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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考研自习室,看到了成年人发疯后给自己收尾的故事|三明治

西酱 三明治
2024-10-01


作者|西酱

编辑|童言



2023年8月8日晚11点,我在考研自习室,决定撒下自己25年人生中最大的谎言,对象是我的父母亲戚,和我不想多做解释的一些人。


谎言的内容是:我要告诉他们我在认真准备考研,而且学习状态不错,但实际上我打算放弃努力考研,要尽量"白眼“地专心地拿着父母给的钱晃荡,花半年时间找找自己喜欢的赚钱的活儿。那样即便最后没能考上研究生,那时的我也已经找到自己独立的收入来源和比现在更坚定的自我认同了。


以下便是我在自习室里的感受与观察。



考研自习室  备考成人的栖息地


走大小 S 形的步伐,数 182 个数,就从考研自习室里我的座位,到了四楼宿舍我的床上。比想象中近得多。尽管如此之近,我还是花了成周上月的日子躺在床上刷剧,而不愿来到 182 步远的自习室里坐着。


182 个数,数起来并不容易,一路上要注意脚下的路,瞅见的黑色大号垃圾桶,闻到的洒落一地的螺丝粉汤汁味。每一级楼梯都由两块米白瓷砖组成,瓷砖连接处是一道沉积了无数杂尘的细缝,脚踏上去,一级一级,忽左忽右,仿佛因为脑子被抽调去计步,所以眼耳口鼻其他感官都慌乱了。


在我自习室的座位背面坐着一个男生,路过时,透过他的电脑屏幕 ,我会看到人工智能写作、剧本写作、视频剪辑等内容,我想象或许他正从事着一份兼职工作,或许他想考影视学的研究生,或许他自己经营着个人视频号,又或者他和我一样,想考新闻学的研究生。


可他的书桌上又只有少得可怜的公务员考试教材,若要考公务员,视频剪辑和剧本写作可实在帮不到什么忙,那他就是跟我一样心猿意马的人喽?关于他的想象,每天都要来上几轮,我偶尔想打破,却又觉得这样也挺好,虽然我们的距离很近,但是我们对彼此的认识只存在于想象之中。


坐在我右手边的是一个金色短发女孩,她喜欢一边打开Ipad,在B站看KPOP舞台,一边涂鸦漫画。有多频繁呢?几乎只要我来自习室都能碰上她的涂鸦新作。虽然我不常来自习室。


坐在我右手边的第二个是位黑长发女团风的女生。我见过她在自习室旁健身房旁苦无人地练习韩舞的样子,再看她在自习室头也不抬认真学习的样子,棒棒哒,和我无关。


坐在我左手边的是一个痘痘男,其实他人还不错啦,偶尔还会给我分享吃的,可是他有一次把涂过痘痘药的棉签扔到地上,还没捡起来,印象有点深刻,便以此称呼他吧。


他偶尔会打手机斗地主,看浪姐舞台。之前他会更贪玩些,现在进入十月份了,我每次来自习室竟然都能碰上他搞学习。上战场的时间原来真的近了啊。


忘了说那个每天叹气,吃药的男生,他把药丸从药瓶里倒出来,一边数一边叹气。他是我室友的自习室同桌。室友回宿舍老吐槽他,考个研把精神都整抑郁了,反应动作什么都很夸张。我附和着大笑:"这人真是太搞笑了。”之后,再寻个不怎么起眼的时间,悄咪咪地把我那治疗成人 ADHD 的小药瓶收起来。


此刻,我正脱了鞋,把长裤裤腿卷上膝间,盘腿坐在考研自习室的黑布靠背凳上。用力耸肩,手肘抵在桌上,手腕抵住笔记本电脑。


然后,保持这股力量,把手肘和手臂悬空,模仿丧尸缓慢而僵硬地移动手臂肩膀脖颈。


脑子里飘荡着“请不要在自习室脱鞋”九个大字。它们被红色马克笔装进一张白净的 A4 纸,像符咒一般附在自习室的灰白隔音大门上。


你是否觉得如果扮演旁观者角色,那么无论处在什么环境做任何事情,感觉都不会太差?


在考研自习室,如果不关注自己考研的事,只盯着指甲倒刺,那么胸口不会堵,脑子里也不会像一群残兵败将忙着打只想活命的乱仗,求生欲强,又毫无章法。




自习走廊有什么


从自习室搬起漆成蓝白相兼颜色的铁制坐椅,走到灰尘仆仆的走廊上。走廊每隔十步左右就会有桌椅,可供背书、吃饭、聊天什么的。有些东西甚至扎根在桌上,比如还剩两片面包的食品袋,看上去只喝了一口的可乐瓶,一条破洞浅蓝牛仔裤。


途中路过一间大声背书室,透明墙壁隔音效果很好,听不到里头的朗朗读书声。既然有大声背书室,相应的也就有小声背书室,请小声背书。还有走廊上每隔几米可见的背书人。12 月考研的日子近了,背书人也多起来了。


有人复读机似地重复背着同一句话,有人像打电话一样自己给自己上课,还有人手舞足蹈绘声绘色。现在我看到那些认真背书的人,已经少了惶恐,多了份局外人的欣赏,这份专注还蛮耀眼的。


走到100 步,就可蹲在厕所坑上了。隔壁坑有人背书,伴随着不规则球状物跌落水中的声音,偶有气体碰撞的“噗噗”声。


在这儿住了4个月后,鼻头已经演化为黑头重灾区,它微缩几下,一次比一次用力,“阿切”,浑身震动,下半身伴随着某种不便言说的生理反应。问题不大,既不影响我继续行走,也没影响到走廊上正在背书的同志们,虽都是些熟面孔,但我们保持着相当得体的社交距离,不打招呼,不攀谈,不看笑话,不插手。


风不错,凉嗖嗖的,吹来对面小学放学的广播女声,“上下学注意安全,马路如虎口,请从右侧靠边行……”教学楼由朱色墙砖砌成,顶层悬空挂着一顶白底圆形时钟,远远看过去,黑色的指针和数字标记像《新白娘子传奇里》的巨型蜈蚣。放假了,老师孩子们都回家了,连“巨型蜈蚣"都休息停转了,但女声仍然清脆而虚渺地穿过“轰轰”的车流声,轻舔孤独的人耳。


紧邻自习室所在汽配商楼的是八车道水泥路。承载着十几台二手车的大卡车在路上来来往往,喘着粗气。


我来到离公路最近,离自习室最远的走廊——没人,只有一辆锈渍般般的红色三轮,很好——放椅,脱鞋,盘腿,松肩,微昂首,手比兰花,跟随音频开始做Irisha冥想。


“I'm not the body,I'm not even the mind”闭目默念引导语,四周的的声响像升级了配置一般,入耳更加流畅清晰。有脚步靠近的声音,身体有电流穿过,兰花指乱了方寸。


“啊~~啊~~啊~~”冥想进入第二个环节,跟随语音发出“啊”声,郁结在胸中的气吐出一截,留下根茎在心里挠动。脚步声消失了,脑子里出现新的声音。


奶奶信教二十余年,坚持每天早晚盘腿祷告,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花在祈祷上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现在已经稳定在每天3-6小时。


我小时候和她睡在一张床上。睡前,和她一起祷告,她是一小时,我是10分钟,祈求万能的神啊主啊,保佑我们家庭幸福,保佑我学业有成,保佑一家人健健康康,长命百岁。早上还未睁眼,就能听到奶奶的默默念念,她又在祷告了,说明还早,再睡会儿。


外人看我冥想,是否如我看奶奶祷告呢?奇怪,不解,但尊重,我们有着得体的社交距离。


深夜在自习室外走路,如果遇上了另一个活人,我总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甚至会刻意把自己的脚步调整到与那个人同样的节奏。


某个凌晨,门外有小狗打嗝,我坐在一个大的自习教室里,电脑放在木制自习桌上,就像曾经我想象过的韩剧主角们学习的自习教室一样。


切开的西瓜放在自习室的桌上,即便开着大空调,即便西瓜上盖了纸巾做遮挡,再掀开时,仍然有一群小虫子聚集在那儿,一窝蜂地四散开来。


刚刚喝了光明的大瓶鲜奶,冰冰凉凉,是我喜欢的味道。自习室有女生的声音在窃窃私语。我喜欢明亮的黄色,现在身穿的外套和蓝牙耳机也是这样的颜色。


那条黑色的小狗,尤其在夜深人静时,喜欢呆在自习室门口呜呜咽咽,我走前头,它走后头,它毛长得很,不干净,眼睛仿佛会说话,透露着和人亲近的愿望。




抓住无用的快乐


站在饮水机前排队打水的时间,是我内心戏的一个小高潮。


我喜欢边吃边等,虽不淑女,但很有趣,吃些糖果、兰花豆、旺仔小馒头什么的。往往在排队的时间里,我会把手头剩下的零食安排得明明白白,一人分几粒,刚刚好。我不认识和我一起排队的这些人,我想象着自己把零食分给他们,他们露出或开心、或尴尬、或无语的表情,这种想象让我感到紧张、兴奋和开心。


在食堂吃饭的时间,是我内心戏的另一个小高潮。


有那么多独自一人、端着盘子,用眼神寻找着空座的“猎物”迷茫地站在我面前,而我早已占据了有利地形,四周皆是空座。这时,只需我轻轻地挥一挥手,跟我选中的”猎物“说声:“同学,要不你坐这儿?”一场饭局尬聊应该就跑不了了。一日三餐,一周七日,这场戏在我心中上演几十遍后,终于成为现实。我在今天的午餐时间用这个方法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今晚吃饭的时候,食堂有冰绿豆汤,我非常喜欢,喝了两碗。美中不足的是,坐在我对面桌的男生和坐在我隔壁桌的女生都没有喝汤,我非常想告诉他们:“冰绿豆汤不常有,不喝就亏大了。”


我欣慰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端着满当当一碗绿豆汤走向座位,我为自己提前预知了他们即将享受到的幸福,感到无比幸福。同时我又恨铁不成钢地望向这两位没有喝汤的同学:“你们不要盯着手机看了,抬头看看身边的人吧,他们手里拿着什么,他们的餐盘边放着什么?快去乘汤呀。”清凉凉的汤也安抚不了我躁动的心,我抬起屁股试图站起,又坐下,反复几次。


八月十五那晚,我坐在自习室纠结着怎么拟新的学习计划时,朋友发来消息,快出去看月亮,好大好圆!


我赶紧跑出去,找月亮,右边天空,月亮不在,失落,怕看不到月亮了,左边天空,月亮也不在,不对,它藏在混凝土柱后边,后退几步看全了它,真的好大好圆啊!比月饼还大还圆,不禁觉得月饼小伙计们都是些冒牌货,还得八月十五的月亮亲自出场,才能打败那些小杂碎。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这首诗我已经背不全了,但还好我可以不怎么害羞地唱出来,平日繁忙喧嚣的汽配城走廊上,只有我独自赏月。打视频给朋友,想起大学时的事情。打视频给妈妈,家里正在打牌,其乐融融的样子。


我喜欢这样,不一定要和他人在一起,不一定要努力用心上进,只要我愿意从座位上冲起来,去看月亮。




为自己的“发疯”负责


某次,我去自习室食堂吃饭,正碰上一个男学员走出门口。他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用力把饭盆扔在地上,饭菜洒落一地。周边正在吃饭的学员都抬起头来,看着他一脸愤怒地走开。大概两分钟后,他从附近便利店借了扫把簸箕,清理刚刚倒在地上的饭菜。


典型的一件成年人发疯后自己给自己收尾的故事,虽然稍显尴尬,可我莫名感到很爽,很负责,有担当的畅快感。我可以选择发疯,还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起责任。


去年底考研初试结束后,我结束自习室的生活,回到家里。没过几天,虽然衣穿住行都比自习室舒服得多,但心里总不得劲。自己对考试结果没底,家人便催着我准备下一轮考公、考编,我烦透各种考试,投出好多份简历找工作,最终,家附近的奶茶店接收了我。


过年期间,奶茶店很忙,人均每日工作8h,点单、泡茶、现调、打料、出杯……我常听到,有同事在休息区或操作间大喊一声,发泄压力。转头见到他,又是一本正经工作的样子。


生活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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