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证高校学生作弊，我想打破“沉默的大多数”｜三明治电台
文 | 若冰
去年因为疫情，很多高校选择了线上考核方式，并利用技术手段防止作弊。但即便如此，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考试，高校中的作弊都不算是一件稀奇事，很难量化统计。
在我读大学时，每次考试前院系老师都会群发诚信邮件给每一个同学，可每场考试也总会爆出一两个作弊的风闻。那年在学校BBS上传出我们院一个女生在不只一场期末考试中作弊，但听说老师找她私下谈过一次话便既往不咎了，也听说她家有背景。
风闻只在同学的窃窃私语间几天便消散得无影踪。大家唏嘘，却似乎觉得情有可原，另一方面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因此，在读到2021年1月短故事学院中，来自北京的写作者秦子老师写她举证自己的学生作弊时，我感到非常吃惊。
秦子目前在北京一所医院工作，2019年开始成为北京一所著名高校的本科生班主任。去年秋季学期，她坚持举证了自己班上一名屡次作弊的学生，并写下拿到这名学生作弊证据的经过。
时间到，S交卷，归位，一切都是那么正常，突然，S拿起手上的口罩，像一个偷了东西的小贼，生怕被人发现什么似的，左右环顾了一周，确认没人，快速用手指拿着口罩擦拭着桌面，然后一溜烟跑了。
看到眼前的一切我既害怕又惊喜，我像一个刚入行的警察，抓到了狡猾犯人的罪证，开始担心犯人的打击报复，但同时我有些兴奋，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抓到了证据。
我走向在场的另外一位监考老师X，她与我一起走到S的考试课桌，作为授课教师她亲口告诉我虽然字迹被擦拭模糊，但是仍可以辨认就是B学科考试相关内容，我快速打开手机查看监控录像，S拿着口罩擦拭桌面字迹的关键画面被全程记录下来了，而且开考前一小时监控记录了S在桌面抄下小抄的过程。
从考场回到办公室，我将此事告知了其他同事，“咱们学院有处分过学生吗”，我问同事W，“没有过，同学们一向考试很自觉，真是没想到”，同事W唏嘘不已。“一个学生，算了呗，干嘛那么计较”，同事M说到，“这是已经三番五次被举证，而且还一直舞弊，这件事情动了我的价值观，我无法坐视不管”，我反驳道。
这件事看似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完，但整个过程持续几个月，期间有过数次波折，有因为证据不足无法认定作弊、有家长为学生求情否认作弊行为，耗神耗力。在1月一场学校组织的听证会上，秦子还看到了学生向校方提交的申诉材料，指责她作为老师存在违规操作、公报私仇的行为，这令她气得发抖。
过了几日，校方通知我，S已经向学校申诉委员会提交了申诉材料，开篇提到了考试当日是我强硬态度下监考老师X才签下的考场记录，并且直接矛头指向了我违规处理了整件事情。
那是我第一次查看什么是申诉材料，我坐在电脑前，滑动着鼠标，整整12页的辩驳完全是出自律师之手，字眼锐利像是一把把刀子割在我心上，我内心一阵阵哆嗦，看着那些控诉我的字眼，我害怕得眼泪开始在眼眶打转，“你要坚强，不能退缩，你要勇敢”，我一直在心里默念着。作为一名女性，一名老师，我从未想过我会被自己的学生写下如此控诉。
尽管学生作弊的事实是确凿的，最终校方也认定学生的作弊事实，并给予他应有的处分，但秦子仍然觉得身心疲惫。
在这个过程中，她没有得到太多的支持，家人和同事、朋友大多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秦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给自己找麻烦。况且举证一位作弊的学生，对秦子的职业生涯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的益处，还有可能让她在领导那里落下太较真的印象。
但她仍然坚持举证。
S的事件在持续调查中，当我告知我父母我已经举证了S的舞弊事实时，母亲说，如果学校问我处罚态度，她劝我去和学校建议简单处理，父亲强调S背后有家庭关系背景，不要做得罪人的事情，避免引火上身。
我的先生在知晓此事后，一直很坚定的支持我合法取证，让处分下达，他认为家庭的背后权力不能成为他猖狂的理由。我告诉我的大学导师我面对的处境，“人都有各自利益判断，不用在意，坚持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他说。“嗯”，我听后似乎下了一颗定心丸，拒绝了父母的意见。
我想到那些为了考试彻夜通宵的学生，以及S的“劣迹”，我不愿意让我的学生们冲在前面，如果我不做些什么我发现无法面对内心的良知。
高校作弊的话题早已不是第一次被提起。曾经引发巨大争论的泰国电影《天才捕手》便改编自2014年轰动一时的亚洲考场作弊案，而新闻中也时有全球名校的作弊丑闻曝光，但常常是惊起一片涟漪很快复归于平静。
不知道为什么，大学考试作弊甚至成为一种“秘而不宣”的共识，豆瓣甚至有“作弊文化研究中心”小组，专门分享作弊技巧与成功作弊的经验心得。
高校日益严重的“内卷”，让很多学生唯GPA而论，为了得到好成绩可以不择手段，作弊在一些人眼中并不是多么严重的事。
日本学者矢仓久泰曾在《学历社会》中写到：“学历社会正在崩溃之中，而正逐渐转到凭藉实际能力的社会。”即便如此，在中国，考试成绩仍然是降低信息不对称，快速进行人才筛选的简便途径，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大小小的考试中，漏题、买答案、雇枪手、送礼的新闻和广告铺天盖地。
面对这样的行为，秦子作为一名老师，为什么能够打破“沉默的大多数”，勇敢地做出反对？面对权利、金钱、关系对于正义的碾压，我们又会怎么做呢？
我们和这次作弊举证事件的当事人秦子聊了聊这些话题。我们都相信，即使运用我们的一点点力量，也要努力发出我们认为对的声音，去实践我们认为对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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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嘉宾
秦子
坚守良知，
带着自己的信仰坚持做对的事情
本期主持
肉饼
希望成为发声的一部分
依蔓
希望让更多勇敢的发声被听见
本期节目中你会听到
04:25 作弊学生的申诉材料和听证会
08:42 现今高校内的作弊情况是怎样的？
15:12 作弊学生先前学术不端，其他老师和同学是怎样应对的？
17:15 为什么秦子老师会有站出来举证的勇气？
22:32 家人对于秦子老师站出来举证有怎样的态度？
25:45 举证过程中咨询律师
28:29 高校作弊现象反映了什么？
32:50 学生作弊和高校教学机制的关系
36:35 作弊学生的家长对于这件事的态度是怎样的？
41:05 在高校教学机制里越发普遍的“考前通宵”现象
46:24 作弊现象应该被高校严肃地对待
52:11 老师和学生发现作弊行为，该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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