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多办一张信用卡,他收留了我一夜 | 吴楠专栏
2022年11月26日,寒潮来袭。沈阳在连续两天的阴雨加雪中,忽降温二十多度。我加班结束离开单位时,发现小车子没油了。开到加油站已经快冬夜十点,零下十五六度,眼看着两侧的车窗上都起了冰花。我熄火下车,和加油员说加二百块钱的95号汽油。有一个身高173厘米左右的男人走了过来,声音不大地问我“要不要办一张信用卡。办完当天加油第一次就可以减掉一百块钱”。我下意识地拒绝后,发现此时加油站只有三个人:加油员、我,他。我立刻意识到我们都是为了生活不得不工作到深夜的人。“加个微信吧!”我第一次问陌生人面对面地要微信。信用卡小哥也愣了一下,但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文 | 吴楠
2022年12月底,“你最近还在办信用卡吗?”我发信息给李航。以前他看到“卡”这个字,都会蹦起来。可这次却没有回。我猜以推广信用卡为生的他是生我的气了?这段日子,好像我们俩谈了一场因为信用卡而开始的恋爱一般。
夜里九点,我装作加油的样子,把车开进了加油站,对加油工大姐说,“加七十块钱的。”大姐已经认识我了,很少有人来加油站就加几十块钱的汽油。大姐问,“又来找办信用卡的?他是不是把你骗了?这阵子都没看他来了。”我慌忙否定,“我和他是朋友。”
真的是朋友吗?12月初,李航说他回老家呆一段时间。当时奥密克戎来势汹汹。“那你的工作和房贷怎么办?”我半是关心半是好奇。李航没有回复我。
在我遇到李航的前一天,沈阳下了一天的冬雨,气温骤降。李航平时会穿一件长及小腿的羽绒服,但他执拗地将其放在车上,套着一件印有“某某银行”字样的红马甲站在无遮无挡的加油站。这个马甲是银行给所有外派的信用卡推广员统一做的,远远看上去好像志愿者穿的红马甲。我第一次看到李航,纳闷怎么还有志愿者大半夜地呆在加油站?
李航羡慕加油站的加油员有统一的蓝色棉服,非常厚,一直压到脚面,死沉死沉,跟棉被一样,耐脏还暖和。他只能猫在车上暖和一会。一看到有车开过来加油,就忙跳下车,小跑着过去。
月初和月底,李航下班的时间不一样,“我们也不需要打卡,上下班时间自己说的算”。月初李航常在六七点钟就回家了,过了月中他感觉完不成办卡任务,下班时间会一天比一天晚。月底多半要到夜里十一点下班。因为夜里十一点半,信用卡办理机会自动关机。如果不自动关机,他恨不得通宵在加油站里推销办卡。11月是李航全年最惨的一个月。受到新冠肺炎的影响,还有五天就要月底,李航还差55张卡的任务才能完成当月额度。完不成额度,这个月是没有一分钱收入的。
2013年刚开始做信用卡推广时,李航所在的银行信用卡部细分为几个推广组。李航所在的小组叫“车主卡组”,而在超市门口推广信用卡的叫做“商超卡组”,商业区的叫做“消费卡组”。最初的一年里,李航经常申请去不同的卡组。他很快发现了弊端。如果不能长时间停留在固定地点的话,虽然遇到很多不同的人,但真正能办卡的少之又少。
李航一度有点瞧不起自己这种工作:在加油站推广信用卡?这听起来比电话推销只强那么一点。现实教育了李航。他在一个房价近两万一平米的小区附近加油站推广时,一个四十岁出头的窈窕女人翻着白眼说“低于十万额度的卡,我是不考虑的”。反倒是那些工薪阶层,他们才是信用卡的主体受众。正如对银行来说,十个一万元额度的信用卡新户,比一个十万元额度的大户,对银行更为有利。用户数量、账户数量,代表一个银行的实力。讲得更专业一些,有钱人更善于利用银行杠杆,比如买大件时使用贷款。普通人对信用卡反倒是日常消费,这对银行是有利的。
“航哥,航哥!”有人在加油站车辆入口的道路上大声喊着李航。喊声在北风中像冬天呼吐出来的白色烟雾,一瞬间就不见了。喊李航的人只好小跑过来,拍了一下李航的肩膀,“航哥,我们店里有人找代驾。”
李航转过身,发现是马路斜对面那个饭店的服务员。马路斜对面是几个东北菜馆。这里不繁华,没什么代驾在等活。打电话叫代驾过来,要等二十多分钟。客人没耐心。李航是无意中发现“免费代驾”是一个办卡的好契机。
那次是一个大哥,找不到代驾,让服务员去加油站看看。李航当时身上背着一个小挎包,从车上下来,于是服务员问他知不知道哪里有代驾?李航弄清情况,立刻跟服务员说,他可以代驾。但这其中会有风险,比如发生车祸、车主索赔,李航可能就跳进自己挖的坑里。但在李航眼里,这些风险都是多办一张卡的机会。
这一次叫李航代驾的还是个大哥。这种大哥在东北很常见。五大三粗、个子不高。车子是大众黑色越野车,超大超宽,不省油,彰显着大哥不差钱。李航用带着些许讨好的口气跟大哥商量,说自己不是专业代驾,是银行办理信用卡的,如果大哥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他肯定好好给大哥开车回家。这样的大哥来喝酒,当然不是一个人,身边有朋友或者亲戚都在看着。大哥一挥手,“好好开,啥事都好说。”
车子发动了,李航开的比较慢。起车、刹车,下脚都轻柔点。一方面是稳妥安全,一方面也别把大哥晃悠吐了。果然到了地方,把车停进车库,大哥下了车,跟李航说明早过来。李航记下大哥的电话后才走出小区。
李航不知道明天大哥还会不会接电话。他遇到过太多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就把他的手机拉黑的客户。但机会对李航这样苦守严冬的人而言,就像一粒火种,温暖不了整个人,仍舍不得轻易放弃。
从大哥家回到加油站,已经快夜里十点半了。东北的冬夜阻挡了大部分人出门的热情。夜里八点后,街道上就罕见行人,只剩冷风。一辆黑色帕萨特滑进加油站,司机是一位皮肤没有油光、五十岁出头的男人。“加满。”男人对李航说。李航看了他一眼,“加油员在屋里呢。”这是一位专职司机,也许刚跑完长途,不然也不会如此疲惫。通常上午九十点钟是各个公司的司机来加油的时间,这时李航基本上是不会去推销信用卡的。另一个时间段则是下午四点左右,这些司机赶着交车前加满油。
在加油站能办信用卡的,主要是为了加油便宜。不在乎加油价格的专职司机怎么会在意这零头碎脑呢!只有真正需要信用卡的人,才不需要多费口舌与心机,听到优惠就会心动。“跟搞对象一个道理,双方要看对眼。”可惜李航至今单身。
李航的烟瘾上来了,他走出加油站。对银行来说,信用卡是其生产的商品,推销信用卡就是买卖。本科是财务专业的李航在课本上知道,信用卡给银行卡创造的利润价值主要在逾期利息和滞纳金。逾期不单指没有还款,每个月的分期还款和最低还款都是属于逾期还款的一种,会出现透支利息。银行因此获利。有钱人是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们宁愿贷款。可贷款对普通人来说,那是大事。对李航这杨的银行员工而言也是如此。
李航是地地道道的东北人,老家在一个相当寒冷的小城,冷到连东北人都有些受不了。工作以来,李航只有两个目标:成为银行的正式员工,而不是合同制;在省城买一套房子。至少后者已经实现了。
李航一度怀疑贷款买房的决定,毕竟这几年房价在降,让他肉疼。父母是恨不得李航早些买房的。因为是银行的员工,所以拿到了不错的贷款和较低的利率。万一将来银行不要他了,上哪里去弄利息低1.5个点的贷款?哪知道李航一干就是七年多。
推广信用卡的技巧,是人性,是人都要面子的。面子常是对比出来的。李航也不例外。李航想偷懒时,会把自己的小车停在加油站旁,他在里边躺着琢磨,或许那些银行柜员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但一定不会有自己这么自在舒服。
被社会摔打过的中年人是不会把面子这件事挂在嘴上的,早就藏心里了。倒是年轻人,不在乎直接讲出来。那是一位刚上大学的女孩。李航一开始是和她的父亲推广信用卡的。女孩在旁边说着些什么。女孩的父亲很生气,呵斥女孩不要再说了,他不会同意的。李航不知道这位父亲不同意什么。他预感到这不是一个好的机会。毕竟在生气时,谁会考虑办一张信用卡呢!但那些说词,就像一整套剧本台词,一时间没刹住。李航说完优惠后,也就没再打扰发怒的父亲。
第二天中午,女孩来找李航,声音虽小但问题清晰,她刚满十八岁,想办一张大额度的信用卡。大额度?李航不懂。女孩告诉李航,自己之前也去过银行的窗口咨询,但只能申请到三千额度。三千额度会被同学笑的,至少要七八千的额度吧!
李航跟我解释,办理信用卡的工作分两部分,他负责办卡,但审核是后台同事负责。银行的每一位一线职工每年都有新开卡的绩效指标。一度李航会对客户说“办卡就行,哪怕用一次就注销了”,后来他觉得这么说很没面子。信用卡不就是面子的代名词?难怪在推销信用卡时,拒绝都要找点理由。
“我没带身份证。”这是客户最常找的理由。“没带身份证也能办!”李航面对这种情况早就设计出了应对办法。准确地说是银行在设计办理信用卡申请通道时留下了“活口”:通过扫描二维码进行信用卡的申请,有填写身名字和身份证号的环节。如果完成填写,就完成了申请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身份证的识别和人脸识别。身份证识别环节,就需要提供身份证原件,由李航这样的工作人员使用安装了信用卡办理功能的平板电脑,对身份证读取后,把相关资料上传到审核中心的后台。这就算李航完成了一个办卡的任务。至于能不能批准、批准的额度多少,和他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可主动来找李航办信用卡的,女孩是快八年以来的唯一一个。“先申请试试,如果额度低,可以不开卡的。”李航想先让女孩申请,至少自己可以完成任务。女孩精明着呢!坚持李航预测出自己的额度才考虑办。她之前申请花呗,额度低到让她觉得丢人。李航没想到女孩看起来温顺柔弱如同一只文鸟,自己竟被她拿捏住了。
信用卡中心有和李航同期来的职员,审完女孩的资料,在电话里告诉李航最高批准到六千。女孩听完,低着头,摆弄手机。过了一两分钟,斩钉截铁地说,办!到底是年轻人,连还款的事都不问,天不怕地不怕。四五十岁的中年人,问东问西一大堆,最后一根稻草多半是二三十块甚至几块钱的优惠。
说到面子,李航和这女孩一样,生怕自己被看不起。他来了加油站就跟被贬到塞外一般,没有了银行网点的庇护,要是被车主当着加油员的面扣上“假冒伪劣”,可真就抬不起头了。
于是,李航对自己的要求愈发严格起来。除了银行发的那套灰色西服工装外,他又花了两百块钱买了一套黑色的。李航不愿意承认,刚入职时的宽松西装如今穿在身上就跟蜘蛛侠的紧身服一样。虽然领带都是“一拉得”款式——套在脖子上、拉一下短边就系好,毕竟看起来很正式。
但这一身行头都在提醒:马上月底,直觉告诉他,办卡的任务已经完成不了了。李航还想试一试。
“我记得你。”李航对我说,“你总是晚上九点过来加油。”我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些惊讶。“你每次来都特别着急,跑着去付款。”李航又说。我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确如此。李航问我要不要办一张信用卡?我看他对我这么熟悉,只好实在地回答自己已经有了三张信用卡,不想再要第四张了。他没说什么。我有点不好意思,说反正有了微信,可以保持联系。
11月27日上午,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社区工作人员打来电话,问我是不是住在四单元?我回答说住在一单元。工作人员告诉我,四单元有一户人家混管检测阳性,按照规定四单元要封闭。因为我住在一单元所以要等通知。我反问什么通知?工作人员告诉我,也许我们这栋楼从一单元到四单元都需要封闭。
挂了电话,我有点懵。第二天我预约好医生,要去医院。我当时过敏性鼻咽炎非常严重,口腔鼻腔都肿了,影响了吞咽,让我消瘦了七八斤。如果今晚回家,一旦这栋楼封闭,第二天去不了医院,天知道鼻咽炎会恶化到什么程度。而且我家里除了两袋放置了快两年的意大利面外,似乎就剩下面包和咖啡。这让我也没有勇气被封闭在家。
我开始看单位附近的酒店,大不了就在酒店住一晚上。我无意中看到李航的微信,鬼使神差,和他说了这件事。李航比我想的还要直白,直接问我,如果他可以收留我一晚上,我可不可以在他这里办张卡?他说办张卡也是我对他的帮助。而且办卡他还可以给我一百三十块钱的优惠金,以及一个额外的红包奖励。
说实话,我心动了。
11月27日下午五点,我开始跟小区物业联系,询问最终何时开始封闭?物业说最迟晚上七点会有是否封闭的消息。我看了一下时间,还能赶回家收拾一些东西。一旦真的需要住酒店或者去李航家里,我总需要一点洗簌用品和换洗衣物。于是在六点前赶到家,收拾了一个小背包,回到车上。眼看着还有十多分钟要七点。我想等到七点。
没想到李航主动联系了我。他问我在哪里?因为他晚上还要在加油站上班到夜里十点多,所以他可以先把我送回家。当然前提是办张卡。我同意了。
我们在加油站见面,然后在李航的车上开始填表。大概用了十五分钟,我的信用卡预审额度出现在平板电脑的屏幕上,居然达到了两万。“这么高?!”我和李航异口同声地说。李航说他也很少看到预审额度这么高的。毕竟在加油站办信用卡,一般额度都不会批准到太高。预审也是通过人工智能完成的,后续还有人工审核。“也许是你有稳定的工作。”李航分析道。
我就这样成了李航口中的“优质客户”。但身为优质客户的我不会拿到额外的补贴,他也不会拿到更多的奖励。所以我们都不知道“优质”二字有什么用。也许只是听起来好听?李航把我的资料提交后,一再叮嘱我要我开卡,说他们银行的信用卡福利真的很好。
我点点头。就像是在酒店前台办理入住一样,当这一切都忙完,李航开着他的小车把我送到了他家。那是一个有八九栋高层、五六栋多层的园区。不是新楼盘,也没有挨着河。如果能看到河景,房子的价格就要贵多了。
李航住在九楼,有两个卧室。屋子里几乎没什么东西。他让我住在比较小的卧室。一看就很久没有人住了。棉被散发着一股许久未用的潮湿味道。我已经很久没盖过棉被了,我家都是羽绒被。棉被有些过于沉重了。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已经到了供暖季,李航家里冰冷冷的。他一面拿了一个“小太阳”取暖器到小卧室,一面说没有交采暖费。“过几天就要零下二十多度了,你回家怎么受得了?”我对李航说。他不在乎,“我一共在家才五六个小时,开电暖器,一天才五六块钱。五个月的供暖期,也不到一千块。要交采暖费至少两千。”这番话说得我哑口无言。
我以为李航会留在家里。可他却告诉我WI-FI密码之后就回加油站了。“你不怕我是小偷吗?”我诧异。“我连你身份证都有。”他弯腰穿鞋,头也没抬。我准备冲个澡,可发现李航连热水器都没插电,看来一时也洗不了澡。转了一圈,李航家连电视机都没有!
到了十一点出头,李航才回来。我很想和他聊聊天。但李航说他累了,还没吃饭。当时因为新冠疫情管控,一时间沈阳没有什么路边摊。我们就到楼下的便利店买了方便面、卤蛋和鸡爪。回到家,我只来得及问他一个问题,为什么还不找女朋友?李航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遇不到合适的。再普通的人都想遇到更好。”“这就像一个怪圈。”我说了这么一句。
李航忽然说,的确很怪。大家明明没有信用卡也可以活的很好,而有了信用卡也不会活得更好。但他却在努力让不需要的人办信用卡。需要的人,可能办不了这么小小一张卡。“人都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李航像是自言自语。
“早点休息吧。”李航只是洗脸刷牙。我也不好意思冲澡。他到了隔壁的卧室,很快就有不大不小的呼噜声传过来。
第二天早上,七点不到,我起来准备去医院。在一个因为办信用卡认识的男人家里过了一晚,我睡得不太好。醒过来后,面对一张陌生的镜子用手动剃须刀刮胡子,而这个男人还在卧室里打着呼噜。我有点时空错乱。
如果是我,大概不会让陌生人来家里住吧!我一边穿好衣服出了门一边想。但在医院等着看诊时,我忽然明白了李航的心里。原来生活可以这么锋利,让一个人为了多办一张信用卡,可以让陌生人来家里。就像人病重了,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获得健康,其余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那天,李航说他还差三张卡,应该有希望完成这个月的业绩了。也就是在那天下午,李航的好运气来了。加油站来了一个新的信用卡代表。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一个加油站的信用卡推广员越多,来加油的车终归那么多,竞争越激烈,自然办的卡就越少。
但李航不是这样想的。他早就习惯了在同一个加油站会有两三个银行的信用卡代表。有新的信用卡代表到来,意味他们之间可以互相办卡,至少多完成了一个办卡的任务。
李航在加油站的信用卡推广员里,无论资历还是年纪都是最大的,所以每次有了新人过来,都会聊两句。别小看了这样的聊天。他们会变成联盟。加油的人多的时候,大家分别在不同的加油机前面推销。如果客户有自己银行的卡了,会介绍给别的信用卡代表。语气非常自然,“那你有某某银行的卡吗?”如果客户迟疑,推广员就会对李航说,“哥,你上。”但一个加油站里最多也就有三个银行的信用卡推广员,通常情况下是两个。
那些信用卡推广员太年轻了,估计都是95后,穿着卫裤,垮垮的。李航琢磨,如果是自己,也不会在这样的人这里办信用卡吧!顾名思义,信用卡至少需要推广员看起来很有信用。李航固执地穿着那身黑色的西服,外面套着红色的“某某银行”马甲。
李航成了我眼中那位加油站的朋友。12月初,我多了一个习惯:会在加班结束后,绕过加油站。尽管这并不是我回家最近的路。我还会带一杯咖啡,咖啡机里那种又甜又热、装在纸杯里的咖啡。
李航见到我,并不会主动打招呼。倒是我,会摇下车窗,把咖啡递给他。“请我喝的吗?”第一次时,他很惊喜。到了第三四次时,李航呵呵着说,“哥,你别给我带咖啡了。我喝不惯。”
我和朋友聊起这件事,五十多岁的朋友责怪我,“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照顾他?你觉得自己比他收入高?还是你真觉得自己优质?”我仿佛被识破了一般,脸颊滚烫。那两天我不好意思去找加油站。那几天偶尔的聊天,也只是问问他吃晚饭了吗,李航有时候吃了,大部分时候没有。
12月七八号时,等我再去加油站时,李航消失了。加油站的大姐说不仅仅是李航,另外几个信用卡推广员也没有再来。再接着,我感染了奥密克戎。
李航是换了新的工作吗?还是决定一直在老家呢?我不得而知。也许我问的次数多,加油工大姐也记住了我。她似乎在安慰我,“这些办信用卡的小伙子一到了数九寒冬,就不再来了。开春还回来。就跟燕子一样。”大姐说这话的时候有几分得意。
更为尴尬的是,2023年元旦前夕,李航莫名其妙地给我发了一则信息,“这么大人了。有这么办事的么……”我摸不到头脑。我往上翻查,发现一次,他说他还没吃晚饭,我半开玩笑说“我给你定”。但最后也并没有定,我认为自己是随口一说,显然李航认为这是一个承诺。也许在推广信用卡的李航眼里,我忽然就“失信”了。
2023年元旦,再联系李航,我发现他已经把我删除了。我忽然有点不知所措,如果下一次在加油站看到李航,我们是曾经的朋友,还是重新开始的陌生人?他会不会再次走上来,问我要不要办一张信用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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