。就像现在一样,在这个城市里,他在万千家庭里的垃圾里面,找寻有价值,有趣的原材料,重新加工、拼贴。




你可以说他是拾荒者。


印象中的Luigi,常戴着钓鱼帽,穿着蓝衬衣和一件海明威式的夹克背心,牛仔裤,一双美军的沙漠靴。有一双浅蓝色的眼睛深埋在眉骨下,额头宽阔平整,浅金色的头发和胡子几乎长到了一起,在白皙微红的肤色下面,是一种理智,平和,安详的模样,像极了哈利波特里的邓布利多。那是一年前了,刚到米兰那阵,我在他那买过一些照片,有一套一个建筑师生前旅行拍的照片,足迹遍布欧洲,南美。最后20欧买下,还记得当时Luigi不太高兴的表情,他用这里的人鲜有的伦敦腔,说道,it's not a good price,but anyway......他在Porta Genova那摆了个摊,不过通常在周六的时候,那段时间我常去光顾,只是限于买卖本身,并无太多交集。


可是世界仿佛变了,因为瘟疫。


“大前天新增7000,前天8090,昨天多少?”我问街对面咖啡店的老板Vincent。


“已经过10000了,比三月份还高,再这样下去,可能又要关门了。”他麻利地给Capoccino压了一个花,然后放在托盘上,“哎呀,今天打的花不太好。”


他可能是因为第二波疫情而发愁,如同最近的天气一样,总是阴晴不定,或者干脆连着下几天雨,似乎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寒冬做铺垫。我不知道这样的情形下,Luigi是不是还开张着。


“嗨,Luigi。”他的摊位居然还在,紧挨着地铁口,一张很小的折叠桌,放了一些发黄的旧书,一本但丁的诗,和几台傻瓜相机,生意寥寥的样子,他没什么变化,只是戴了口罩,看上去有些陌生了。



“嗨,BeeB?”他正待张开双臂给我一个久违的拥抱,半路又收了回去,伸出他的脚碰了下我,又觉得过于生疏,马上又用手肘碰了下我的手肘。


“我请你喝咖啡!”


“好,还有她的,他指着边上一位卖首饰的同行。”


“好,那就是两杯。”


“你要找什么?BeeB”,他总爱这么叫我,我也不想和他纠正,意大利人就这德行,老人爱吹口哨,对着年轻姑娘,或者给别人起外号,我已习惯。


“去年看你这有好多黑胶唱片,有些还是全新未拆封的,那几张巴赫的,贝多芬的都不错,我想再买一些,说不定过段时间还能带回国去。”


他说都在他家里,那里有成千的黑胶。





天色阴沉,辗转几趟交通。Luigi的家位于米兰城的南面。一条电车线贯穿东西,发亮的铁轨穿过灰暗的街区延伸至远方,两边稀稀落落的有些店铺,周六的街上,意大利人惯于晚起,并没什么行人,显得更是冷清。社区里的打折促销的广告被风吹的哗哗地响,这幅萧索的模样让我想起前几日前,在米兰附近的小镇Cromano上看到有个颤颤巍巍的老人看讣告的场景,那上面的人可能是他的亲朋故旧,也许前两天上个礼拜还见过 。


楼道里没有电梯,在位于顶楼的Luigi家里,我多少有些惊讶。一种不曾想到的精神的干净和现实的简陋之间的反差。房间布置合理,家具看起来粗大,陈旧却又质朴,宛如农舍,一面很大墙满满的90年代以前的CD,磁带,显得很是醒目,一张旧版的世界地图标着他去过的地方。


只是,厨房里灯光昏暗,餐具脏的有些出人意料。卧室里并没别的东西,一张大床,一个大橱柜,一排满满的唱片,说不上上千也够我找了。挑完唱片,坐在他从教堂搬来的长椅上,聊起他过去的经历。他今年68了,自己一个人住在这200欧的廉租房里,一直单身,有个30多岁的儿子。他大学学的地理学,毕业后赶上嬉皮流行,于是骑摩托环游欧洲,德国搭讪了一个姑娘,瑞典分的手,结果他只身去北极差点要命,当地伐木工人救了他。他和我聊到黑手党,对他的影响,我将信将疑,不知道是他的过度想象还是确有其事。


去年,他去政府领他的退休金,政府说他的帐上曾经入账了几十万欧元,这些钱都没交税,因此不能给他退休金。而他深信他的个人税号被他的前老板拿来做了别的用途,也许做了洗钱或者其他非法使用。所以到哪里他都背着他的个人文件袋,生怕别人拿他证件去干些别的。至于楼下的那些可能是黑帮的人员更是离得远远的。


我看时间不早,正要离开,屋外风狂雨骤。Luigi说给我做Pasta吃完再走。他做Pasta的时候我看到他很多的拼贴画作品,一本很厚的笔记本里写着他年轻时候的诗,中年时写的小说、剧本,还有他的这几年在倒腾的铅字拼贴作品。原来这才是他的宝贝疙瘩。


8年前,这些铅字是Luigi购于一个关门的印刷厂,厂主的名字叫Constantin。这些铅字数量巨大,字型精美漂亮,30年前,他们神气地出现在古腾堡印刷机上,出现在杂志、报纸上、海报上,他们曾是那个时代的创造者、参与者,现在全让位给网络、数字、app、手机。Luigi曾以constantin的名字为原型,写了一本小说,临走的时候,他把那本薄薄的小说塞给我,说记得看完还给我,因为他预算很有限,印了很少。





秋天的阳光像一个长途旅行的人,最终到达位于Comasina这间地下室的时候,已经无力苍白,那些铅字们就这样安静地躺在那里,脸上是均匀、平静、祥和的光,已经褪掉了那曾经忙碌的烟火气。


Luigi曾经用拼贴的方式做了几个作品,有几个来自香港或者日本的客户买了去,有时候卖100欧,或者200欧。可以想像,大部分时间无人光顾,他也不懂如何用Facebook,提起来FB他有点害怕。


可巧的是他儿子和我一个学校,学的是平面设计,只是他说他儿子从不肯帮他。


知道我是一名建筑设计师之后,我能感觉到他也许在等我给他帮忙,每次我说了我的想法后,他总是可以,很好,为什么不呢。


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他吗?就因为我现在闲吗,毕业了没工作,可是我还要养家呢,这东西别说挣钱,花费大量时间不说,可能压根就得贴钱啊。我这样想,于是我的想法也就变了形,我自然不太愿意把好想法告诉他,因为以我的经验,我说了,我就要把他做出来。我可不想那样。


老实说,我曾满怀期望地来到这个国度,在我结束了漫长的大厂设计师工作之后。那个经年累月的做着一个软件版本,不断更新,1.0,2.0,我也不知道我曾经熟悉的版本现在已经几点零了。这些设计、用户体验,表面上让生活更有效率,更丰富。可也把人推向了更快速的满足,无休止的追求物欲的境地,让人更堕落。我这样喜欢自我检讨的人是无法或者很难做到某些大人物所说的,你不做这些事,自然会有人做这个。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做一些确定的,可以长时间存在的物品。我曾经坚信我这样的任性是勇敢的,正确的。如果没有疫情,我相信我的想法将执拗地坚持下去。


然而,随着我准备数年的学习被搬至线上,长时间的一人隔离,未来的不确定,女儿的回家召唤,我对于所谓理想的坚持像极了秋天最后几片树叶,随时会掉落下来,就是掉得快一点,慢一点,翻飞的掉落还是直接掉落的差别。


这中间,曾经也有一些人让我觉得坚持在这遥远的国度学习的意义,比如有一次偶然读到的梁遇春,他写的春朝一刻值千金,他写的优美懒散,我却读得热泪盈眶。比起来,他那个时代只会比我们更动荡、更不济,要不是置身乱世之外,坚信世上还有一种叫做美的东西、美学的力量,是很难穿越现实的迷思的。也许,文学不能照亮所有人的心灵,但可以照亮追随者的心。眼前的这个人呢?


昏暗的地下室里,空气中满是金属和陈年木头混合的那种难以言说的味道,Luigi在那不断的用乔伊斯的方式在那唠叨,自言自语。他常在你还有精力倾听的时候,他用了大量的“anyway、however、but、listen”,耗费我的注意力。似乎他想更精确的一次性说清楚,可总是让我错过最重要的部分。


“你知道我毕业之后,就去了旅行,去伦敦工作,买出租车,卖出租车,然后骑摩托车环游欧洲。那时候我哥哥被送进牢里。”


“这和你有关吗?”


“可能有点关系,因为在那之前,我带他们去参加了反政府政党聚会”


“然后你跑了,对吗?”





这天天气很好,天一好,居然觉得有点不适应。


早上8点Luigi电话过来说,带我去Bovisa的露天集市看看,那里有很多好东西。


坐上他黄色的雷诺车,车里塞满了书,杂货,留了前排的位置比较干净,靠近挡风玻璃那堆满了他喝剩的espresso的纸杯,边上有一本乔伊斯的都柏林人。我拿了翻了翻,可惜是意大利文的。


“你喜欢乔伊斯吗?”


“当然。”


“你还喜欢哪些作家?”


“很多,普鲁斯特,福楼拜,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你呢?”


“我喜欢托尔斯泰,《复活》。”


“但是我认为《战争与和平》是最好的,叙事宏大的作品。”他没有提意大利的卡尔维诺,让我有点意外。


“嗯,是的,不过我喜欢托尔斯泰对自我的探索和反思,他总是在不同时代写出不同的好作品。” “可惜,我去俄罗斯的时候没来得及去看他的墓,很美的墓。”


他的这辆极不起眼的小黄车在这繁华都市的边缘快速行驶,车里的人聊着自以为崇高的存在,其实无足轻重,除了打发两个人的无聊时间,一个在异乡漂泊的,失业的中年人;一个年近古稀的孤独老人。


Bovisa露天集市规模比运河边的大,东西也便宜,只是如Luigi说的,好的东西几年前已经被懂行的弄走了,他们早已扫荡过一遍。


回去的时候,Luigi说他弟弟的医院就在附近,他要顺带去看下。车在城北宽阔的马路,稀疏的绿树间绕了几个弯,拐进一处寂静的地方停了下来。树叶落满地面,不远处有几只乌鸦在嘎嘎叫着。


“你要和我一起进去吗?”


“这是太平间吗,我不去了。”


他走上门厅的台阶,又折了回来,“fuxk off,他们总是这样,每次都是到了最后通知我,我到了,又走了,我讨厌这样。”“我就像个多余的人。”


他的兄弟死了,也许昨天或者前天死的,他不清楚,此刻他却对着他的家人发起了火。


“从三十年前开始,我的两个兄弟被送进监狱开始,他们就开始一起针对我!似乎是我把他们送进去的。”


”你哥拉去哪了”


“火化了。”


“没有葬礼吗?”


“因为疫情,没有葬礼了。”


“所以,就不用和你哥道别了?你难过吗,现在。“还好,他已经躺了两年了,他自己都想早点结束。”


小时候我总是无法理解,成年人讨论另一个成年人死去是这样的平静,直到自己人到中年。也许是因为暗地里,都自己咒骂自己好多回了。只是有种差别,有的人想明白,有的人没想明白,比如托尔斯泰写伊凡伊里奇之死,他自己不明白,为什么很多人在他病床前讨论着他死后的种种安排,那真是太奇怪、太好笑,又太荒谬了。





车在Sansiro附近的公园街边停了下来。那一大堆烂树桩引起我们的注意,看得出被砍伐前这几棵树似乎是这片区域的王,而今瘫做一堆,却仍有某种能量。我们对着它展开联想,很显然,几个树墩,可以做凳子;树叉可以拿来做衣架,虽然长了点,但是很直,分叉也多,够用了。我用脚踢了下,发觉很沉,“现在搬不合适,晚上来才好。”这让我想起今年上Maderlin的课,库哈斯前妻,自己动手将旧物废弃物做日用品的事情,在课上,她用一个矿泉水壶做了只狐狸,别说有多可爱了。动手做东西,是人的天性。人一旦认识到这一点,就会找到很多的快乐。


你可以说Luigi是拾荒者,也可以说是艺术家,而什么是艺术呢,不就是放在正确的地方的材料吗,没放对地方自然就是垃圾。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想帮他下,感觉不只在帮他,也似乎在帮过去,过去的英文字体,还有小时候作为铅字工人的父亲常拿回家的中文铅字。我的愿望因我的想象变得崇高到了天上,可是又知道自己虎头蛇尾的性格,也不晓得能维持多久的兴趣,但是试一下是不妨的。于是内心打定主意,可以趁这周日晚请他过来吃饭的时候,顺带把这想法告诉他。我按着意大利餐的方式列了一个菜单,想想其他菜都容易,唯独点心需花些小心思,比如做一个桂花酿。


恰好这几日,米兰的桂花盛开了。地中海的土地有劲的很,植物常茂盛茁壮,桂花开的繁密,有江南常见的丹桂,香味浓烈,还有一种从未见过的白色的桂花。近于江南的银桂,其实又不同,色近于雪,香近于桔花,我叫它桂雪。我选了一个工作日的晚上11点,月亮很白,城市里的人终于晚归,街道冷清安静,来到白天已踩好点的turati附近的一个住宅。那里有一片满枝桠的雪桂,挂满昏暗的灯光下,有如雪夜的光景。我不敢大声,怕惊动院内的住户也怕招来警察,用手轻轻捋过枝头,那雪白的星星便扑簌扑簌掉落袋子里。





一个人明明可以有自己的工作,却偏要做另一个我们叫做文艺的事情,花费大量时间,结果当不了饭吃,如同我在这里看到的好多人一样。比如锡耶纳的那个房东Elisa,白天她是一个宽带工程师,下班回来是一个bnb的房东,但对她来说,更自豪的标签却是一个音乐人,出了几张专辑,制作水准相当不错。不过那又怎么样,她又不出名,YouTube上只有可怜的几百个粉丝,仅此而已。我曾问过Luigi,你想出名还是挣钱,他想了想说,挣钱。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都是六个手指头的人,如同契科夫小说三姐妹里说的,要么,剁掉第六根手指头,合群地生活下去;要么,离开这里,到懂得欣赏自己的地方去,没有别的办法了。至于那个地方接不接受你,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我们比她们幸运,至少这是一个大城市。如同某一天Luigi在Monte Stella,那个用城市中的垃圾建造起来的山上,对我说的,“无论我们今天的生活有多么的不好,可它也有它的好处,城市生活里,有时候你失去,但是在另外的时间,你又得到了。”我看着眼前这个人,以及他脚下的这个小山,这座城。他和这个城市里的人似乎一样,一样的困境,一样的矛盾。为每日三餐奔波,为家长理短苦恼,他渴望温情,却坚持着所谓的原则;他渴望成功,又怕失去自由。他不聪明,天赋也有限;他有野心,又很胆小,总害怕那些还不曾发生的事情。可爱的是,他喜欢按自己的脚步,方式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身陷困境,怡然自得,偶尔会脆弱,他,和他追求的东西仿佛又浑然一体。






周日的华人街,这里有来来去去奔忙的中国人,中国人的面孔,中国人的乡音,中国的生活,中国的胃。在小肥羊的门口,我看到有个中国姑娘摆了一个摊位在那卖画,几幅人物的油画和素描,摆在一大张边缘参差不齐的大纸板上。我过去和她聊了几句,也许是善良也许是真诚,我说你画的很不错,我要不是今天钱没带够,我就买一副那幅马蒂斯的临摹作品。她看上去有些感动,伸出冰凉的手和我握了下手。交谈中才知道她原本学的声乐,因为疫情,剧院都关了,一下子没了收入。好在一直学画画,于是就摆在这看看运气。


回到家,按着昨天的菜单,我在厨房忙了一阵,下午6点左右,晚餐已经停当了。这时Luigi电话来了,“Beeb,我很愿意今天过来,但是......”电话那头,他的嗓音和鼻音混在了一起,断断续续,很难听清,我想不好,估计是他的感冒加重了,于是顺着他说,没事没事,我们改明天。


星期一的晚餐,Luigi终于来了。


我们畅谈良久,他说菜做的很好吃,虽然一开始他怀疑我的清蒸鲈鱼是否压根就没烹饪过,但最后被味道征服,他也赞叹于桂花拿来做点心的特别香味。


他说,大概每个国家的人都觉得本国的菜是最好的,不过也许只发生在他去中国以前。我和他讲中国菜里的讲究;我们聊他那本小说,平行叙事的方式很酷,虽然没几个人能看懂;聊那本意大利人编的中国古典诗集,翻译的人把君子好求里的君子译成骑士,再贴切不过。看着酒杯里的气泡不断升起,他喝得高兴,红着脸,很是陶醉,和我介绍起意大利他认为的最好的诗人,贾科莫·莱奥帕尔迪,他那首《无限》是这样的:


这荒僻的山岗

对于我总是那么亲切,

篱笆遮住我的目光

使我难以望尽遥远的地平线。

我安坐在山岗

从篱笆上眺望无限的空

坠落超脱尘世的寂静

与无比深沉的安宁,

在这里,我的心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我倾听草木间轻风喁喁细诉

这幽微的风声,

生气盎然的时令,它的乐音,

同那逝去的季节,

同那逝去的永恒,

一起在我的脑中盘桓。

我的思绪就这样

沉落在这无穷无尽的天宇;

在这无限的海洋中沉没

该是多么甜蜜。


他让我用中文念了一遍,我又请他用意大利语念了一遍,不一样的语言,节奏似乎相似,可是意大利语总像舌头坐上了过山车,起伏变化的厉害,但情绪上的相通,似乎跨越了9000公里以及1300年的时间。





若干年后,人们回忆起2020年的米兰,也许是这样的。冬天,有着全世界最好看的面孔的男女们衣着光鲜,通宵达旦地喝酒喧闹,一如往年。到了春天,樱花灿烂的开在蓝色的天幕下,黄色的迎春花开满了lanza的花园,这座城市却仿佛突然死了一般,街道空无一人,鸽子趴在地上,没了力气飞翔,城市里只有电车发出的哐当哐当声,救护车呼啸而过的尖叫声,还有直升飞机的螺旋桨用力拍打空气声,比起来,教堂的钟声似乎是人间的福音,告诉人们,此刻尚平安,这幅场景一直持续到夏天。也许是因为政府颁布了10年以来最大的一次特赦,男女们又突然活了过来,他们戴着口罩,出现在熟悉的街市,拥挤的海滩。秋天吗,那一年来的特别早,上半年决策果断的总理这回和州长们为封禁的事吵个不停,似乎,人们都愿意相信之前的场景也许已结束,指望接下来的冬天发生奇迹,让这糟心的一年早些过去。





作者后记


偶然的机会,认识了Luigi。写他一开始是因为他的有趣,我的无聊,后来觉得他可能就是我自己的另一个版本。他的有趣,他的无奈,他的执着,他一时的困顿,以及他终将老去,他都是可以换成我的。我们的一生可能就是他那本厚厚的笔记本,有人打开的时候精彩无比,合上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想想人生就是那样子的,所以不必太较真,太用力。愿你身边爱人环绕,高兴的时候喝两杯,有灵感的时候写几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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