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筋工人,男孩,厄瓜多尔,一个不太主流的爱情故事|三明治
这是一个让人感到快乐、甜蜜又夹杂着愤怒与无奈的爱情故事。纵使这其中面临着很多困难,关于国籍、身份、阶层、职业等,但爱情就是爱情,它是人无法去“选择”或者“决定”的,它的发生不受我们掌控,也由此人们在爱情面前痴迷、谦卑。
文|海拉
编辑|旁立
那一刻,我们俩都腼腆地笑着,我弄不清是我醉了,还是他拿酒杯的手真的在抖。我笑得脸生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长睫毛,好想吻上去。我被这个想法吓到,掏出一块印有故宫景色的冰箱贴送他。他受宠若惊的样子好像邻家大男孩,随即回赠给我一块足球比赛夺冠的奖牌,一定是命运的大手将我们拢在一起,安排了互送礼物的默契。歌厅放的雷鬼乐逐渐被我们融化变模糊,我眼前落下彩色的星星,好像中暑落地前夕通常会看到的那样。
这是我和查诺的第一次约会,在厄瓜多尔东部雨林地带的一个小镇。我是项目翻译,他是钢筋工人。
最长的电影
3年前,因为机缘巧合,我被公司派往厄瓜多尔,为中方人员在施工项目上提供翻译。历经几段感情,我很悲观地认为,没有不会结束的恋情,对此不应抱希望,只有赚钱才是实实在在的。项目上的司机M听了我的想法笑了,对我说:“海拉,我会记得你说的话,早晚有一天你会再次拥有爱情。”
我嗤之以鼻:“男朋友可能会有,但我不会再真正爱上谁了。”
司机笑着摇摇头。
这段对话发生在驻地与施工现场之间蜿蜒一小时余的山路上。那段日子里,每日往返驻地与施工现场,我与M聊尽了话题。M是粗壮的当地人,接近40岁,办事稳重可靠,我十分信任他,也佩服他的哲思,在很多事情上常常询问他的看法。
感情话题自然没少聊,但我没有告诉过他那阵子引上身的些许蜂与蝶。他们终将是过客,我们彼此用火花微微取暖罢了。
在我驻厄瓜多尔一年后,查诺出现了,推翻了我曾经对爱情的稚嫩想法。
那时候,分包我们工程的老板携公款跑路,工人讨薪罢工,工程不得不停滞,日子过得焦虑又艰难。恰逢管事懂行的工程师老金回国休假,我承担了许多压力。终于项目部经理决策,由中方人员直接管理工头,提供资金购买材料、发放薪资。于是施工重启,尽管第一天只有6个人上工,包括工头在内。
这些工人们都被分包商欠薪,公司承诺支付他们被欠薪资的一部分,他们才终于同意返回工程。我虽作为翻译,在只有老金一人管理的项目上,我如同助理,揽下了记账、出纳、采购、人事等杂活,而发放薪资等对接当地人的工作自然也由我承担。我小心翼翼地记住他们的名字和要支付的款项,第二天把钱发到他们手上。
那天是个工程项目最喜欢的艳阳天,远远看到现场有几个忙碌的身影,我欣喜终于再次动工。工头挨个唤人来领钱,叫到查诺时,一个有着黝黑娃娃脸的小伙子走了过来。他个子高高的,穿着发灰的蓝色牛仔裤,上身一件棕色的短袖,露出古铜色、壮实的小臂。我把钱给了他,却一直盯着他长长的眼睫毛挪不开眼。幸好他没有看我,只是对工头说了些什么,就迅速回到自己位置上去干活,神态十分认真。我重新看了看名单,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回忆起他的资料,我们是同岁。从此以后的每一天,去工地的路上有了小小的盼望。
我常常不经意地观察他。他在工作中很活跃和主动,也常常有自己的想法,说话做事总有着出众的机灵。这番特殊观察连我自己都感觉到惊讶,但不以为意,以为他只会是我外派烦闷日常的小小花絮。
在某次联系工头不到,厨娘给我了查诺的号码后,我以找工头为理由,不得不联系了他。通常我仅与工头联系,因为老金曾告诉我,最好避免直接与工人联系。这次让我心甘情愿的破例,让我借机看到他公开发布的动态。我时不时回复几句,似乎盼望着他能发现我递出的橄榄枝,但他给我的信息总是恰到好处的客气。
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巧合。有一天,半小时路程外的R镇举办镇庆,有当地同事V找我说,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看看,跳舞、喝酒,放松一下。我想着,那里离查诺家不远,也许他也会去,于是欣然答应。在黑暗中等了好久的车,V与另一同事聊着,我开始翻手机里的好友动态,看到他发的两条视频,黑漆漆的路上一阵摩托车轰鸣,配字“我们出发啦!”外加几个啤酒表情图。我心思一动:该不会他真的和朋友来了。不由得开始期待。
镇庆在大路旁的小型体育馆进行,一下车,就能感受到热闹的氛围:路两边的小吃摊连成片,阵阵音乐声传来,人们勾肩挽手,或站着闲聊,或往体育馆里走。我心不在焉地到处张望,人并不多,要找到他应该是不难的,可是他不在。我竟然有点失望,跟着同事们进了体育馆。
坐在看台上,欢乐的人们一排一排地来倒酒,不管是不是认识。几杯啤酒下肚,无聊感涌上来。V拉我去跳舞,也跳了几首歌,看他享受我便配合。回到座位,我说想去买点零食。V说,我请你。体育馆外人依然是陆陆续续在往里走。我看到当地经典小吃salchipapa(火腿薯条),突然想尝尝。V说好,你在这里点一份,我去买你爱吃的玉米角,等我回来结账。我点点头,依然是到处张望,竟然真看到了他。路对面他跟几个小伙子搭着肩膀迈着一样开心的步子往体育馆走,只有背影,我必须眨眨眼睛才敢确认,然后就大声叫他的名字,叫了几声后他还是钻进了体育馆。我也不急,毕竟等下进去就能看到他了。我接过火腿薯条,再次抬头,发现他竟返回来向我张望,我连忙挥挥手,他真的走了过来!
本来十分盼望遇到他,而当他真的靠近我,又开始慌乱。我连忙吃了几口手中的薯条,还递给了他,用笑来掩饰小心思。他也笑着站在我面前,接过薯条后,很仔细而宠溺地刮去了我下巴沾上的蛋黄酱。我看着他,内心像坐上了火箭,连头发丝都在尖叫。这一刻V来了,笑容尴尬。我给他们彼此介绍后就随查诺去旁边的小酒馆坐下,那里有他的朋友,我们一起聊了好久。
从那天之后,我远离了所有莺莺燕燕。每当我在工作中遇到阻挠,总要回想起他用手指抹去我下巴上污渍的甜美一刻来冲淡烦恼,一颗心也开始蠢蠢欲动,不愿去想以后。
美梦成真
我开始疯狂搜寻他的消息,终于在脸书上搜索到了他的账号。大部分是一些段子的转发,而相册中的一张合照吸引了我的注意。溪水边,他从后揽住一个黝黑丰满的女生站在石头上,发梢似乎在滴下水珠。是一年前的他与女友。种种信息显示,他的女友在半年多前去了智利,我顺手点开了女生的脸书。每一张略微露骨的自拍都达上百条赞和几十条赞美类型的评论,其中也有查诺的表白和女生对表白的回应。我酸酸地看完了大部分的照片和评论,他最后一次表白的日期在半个月前。他们也许还是情侣,我有些失望,而且他的审美竟然与我完全相反:这个女生似乎性格开放、外形像一只黑巧克力球一样圆滚丰满。
第二天的山路上,我忍不住问M,他们厄瓜多尔人是不是都喜欢偏胖的?M感到很奇怪。我只得编了个理由解释一通,最终他告诉我:“这就像吃饭,也许他平时都吃那盘菜,但是这盘菜他并没有尝过,不一定不喜欢。”我又暗暗地期待了起来。
一周过后的周六下午,我在信息中暗示他想去逛逛,他便邀请我去唱歌,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高兴得扑到床上翻滚才终于消化掉那份兴奋。
我精心打扮,坐了一小时的公交,终于到了小镇,他不久也到了。他穿红色格子衬衫,打了发蜡,微微低头,传来浅浅的香水味。我们见面,按当地的习惯,贴面礼问好。他的皮肤好软,眼神好亮,我强忍住挽他胳膊的冲动,跟着他去了一家KTV。那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回去的公交上,我一直盯着他的侧脸。当我终于小心翼翼地问起他的感情,他垂下睫毛说:“卡蒂去了智利,我有时候还会想她,但我想如果有机会我也应该重新开始了。”他提前到站下车,临别的贴面礼随停车的惯性在我脸上留下重重一吻。我头晕目眩,不知道该先思考他话里的意思,还是回味他的吻是刻意或礼貌。后来竟坐过了站。
当地有互送圣诞礼物的习俗。在某次聊天中,查诺说他会准备一个礼物给我,希望我喜欢。还说:“你对我来说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我呆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烟花似乎在耳边徐徐炸开。我反复看这几行字,反复点开他的头像,终于发觉,M说得对,我还是陷了进去,没有预料,不顾一切。
圣诞临近,令人焦头烂额的工程终于有所进展。老金许诺大家,圣诞前完成计划就给工人们报销一半圣诞聚餐费。我也很是替大家开心,似乎因为查诺的存在,我对工人们的福利更加上心了。工程节点终于完成,我长舒一口气,跟工头一起,在平安夜前一天组织晚餐聚会,也为能再次与查诺相聚而感到幸福。
饭局快结束时,大家继续喝酒,开始跳舞。这时查诺领了一个胖胖的女伴珍妮来,说是普通朋友,一起来聚,我就没有多想。时间很晚了,其他人走得七七八八,就剩我们几个一起到了工头家楼下继续聊天跳舞。珍妮也许是看出来我对查诺的情愫,借着酒劲不停暗示我们俩。大家喝酒跳舞到很晚,工头和厨娘留我,我看了看查诺,本来以为他会说送我回去,但他也劝我留下。于是工头和厨娘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我,我趴在窗户上看着查诺搭着珍妮的肩膀,有说有笑地走远了,有点难过,但是没有给他发信息。
第二天是周六,查诺发信息来提议去小河,工头一家也觉得好,于是我们一起去。路上接起从瀑布玩回来的查诺与珍妮,他们的头发还在滴水。不知道为什么,珍妮后来没有一起去小河,我有点开心。亚马逊区域人口少,大自然总是占绝对上风。淳朴的人们懂得不能污染环境,放眼望去一片绿色,川流其间的小河很是清澈。大家坐在两段水流之间高处的石头上拍了照片,我还单独找查诺拍了几张相。回到岸上,我们放起音乐,跳舞、吃拉美馅饼、喝啤酒。太阳西斜,在回去的车上,不知是谁先拉住了谁的手,就顺势一直没有松开。我盯着他的脸颊,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男孩子。借着酒劲和车的颠簸,忍不住亲在他的脸颊上。他撑起眼皮,很惊讶地转过头来看我,问:“你对我什么感觉?”
“我喜欢你。”我终于说出这句心里话。
“我也是,”他顿了顿,“我们要不要交往?”
我依然沉浸在粉红色里,言语间却开始退缩:“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被公司调走。”
“我们至少可以试试,以后谁知道呢?”他笑着说。他一定是醉了,一双眼睛才会眯成这样。
我也一定是醉了,才忽略自己一直亮红灯的第六感,只想与他在一起。
几天后就是新年,他换工作去了基多,为读书做准备。而我继续留在项目,与他一周到两周相见一次。
爱与诚
他小鹿一样汪汪的眼睛望着我,一动不动。我攥着他的脖子,气血上涌。委屈、不解、愤怒占据了我的心。交往近一年,我再次回忆起最初的痛苦。
我们交往一个月时,我正休假在家,开开心心跟朋友逛商场。等友人试衣服,我无聊刷起动态,珍妮的一条动态让我如入冰窖:照片中查诺从身后抱着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可爱而讽刺;珍妮露出半张脸,白色的被子遮住身子,直视镜头。不难猜想到两人一丝不挂。配文“好想占据你整个假期”。此时查诺确实在休假,回家看爸妈去了,这意味着他与珍妮离得很近。我不敢相信,脑袋嗡嗡响。好友买好衣服,问我怎么了。我给她看了照片,她拉起我就走。我很慌,很怕,不希望这是真的。珍妮已近四十岁了啊!而事实却摆在眼前。好友说:“你等他起来了问问他。”那时是中午,拉美时间是半夜。我心里很难受。是不是这就是我的命?我没有给任何人发信息,接着看衣服。聊着不知道什么话题,眼泪却突然流出来,眉头皱起来,像小丑一样在商场里哭了。
真相无从知道,难过却是真真切切的。潜意识里的记忆此时才慢慢浮现:他哥哥早警告过我他喜欢胖的;我们去瀑布接珍妮和他时,珍妮态度起了微妙变化;某次从共同朋友处得知他发了一条回家的动态,却屏蔽了我。是去见她的吗?种种一切都有了逻辑。是什么屏蔽了我的心,不让我看到这一切!我坐在回家的车上,思维在四处冲撞,想要弄清这一切的时间线,想要分析出他对我的真实感觉。
终于,他发来了早安信息,我视频电话质问,他怎么也不肯承认。直到我甩出那张照片,他终于沉默了,哭着说只有一次,我自然不信。他说自己错了,说爱我,请我不要离开他。而我自始至终没有说过分手。最后他坦诚有过两次。一次是去瀑布那天,他说曾经对她有过感觉,她便在他面前脱去了衣服。再一次是瞒着我回家那天,去喝酒,也去看了她,那是三周前我还没回国休假的时候,也是那次拍了这张照片。我仍然不相信她可以有心计到提前拍好照片就为了某一天发出来,但也不愿就这样放弃这段感情。他认错的态度很诚恳,我就当作这是一开始的不专心。几天后我终于原谅了他,但变得十分疑神疑鬼。这块伤痛一直在,每当我怀疑他说谎时就会发作。
交往一年时,我由项目调到基多,我们的距离近了很多,一周见几次面。这次的冲突则起源于他手机里与一个俏丽女生的合照。在我发现并问他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迅速夺过手机,删除合照、删除聊天信息。他说女生想同他见面,他就去见了。女生要和他复合,他以有女友为由拒绝了。女生说最后一次拍几张照片,他同意了。其中一张,他坐在草坪上,女生站在他身后,双臂亲昵地环抱他的脖子。醋坛子打翻的我再度陷入了往事的循环,不知道他的话几分可信。他不肯承认这次见面是没有必要的,坚称什么也没发生、他拒绝了对方,因此我没有理由生气。还说而删除全部就是因为我看到会生气,满脸理直气壮,将这次冲突反推到我身上。
我嗅到了再度背叛的气息,像嗅到了鲜血的鲨鱼,变得疯狂。我几乎要同他扭打起来,一次又一次的欺骗让我想捍卫一次自尊。可他只是躲,并不用力抵抗。我一边攥着他,一边吼道“刀在哪里?!”他总是这样,不说话,圆圆的眼睛落下大颗的泪水。
“鳄鱼的眼泪!”我气得骂。松开了他,心还疼着,眼泪像心里流不出的血。他来抱我,我想挣开,但觉得温暖。
最后我依然妥协了:“我想相信你,可是你以后能不能提前告诉我,我不会生气,只要你真诚,别说谎隐瞒我好吗?”
他眼中也许有些怜惜和愧疚:“一定,我保证。”
争吵总是反复,不安总围绕着我,无处不在。我需要他告诉我一切日程外的安排,不可以晚上突然消失、早上突然不接电话。在多次劝他少喝酒、早回家无效之后,我也承诺,不管他在喝酒还是去朋友那里玩都行,我不会生气,只是要告诉我,要对我坦诚。教会他诚实这一点要花很久时间,而让我学会信任他也许需要更久。
黄色大门
在一起的时间总是呆也呆不够。即使什么都不做,我也可以静静地盯着他的脸,手指拂过他软软的头发,到宽宽的额头、浓浓的眉毛,再轻轻地去捏那漂亮的长睫毛。他的皮肤很软,手却很粗糙,那些奇奇怪怪的伤疤让我心疼不已。他18岁高中毕业时,家门口的大型中企施工项目正开展得如火如荼,待遇好,养活了附近村镇的人们。他家中还有三个哥哥姐姐,父母以农牧为生,没有条件出资送他读大学,他便就近去工地干活了。那几年什么都学了点,在钢塔上做架线工人的那段时间让他对电气产生了兴趣。他也想读书,但没有条件,也没怨家里。他的手很灵巧,会琢磨,喜欢动手拆装,有一次我需要转接插头,他就用几根电线和小配件轻松做了一个出来。也许是这一点让我觉得他与别的工人不一样,爱学习、向上的人是有未来的。
刚在一起时,我忍不住与别人分享他。但当被问到他是做什么的时候,我总说不出口。他去基多之后,在一家安保公司,可以说一边做门卫,一边攒钱,为了去半面授大专学习电气专业。对于他的学历和家庭,我在交往前没有考虑过这么多,但是我的确害怕别人评论。我十分相信他的潜力与独特,可别人又怎么会去了解他呢。一次,基多办公室的司机在知道我的男朋友是个厄瓜多尔人,而且不是个体面的工程师之后,也许出于好心,对我说:“你要小心,别被别人利用了!”我一边客套地点头,一边在心里对他翻白眼。可也免不了偶尔会怀疑这段感情值不值得。
一开始出去玩,他会请我。可是我心疼他工资不多,想让他吃好点,逐渐就变成了我常常付钱。到后来,我看到他六百美元一学期的学费一直攒不够,不希望他半年半年地等下去,就提出帮他承担学费。他没有大男子主义的自尊心,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接受了。时间久了,我眼见一点点地补贴下去,渐渐心存不快。有时候吵架对他提出,他也只有无奈地低下头。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我们本是生活在不同世界啊!一起出去时按他的消费水平我会感到不适应,按我的消费水平则他没有能力。我也在攒钱,筹备去西班牙留学,有时会因为消费过多而焦虑不已。然而内心的天平在逐渐向他倾斜,希望他过得好,我可以多等一年去留学,同时用时间为将来的异地打下感情基础。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很努力对他好,似乎在期待什么,又似乎在害怕什么。也许连我自己都不看好这段感情,甚至认为他在假装喜欢我。一开始的挫败和两人间的差距让我没有信心走下去。在他每次“露出马脚”、表现出一点点不在乎我时,我就会放大悲伤,从头质疑。用不了多久,会重新被他的甜蜜所吸引,即使天要塌下来,仍愿与他做一对末日情侣。
世上只有
在一起后的不久,我们第一次一起在他家度过周末。已不是第一次去,互相表白的那个圣诞节我也去过。那天大家从小河回来,他邀请我们去他家吃饭。他的哥哥姐姐都已离家谋生,父母在门外与邻居聊天,饭后我支开别人想与他独处一会儿。他还是礼貌又矜持,夕阳从门板间漏出金色的几缕光,空气中弥漫着村野的清香,只有风轻轻吹过和远处小孩嬉闹的声音。我慢慢靠近,他轻轻开口:“我可以偷走你一个吻吗?”我忍住笑,说:“要偷的话,就不用问。”这一吻我期待已久。
再次去,难免回忆起脸红往事,然而这次他的父母都在家,我早早就开始紧张。
家庭和成长经历让我面对长辈会紧张,不知道怎样相处。也看过很多婆媳八卦,再加上文化、语言的差异,我很担心产生误会或不快。见到我,阿姨很亲切地笑,与查诺有着同款笑容;叔叔跟我握手,慢吞吞又幽默地问候;我一如既往的拘谨,一问一答,一边责怪自己该放松一点。两位都是很随和的人,没有很多问题,也没有过分的关心,更多时候是与查诺闲聊着家长里短。回到家的查诺是非常松弛的,我好羡慕他。
时间久了,我发现他与父母的感情非常好,几天一个电话,聊聊日常,彼此间少有责怪的语气,更没有权威和要求。有时候加上兄弟姐妹一起视频聊天,一家人开着玩笑、看看侄子外甥,其乐融融。阿姨有时打给查诺,仅仅是让他转告给还没回家的叔叔一些小事,因为阿姨与叔叔的号码运营商不同,没有开通互联的服务。查诺帮妈妈联系爸爸时,张口就嘻嘻哈哈地说:“您亲爱的老婆有话要说。”这份亲切与随意,于我根本无法想象。
也许他平静的性格就来源于此。他常常对遇事就焦虑不安的我说“不急”“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很少有事能让他担忧。他的外在像浪花一样活跃,内在却像大海一样平静。他以这样稳定的心理状态把我完完全全包裹起来,包容我对他的误解和一身尖刺,面对我生气时想方设法的挑衅也从不发火,总是默默地等我冷静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总怀疑他对我的真实感觉,不仅因为一开始的背叛,也因为他平静的性格很难带给我期待中的惊天动地。
最好的尚未来临
两年过去了,推迟的留学梦即将实现。明天我就要出发去留学了,我们去了市心公园。我坐在草坪上两手向后撑,背向太阳;他把头枕在我腿上,看着不远处网球场里的对决。
“有一份工作我想考虑,是东部的一家石油公司,给员工的待遇非常好。我有个朋友工作了一年,离职后拿到了三万美元的分红和离职金。”查诺突然说。
“工作时间怎样,会不会影响你上课?”我有点担忧,其实我更担心他要离开基多回东部去,回到家里、回到他的朋友身边,退掉我们现在一起住的房子。
“工作十四天休息七天,我猜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他看着我说,“我还没有决定,我们是一个整体,所以我得征求你的意见。”
我感到急速下坠,想法开始爆炸:他真的那么需要钱吗?一定是想去喝酒!工作后换了环境一定会把我抛到脑后。工作十四天肯定要住营地,休息的七天自然是回同在东部的爸妈家了!他会与发小喝酒度日,我们共同的小窝将不复存在。可是这份工作能多赚钱、吃住全包;至于学习,现在都是线上授课。我也认为对“单身汉查诺”是完美的选择。那么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吗,他竟然打算回归单身汉的日子!
我最终忍不住变了脸。
“我想要多赚点钱,你回来的时候能请你去旅游,请你吃好吃的。而且离职金那么高,可以为我们以后去澳大利亚打工度假做准备。我不想你压力太大,你也记得,这是我们好久前就计划好的。”他注意到了我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我很惊讶。我当然记得我们对未来的计划,但是没想到他也放到了心上。我很快平静了下来反思自己:太过消极地揣摩他的目的,真惭愧。实际上要离开的人是我啊!猛然记起他曾对我说过几次他的担忧,怕我会忘记他、怕我会遇到更好的人。我只是笑着对他说不会,却没有认真去体会他的感觉。
这一刻,我与他的心仿佛有了一刹的重合。他不再是那个遥远而不可期的大男孩儿;却依然是初识时,带给我无数粉红泡泡的、笑起来眼角弯弯的,我的查诺。
作者后记
终于将我们的故事写了出来。生活好奇妙,趁触角还没有退化之前,去爱,去痛,去笑,去哭。去感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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