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戈声:写作就是一个让潜意识浮现出来的过程|创作者访谈
文|谢祎旻
日本推理作家大泽再昌曾说,“作家出道大体上有两种方法,一种是获得新人奖,另一种是向出版社投稿出书。要说哪种方法更好,首选肯定是获得新人奖,而且我建议尽量以含金量较高的新人奖为目标。”
这条法则也适用于国内的文学生态。1998年创办的新概念作文大赛,走出了张悦然、颜歌、张怡微等80后中坚力量,有东北文艺复兴三杰之称的双雪涛,班宇和郑执,几乎都是在拿了颇有份量的文学奖后逐渐进入主流文学视野。
1988年出生的林戈声是这条路径上的新秀。2014年,她参加国内首届类型文学奖出道,开始全职写作,著有《十方界》一二部,《大唐秘闻录》等多部作品,2021年,开始尝试严肃文学创作的她给《收获》杂志主办的纯文学比赛投稿,最终5篇作品入围了4篇,并拿到了大赛首奖。
“从这个比赛以后,我开始投入到个人特色的纯文学写作里面去,不断做新的尝试,这种尝试的勇气和创意都是这个比赛所赋予我的。”
对林戈声来说,走上创作道路是一个偶然。2014年,她得知国内首届类型文学奖举办的消息。这场比赛不限篇幅和题材,选手有机会成为杂志和出版社双重签约作家。
抱着一种尝试的心理,林戈声写了人生中第一部小说《风雪山神庙》投稿,“(当时)只是觉得好玩有趣,不是特别有准备的创作”,最后结果出来,她拿了年度新人奖。这部科幻悬疑作品讲述了因一场大雪而被困在破败山神庙的一群人,因为时间的失序而逐渐走向诡异的人生,被刘慈欣和出版人沈浩波在内的评审团评价为“构思疯狂,逻辑缜密”。
如果说第一次拿奖说明着她的天赋,那么时隔7年后跨界尝试并再度摘得大奖,则显示着这位成熟作者的实力。
参加《收获》杂志主办的纯文学比赛前,林戈声刚写完一部长篇小说,她不属于大纲型作者,无法提前计划,只能跟随写作冲动不断生发,完成之后再来审视。
她发现,总共26万字的小说里有一半都不属于类型文学范畴,而更多是严肃的思考和精神性的表达。“等于是写了一个不符合类型文学要求的作品,对有类型文学期待的读者是不负责任的。” 她下意识认为编辑肯定不会接收,只得停下来思考和感受:它不属于类型文学,那它属于纯文学吗?她不确定。
过了一段时间,朋友告诉她首届“无界·收获APP双盲命题写作大赛”举办的消息,比赛为期5个月,每个月一个主题,不仅有阎连科、班宇等文学界前辈参加,还邀请了文艺界名人如李诞、李梦、周春芽、唐克扬跨界参赛。林戈声计划跟着比赛的节奏,每个月完成一篇,共同诉说她对这个时代的一种感受:不可言说的痛苦。
比赛结果出炉,林戈声一个人摘得了两个奖,其中《终夜》从2600多篇稿件中脱颖而出,拿了第一名。和她一同入围10强的还有《转运符你买不买》的作者李诞。
《终夜》是林戈声纯文学写作的起点。这篇小说聚焦一家三口各自的内心境况,由精子检测数量为零这一怪诞的情节为起点,生发出对梦游症和巨物恐惧症的探讨,融合返老还童术和网红经济等科幻流行元素,给读者留下“严肃文学的笔法,类型文学的脑洞”的印象,是一种去边界或跨边界的写作。
导演贾樟柯,也是大赛评委之一,直言非常欣赏“巨物恐惧症”的想法,“我们整个社会是非常崇尚巨物的,崇尚大,崇尚力量,而这个孩子认为只有细小的东西才安全。” 有评论者将巨物恐惧症和这一代青年人生活于“告别革命”氛围下的身心体验和情感结构相联系,称“巨物恐惧症”为“告别革命”年代的时代寓言。
今年1月上市的最新短篇小说集《纷纷水火》,是林戈声近两年来文学尝试的阶段性总结,收录有4篇参赛入围作品,并围绕主题“不可言说的痛苦”塑造了携带各种隐秘病症的都市群像:17岁进城打工、有通感能力的许长生,相约自杀的少男少女,执着于解开母亲去世之谜的建筑设计师,携带前世记忆的科学家的女儿……
这位青年作者中的新秀对文学有着清晰的认知,这种清晰像一把刀,让她在类型文学跨界严肃文学的尝试中,始终能精准地击中时代的脉搏和文学的症结。
“自《终夜》开始,我创作的锚点不再是故事,而是人性,引发我创作的,不再是好玩的点,而是值得思考的问题。我决定放弃计较什么是、什么不是,只专注于写作目的:呈现、表达,尽全力接近真实性(尽管 100% 的真实性永远无法企及),无论用什么手段。”
三明治:《风雪山神庙》是你第一次写小说,就拿下了国内首届类型文学奖新人大奖,你是拿了这个奖之后才有信心开始全职写作的吗?
林戈声:我拿了这个奖以后,业界对这个小说的评价还挺高的,小说IP卖得也比较顺利,我想我好像可以吃上这碗饭,所以就决定全职写作了。
家人朋友一开始肯定是有担忧的,认为你走的不是一条大众的路,我当时觉得我当时觉得我写字挺开心的,比上班开心,就自己这么干了。
三明治:这个比赛已经是快10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国内还不流行裸辞和自由职业的说法,你在创作谈里也提到过大众对于全职写作的偏见,这些年来你感受到的这种偏见是加强了还是改善了?
林戈声:人对于自己所不了解的职业和人群,偏见是会永恒存在的,全职写作它毕竟不是特别大范围的一种职业,大家对于这种工作状态肯定会有很多想象,大家会想成功的作家怎么样,普通的作家会不会穷得吃不上饭之类。
普通的作家,到底能不能靠写作完成自己的温饱,我觉得确实也是挺难的。但是这种难,并不是由于写作这个职业所造成的。无论是一个手工业者,在景德镇做陶瓷,还是一个装置艺术家,包括现在很流行的年轻人辞职出门摆摊,自己做一些西点,弄一个漂亮的小车拉到路边去卖,其实都是非常难的。
你作为一个零经验的人,从入行开始,一直到能自己养活自己,这条路它都是充满了曲折,充满了各种尝试,最后的结果也是因人而异的,并且每个人的差别特别大。
有的人可能写了一篇东西,就一炮而红了,也有的人默默耕耘,最后到达一种和自身能力相匹配的程度,也有的人最后只能放弃,或者是尝试了没多久就放弃,并且认为这个事情特别难,特别不可执行。
我觉得大部分作者,尤其是纯文学,还是要做好一个不富裕的打算,它确实就是这么一种现状。
三明治:你参赛时的计划是以5个完全不同的短篇,来呈现一个创作主题,一种时代性的感受,这个时代性的感受是什么呢?
林戈声:我当时感受到的,现在也依然有的,对世界和人的观察,就是一种不可言说不可名状的痛苦和不安。
它首先是会变得不可名状和不可言说,然后它会变得琐碎,同样也具备了我们这个时代社交媒体碎片化的特征,你举每一个具体的小碎片,它仿佛是有名有姓的,但是当它整体地浮泛在你的人生体验中,成为你人生每一天的底色以后,它仿佛就不可言说,不知道是什么了,你只知道它存在,但你不太清楚存在的(到底)是什么,这样一种普遍性的感受。
三明治:《鲤》复刊的第一期就是在探讨类型文学和严肃文学的边界这个议题,在讨论一个问题之前,先要对概念有一个相对清晰的界定,在你的写作经验里,类型文学和严肃文学有哪些区别?
林戈声:纯文学和类型文学,在我看来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立意的不同,类型小说它会比较讲求一个故事的趣味性,首先强调你给我一个好故事,这是它的出发点,这个故事必须要是有趣的,不管这个有趣引起的是怎样的一种情绪体验,惊悚也好,悲伤也好,快乐也好。
而我认为纯文学的出发点是一个严肃的思考,这个严肃它本质上是有反娱乐性在里边的,我写《纷纷水火》的时候,每一篇文章都基于一种严肃性的思考,我对社会和世界的观察带来了一些思考和疑问,由此才产生了一篇又一篇的小说。
不是说类型小说就没有严肃的思考,或者没有的艺术成就高的,我举个不恰当的例子,昆丁和蒂姆波顿的电影,尤其是昆汀,你会觉得好像非常地娱乐化,但是这种娱乐化会给你一种波普艺术的感觉,而它并不在艺术电影,或者作者电影的范畴。
类型文学也是有它自己的美学标准的,技而艺而道,任何东西你做到极致,它就是艺术了。纯文学也是一样的,那些我写砸了的东西,哪怕是从纯文学的出发点,写砸了它就什么也不是了,就是一个失败的东西,不好的东西。
三明治:张悦然在一期播客里评论说,她教的写作班里也有成熟的网文作者,接触下来发现,国内纯文学和网文是泾渭分明的,写作观念和技法都有着难以逾越的差距,很难互相借鉴,取长补短,而国内的文学市场缺少类型小说这个中间态,在这方面不像美国那么成熟。
在你的职业观察里,国内类型小说的这个市场有多大?产业机制是否完善?读者的期待是怎么样的?
林戈声:类型小说,网文,纯文学,我都很感兴趣,所以都有去看。
我的感受是类型文学目前真的还是挺可惜的,大家都会谈类型文学市场如何如何,读者群如何如何,但我认为它是结果而不是原因。
现代社会早就是一个商品经济的时代了,市场是人打开的,是人制造需求,而不是发现需求,需求不是在那边等着你去找,不是一个卖方市场,你有东西就会有人买,而是买方市场了,你要去打开读者群里的市场。
一个成熟的市场,任何一样产品,你要去售卖给大众,首先要有一个成熟完整的生产机制和流程。
一个完整的机制包括新人培养机制,评价审核体系,批评体系,还包括一个成熟的编审体系,就是编辑的水平,审稿的水平,全都要跟上。有了这个成熟的机制,才能吸引到新人作家,才能不断代,才能有丰富的产品投入进来,投入进来以后,经过成熟机制的培养和筛选,推出合适作品给读者,然后读者才会去接受。
无论是悬疑,推理,科幻,读者群是永远是存在的,因为人类永远都有读故事的需要,只要存在人群,就有各种各样读故事的需要,包括纯文学,类型文学,甚至小众文学,都有这样的需要,但是你不发倔,读者就会被别的东西吸引过去。
现在国内的读者群并不在少数,但读的是日本的推理,读的是美国的科幻,读者有自己的感受,会说中国科幻不好,或者是中国推理不好,所以去读自己认为好的那些东西。
本质上这个不好,就在于没有好的东西,而没有好的东西不在于没有人能写出来好的东西,而是没有好的东西放到读者手里,这是问题的根本所在。
而没有好的东西是为什么,是没有好的筛选机制。这个筛选机制已经是完全破碎的了,新人作家没有办法去培养,大家都说科幻刘慈欣,肯定不止一个刘慈欣,有千千万万的刘慈欣,在他的新人阶段就已经夭折了,或者在面对这样一种产业机制的时候,根本就不敢尝试,不来写这个东西了,我们当然就没有作家了。
比如说日本的这种新人培养机制,它首先会设立很多的奖项供新人去投稿,然后会有完整的培养机制,保证他基本的物质要求,让他专心从事到创作的过程中去,新人培养出来以后,会有一个比较合适的筛选机制,去把优秀的作品筛选出来,(再一个)向市场推广的过程中会有一定的容错机制,就是你这个东西推出来了不够好,也会有一定的批评氛围,或者有一定的读者反响,都会回馈到作者那里,回馈到出版社那里,再对作者进行一个提升和反思,这一整套完整机制都存在的情况下,所谓的市场才可能繁荣。
网文我也会看,因为竞争激烈,所以网文推陈出新的速度是非常快的,可看度也非常高,并且网文在逐渐发展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些类型化的趋势,每一个类别都越来越丰富,越来越成熟。
但是网文作者有一个问题,就是太累了,他们的产能要求太高了。这对于作者的成长是很不利的,首先你没有时间去提升自己,然后你没有容错机制,一本作品写砸了,就对你产生一个非常大的影响,再一个是这种高强度的工作会对人的心灵造成很严重的损耗,到最后可能就没有产生一个金庸一个刘慈欣的可能了。
三明治:你对纯文学界的观察是什么样的呢?各个期刊杂志也在不停地举办作品的研讨会改稿会。
林戈声:我觉得纯文学里这套机制还是存在的,并且在运行,这样的话就还可以有一个共识,目前要干什么,希望能有什么,不光是关注市场,关注当下什么好卖,也有一定的余裕去着眼于未来。
而且还起到了一个重要的勾连作用,把过去的作品和作者跟现在的勾连起来,能有一个通畅的交流机制,才有不断产生好作品的可能。
如果你是在没有过去的情况下(创作),那怎么能产生面向未来的作品呢?这种片面化的个人化的原子化的观察和写作,是无法产生一个真正的创新的。
三明治:类型文学,前几天还看到读客发了一个征集,就是悬疑,推理,科幻类型的作品。
林戈声:有奖征稿一直还是零零星星的存在,我其实更期待的是可以逐渐建立起完整的机制,因为征稿拿奖只是第一步,后面的每一个链条都是非常重要的。
因为一出手第一篇作品就特别完美,之后每一篇作品都特别完美的这种超级天才是很少的,大部分作者都需要一个成长,容错和培养,而只靠自己是做不了这些的。
三明治:《终夜》的创作是你写作上新尝试的一个起点,有人批评说《终夜》最终走向了一个轻盈有诗意的虚幻,而文学需要有坚硬的现实和历史的抗辩,你认同吗?
林戈声:我的文本一旦写完了以后,对于任何的评价我都是保持着一个作者已死的观念,就是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纯粹从写作角度来说的话,郑欣爱这个人的结局,是一种自我探索以后的完成时,她的人生虽然说最后来到了死亡,但这个死亡只是物理层面上的死亡,精神性上她是达到了一种圆满。
开始的时候她是过一种婚姻生活,有一个老公和一个儿子,一种世俗的生活,对自己精神性的探索是完全缺失的,而精神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不言自明,所以老公和儿子去世以后,她是出于这种绵延了一生的内在真实,做出了相应的行为,进行了一个主动性的追寻。
她并不是被所谓的情况推着去了一个巴拿马的群岛,被迫滞留在那里,死在一群母猪旁边,而是所有的行为都是她主动作出的。
三明治:好多人会觉得《终夜》的第二个故事,巨物恐惧症的设定非常棒,有趣又新颖,这帮患上巨物恐惧症的人会觉得微小的东西才是习以为常的,而宏大的东西让他们觉得异常恐怖。
林戈声:因为小的东西不代表不重要,哪怕小到一个特别微小的层面,量子层面,它也不代表不存在。如果你去真正研究,会发现它反而是整个世界的,即使再大的东西,它都是由微小的东西组成,而微小的东西如果不去在乎它,而是先入为主地认为更大的尺度上的东西才更重要的话,那必然会造成一种根本性的崩溃。
当然是有它的荒诞性,但这种荒诞性并不是说空穴来风,天外飞仙这样的荒诞性,仍然是从现实出发书写的一种荒诞性。
所谓的(青年写作者)回到自身(的潮流),它既是一种对于外在世界的回应,也是一种对于自身精神性的回应。
三明治:小说能提对问题已经很不容易了,对你来说,创作中怎么找到那个值得问的问题?
林戈声:不断地去反问自己,写这个东西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断地把那些虚伪的东西,浮华的东西去掉,最后只留下对我而言不能再更进一步的真实性和本质性。挖到自己不再能往下问,不能再去掉任何东西,就是我觉得我可以开始下笔写(的时候)。
创作的时候,又回到我之前说的完全的生发性,不加任何偏见和功利的写作目的,去进行和自己内心对话的写作,让自己真正的潜意识,埋在最深处的想法疑问思考都浮现出来,然后开始写。
如果我只考虑了自己,就等于是考虑了读者和市场,因为人类的经验和感觉是普遍相通的,任何一部作品的创作和面世都是基于这样一种前提。
只要我真正地直面了自己的内心,我相信一定是能找到共鸣和被读懂的,反而如果先入为主地去考虑了读者和市场,写出来的东西有可能是虚伪的,讨好的。而这种不真诚的东西,我不认为有人看到了以后还愿意接受。
三明治:每个人的创作里肯定有一部分是来源于自己,有一部分是观察,见闻或者是调查,对你来说,写《纷纷水火》这部集子的时候,更多是来源于哪方面?
林戈声:我自己的写作习惯是要积攒到某一个量级。有时候也会觉得写作,确实是一个投入产出比不那么“划算”的事情。写1万字的东西,可能要准备十倍甚至百倍的资料,但最后写出来的就只有这1万字。
这种前期的投入和积累越多,产出的东西会越接近虚构小说所要求的真实。这种真实和非虚构或者是纪实小说是不一样的,虚构小说的真实有它自己的一种标准。
三明治:有时候文学真实会超越生活真实,有时候则不,这个至关重要的影响因素是什么?
林戈声:我自己的认识是物质层面的现实,或者是现实层面的事件,它会掩盖某一种精神和心灵的真实。
有时候对于精神和心灵的探讨,必须放到一个反现实反物质的层面上,才有可能呈现和暴露出来。而虚构小说,我认为它所追寻的就是这样一种人内心的真实,精神性的真实,人严肃思考后呈现出来的真实。
三明治:你在《纷纷水火》这部集子里写到了很多不同的职业,像建筑设计师,农民工,老师,心理工作者,你为写这些职业所进行资料收集是什么样的?
林戈声:具体的调查和收集过程有几个部分,首先必须是一个海量的学习,比如说写心理学的时候,我就会去看心理学的教材,我认为虚构小说的真实,就是呈现我们刚刚说的思想上和精神上的真实,但是落实到这种写作实操的层面,你必须写什么像什么。
写一个老师,就要到可以去当一个老师的程度。包括我写一个农民工,以我现在了解的东西让我真的去应聘一个农民工,我希望至少是纸上谈兵的层面可以做到。
只有到达这种程度,你创造的自由才会不被束缚,否则你资料收集的不足一定会束缚你想象力的驰骋。
然后是去观察,比如说我记得写《星期一的寒光》的时候,写到周老三,他是一个在工地上工作的状态,所以有一次我坐地铁,出口旁边正好有一个工地,然后正好有一块是没有被板子挡起来的,所以我就站在那边一直看一直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工作,怎么跟别人说话的,如果我碰到合适的情况就会进行观察。然后也会去网上搜集各种各样的视频了解。
这种观察要求沉下心来,不是说我要写一个这样的人,所以要去观察他,而是我明天就要找一份这样的工作,为了工作的顺利进行要做哪些准备。如果我写的人不到达这种了解程度的话,我会没有自信动笔。
也有作者只写自己的生活也写得非常精彩。像《追忆似水年华》的普鲁斯特,他只写他的生活,也写出了巨作。
三明治:一些青年写作者会觉得相比上一代自己的经验很匮乏。从共和国建国一直到改革开放,是跌跌荡荡的起伏的时代,而现在的年轻人体会到的是一种现代性的痛苦,变得很琐碎,自己的经验写出来总觉得不太那么像回事。
林戈声:我会觉得这可能是一种迷思,没有哪一种生活是不值得讲述的。
我认为不存在所谓的小时代和大时代,人的内心对于外面的世界时时刻刻都有各种各样的感受,人的感情始终在不断地此起彼伏。
不管外面发生了多么动荡的事件,还是说只是飞过了一只蚊子,都会有一个丰富的感受性,而这种感受性对人类精神而言都是值得写作的,只要你是以足够真诚的方式写作出来的人类经验就是值得阅读的。
就像大家说的,我出去旅游就是从我自己的苟且到别人的苟且,其实所有的生活你真正去看的话,它都是深沉的,厚重的和值得讲述的。
三明治:很多作家都这么说过,故事已经被前人讲尽了,所以20世纪以来才不停在形式上面做文章。
林戈声:确实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但是讲述方式就是讲述故事本身。语言本身只是一种形式,它的能指和所指是泾渭分明的,苹果这个物体它是一个现实存在的东西,但是苹果这个语言只是一个代称而已。
写作就是运用语言和形式来写作你认为值得写作的内容,所以形式本身就是故事,而形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故事的原型可能就那几样,就像人类的生活离不开生老病死和人生八苦,要真这么说的话,就没什么值得写的,但是如果从形式本质的意义上来说,那是永远写不尽的,你总有新鲜的感受,新鲜的形式,和前人没有写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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