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大交谈往往在洗澡时坦诚布公 | 三明治
这个月的每日书赫兹班,作者黑狗来了写下她在日常生活中捕捉到的一些特别的声音,有洗澡时水打在头皮上的声音,有贴近枕头时听到的心跳声,有猫一粒一粒吃猫粮的咀嚼声,有夜晚被梦叩门的声音。很细微的小事,被很敏锐地保留了下来。
文 | 黑狗来了
编辑 | 依蔓
我通常是一个人,在一个相对空旷安静的环境里,比如夜晚。我是一种无所事事的状态,不看手机、不翻书,甚至不听音乐。大多时候就是呆呆地待在安静中,然后,一些声音就自己跑了出来。
又或者说,是身上的各个器官自己活动了。
在我看来,身体上的每一个器官都属于它们自己,和一片叶一朵花没什么区别。像一个常用的盘子,也像一只狗,它们是它们自己,忙活着手头、眼前、耳边……的事。花香,是花和鼻子的事;喝水,是嘴巴跟杯子的事;柔软,是皮肤和毛毯的事……因为是这样的一种心理,我察觉到,它们变得更加自由。
洗澡来了乐趣,夜灵动了起来。无所事事,稀松平常中,就像一朵花,一声鸟叫,一只野猫……这是一个奇妙却又没什么奇妙的世界。
一场山间游乐
洗澡的时候,下水道有点堵塞,漏水比较慢,淋浴区总会湾一滩水。水从花洒里喷下来,溅落在水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就像天在降雨,落进水塘,炸开许多水花,一朵“啪嗒”一朵“啪嗒”......争着绽开。这样很认真地洗澡并听着的时候,又让我想到小时候在农村过年,会买到的一种炮仗,“落地响”。圆溜的一颗,拇指大,狠狠往地上一掷,“啪——”地炸开了。有些异曲同工之妙的,只是一个落在地上,一个落在水面,但它们发出的声响都像一颗颗圆噜噜的豆子,是小巧可爱的。那么想着,洗澡竟有几分欢庆,又有些寂默了。寂默的是雨声,欢庆的是“落地响”。
洗头发,水落在发丝上,涓涓作响,很是觉得自己的脑袋像块田地,耕织了几攒秧苗。田里灌水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有一种被滋养和呵护的感觉。手指穿梭在发间,将头发一攒一攒地捋起揉搓,洗去尘灰。上一秒还觉得自己的发间是一亩秧田,这一刻就开始要使劲儿揉搓洗去灰尘了,真的植物哪是会怕尘灰呀!
偶尔,弯腰搓洗小腿,水打在敦实的背上,很像是打在一块光洁的石头。而拱起的背部将身体置成一个山洞,水帘顺着身体,呲啦呲啦往地上流。
洗澡时,水打在我背上,我脑海里一直是这个画面
洗澡是个全面清洁身体的活儿,擤鼻涕,扣洗脚趾......都是免不了的。洗澡的时候,水会铺流整张脸,这时擤鼻涕,常会掺进一些洗澡水,于是那个声音就会在脑袋里嗡嗡响,甚至牵连到耳膜,这很像是在脑袋里打了一个闷雷,轰隆作响。还有那每回洗完脚趾,各个趾头扭动着穿上夹脚拖鞋时,感觉每一个脚趾头都透着一些神气,或许真的是趾高气扬了。
又或是耳朵进水发洪,咕咚咕隆隆的。
身体的大交谈往往也是在洗澡的时候坦诚布公了。
这些声音要如何抵达外界
我侧躺着耳朵贴近枕头的时候,心脏来到了耳朵里,像一个蹒跚前行的人踏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簇——簇——簇——”。我静静地躺着不动,小心翼翼侧耳窃听。时间久了,便觉得不像脚步声了,就是“吨——吨——吨——”。
真实的心跳。骨传导作用,心跳声通过胸腔骨骼来到枕头与耳朵接壤处,率先钻了进去。空气稀薄,附着着微弱的心跳,没等到耳朵里,就被别的声音冲淡,比如:呼气声,空调声…… 或许深夜里,安静一点的环境,空气便能捧住心跳的声音,一路护送,抵达耳朵。
耳朵和枕头间夹了几缕头发,轻挪着脑袋,像翻炒栗子,发出“呼呲呼呲”地磨嗦声。这样想着的时候,感觉耳间似乎有个小火种,被温柔地点着,暖暖热热的。
我开始想象:这些声音要如何抵达外界。也在想:眼睛眨动的时候,它们发出动静了吗?
蹒跚或是硬邦邦
往佘山走的地铁出了九亭站之后便都在路面上,甚至腾空而驶。地铁出了地底,我还要再坐两站到佘山站。其中从九亭站到到泗经站还特别长,我计时过,需要近八分多钟。
地铁在路面以上摇晃得比在地底剧烈,而声音也是越发呼啸得厉害,“哐啷哐啷——”,撞击着迎面来的风,一路踉跄。行驶的过程有时不是那么顺畅,车轮和轨道摩擦间像打了一个结,“咯噔”列车往上颠一下。直立的路灯正好和车窗玻璃在一个水平线上,路灯团着雾蒙泛出橘光,一晃一晃地划过车窗。车窗里还能看见呆滞的自己,邻坐、对面的人都专注着手机。
迎面侧方来车,呼啸声就会越发的大,两辆短暂相会的车,刚碰面便要匆匆一别,只能噼里啪啦快速地说一通话。车厢的上方,罩着一片“嗡嗡——”声,似乎是机器声与空气的碰撞。车子到站,刹车时候,发出“嗡——”的声响,则有些不干脆,像是醉酒了晕倒在雾气里,慢慢地,车停了,声音也静止了,人到站了。
“佘山到了,下车的乘客请注意安全。出站的乘客,请手持车票,依次验票后出站。”走出地铁站,看着地面上拉长的人影,慢慢消失了。
刚下过雨,路面淋湿了。摩托车和汽车驶过,发出的声音是不一样的。摩托碾过,轮胎似乎带起一连串的小水珠子与地面做暂时的分别,发出“稀稀”的粘乎声。汽车碾过则十分干脆利落,“唰——”地一下就划过了。
野猫蜷着身子在路边吃食。猫粮一粒一粒的,它吃的时候似乎也是一粒一粒地入口,你能清楚地听见“咯噔——咯噔——”,一口一粒,一粒一个“咯噔”。我站着,就在它的旁边。许多脚步声从我们的身边踱过。穿着厚重的皮鞋,和地面相触,发出沉闷的脚步声,这是一个男人。而女人呢,女人也走来了,踩着一双运动鞋“噗呲噗呲”的,轻飘飘的女人,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有的鞋子,“咕唧——咕唧——”冒着气泡。有的人呢,走路脚尖先碰地,总有一种走不稳或是下一秒就要崴脚的感觉,“啪呲——啪呲——”。每种鞋和地面的摩擦,都能生出不一样的声音,蹒跚或是硬邦邦。
就是这只吃食的野猫
右边是人行道,人走;左边是大马路,车子走;天空呢,正巧飞机走。
梦叩了叩这个夜
到了黑夜,城市里总是有一样的声音。不睡的人怀着心思,呼吸匀称,蜷在被窝里,耳朵周围罩着微弱的轰鸣。好多的声音也都来了。
建筑的哀鸣还是欢歌;机械设备的大轰鸣;飞机偶然划过的尾音;突然,一个人的高声嘶嚎,扯破喉咙,就还是只能被淹没在黑夜里。
远处有车子划过,“唰——”,很像沙丘里起的一阵风沙。这个声音也让我想起《断背山》里开头部分:昏暗的草丘,一只车灯隐隐打来,射出的直筒形的光柱,直亘着,与路相交,光柱里浸染了朦胧不清的雾气。暧昧迷离的橘色光柱,若有若无地跳闪着。
水龙头许久挤出一滴水来,“啪——”,声音特别的干净利落。这股,挤出一滴水“啪”地滴落的干脆劲儿,很像鸟儿高空拉屎,“啪——”地落到地上,溅落成一朵花形。冰箱是夜里最大的一个声音怪兽。里面上演了海底世界,蓝银银的光,水回流的咕噜声,结了冰霜……
身体在床上蠕动,发出声音在夜里也显得格外清晰。我找不到恰如的拟声词,只能用文字给它们描绘一个场景。
蜷在被窝里的身体在翻动时,就好像人体的内脏器官在脂肪皮层下蠕动。是的,在这时,整个身体被保护了起来,成了一截肠,一颗心脏,一个胃,一股气流……而厚实的被子,成脂肪皮层。这样想着的时候,感觉自己和被子成了一体,和黑夜也交融了。
而手指轻轻触碰划过被罩、衣服、枕套……时发出的声音,则像蛇穿梭在杂草枯枝落叶里。黑夜成了杂草、枯枝、落叶……手指轻轻划过这个“夜”,拾到了一株草,一片叶,一枝木……头发磨蹭着枕头,身子在被子里翻动,好像进行了一场森林大冒险,散发着淡淡果香。
悄悄的,暗呓呓的,梦叩了叩夜的门,支了一把梯子靠在夜里。晚安,爬进夜里找星星。
写上面这句话的时候,
我是想着:像羊一样,日落月出,爬进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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