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住了11年的房子,承载着我童年闪光的回忆|三明治
作者 | 城灿
编辑 | 三水
三岁左右时,我们有了自己的家,是爸爸单位的家属院,在县城的郊区。那个时候爸爸去省城上学进修,妈妈带着我一边上班一边收拾房子。
那是一座很好的平房,即使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我还是觉得,那真是一座很好的房子。它在小巷的尽头,是左侧这排房子的最后一家。有两扇铁红色的大门,打开大门进去,是个宽阔的院子,院子正中有个大大的花坛。这个花坛是妈妈去工地捡了一些砖,自己垒出矮矮的花墙,然后请工人用水泥封上台面做成的。
进入大门往右看,在花坛的另一边,是一排三间屋子,紧靠大门右手边,在大门同侧的是我家的厨房,厨房的正对面,隔着花坛,是妈妈搭起来的炭房,专门放冬天用的炭。家的后面,三间屋子的背后,长着一棵大榆树,从我有记忆开始它就是一副很茂盛的样子,相比妈妈对于扫树叶的烦恼,我倒是很喜欢它。
在这座房子里,我从3岁长到14岁,度过了整个童年。
院中的花坛
花坛最开始种满了花,都是些不知名的小花。有一年,妈妈在花坛里靠近我们住的房间那头种了一些牵牛花,然后将几根细绳一头绑在旁边的花坛矮墙上,另一头系到了屋檐下。于是那个夏天,牵牛花细细的枝蔓给我们搭起了一座薄薄的透着光的绿色凉棚,清晨时分,还会有可爱的紫色花朵在上面轻轻摇晃。
等我稍微长大一点,就喜欢在花坛里捉蜜蜂。我会用纸折一个夹子,把大拇指和食指套进去,然后仔细观察花朵们,如果有蜜蜂停留在上面,我就张开夹子,轻轻靠近,迅速夹住,可怜的蜜蜂无法挣扎,只能被我塞进瓶子里。为了不让蜜蜂饿死,我还会特意揪几朵花,也塞到瓶子里。不过这个简单粗暴的“生物瓶”很快会被我忘记,然后被妈妈收走。
在这个花坛旁我们照过一些照片。其中一张是妈妈和二姨、小姨站在花坛后面。照片上花坛里的花朵灿烂绽放,阳光很热烈,妈妈笑得眯起了眼,二姨和小姨穿着妈妈的裙子,有些羞涩。那时候妈妈29岁,已经是个很厉害的大人了,二姨刚找到工作,小姨还在中学,大家都很开心,看不出一点贫穷的窘迫。
等我上了小学,妈妈就不在花坛里种花了。她找来工具和材料,买来种子和小苗,开始种菜。花坛变成了菜圃,里面陆陆续续长出红红的番茄、绿绿的黄瓜、尖尖的辣椒和胖胖的瓠子,还有小葱、香菜、小白菜,都规规矩矩地长在妈妈规划好的地方。
每当妈妈开始做饭,厨房里就会传来响亮的指令:“城灿!摘个黄瓜!”过一会儿,“城灿!葱!”又过一会儿,“摘些香菜!”
我很喜欢这些指令,因为只有这时我才可以正大光明地跳进花坛,理直气壮地来回走动,像挑选士兵一样挑选蔬菜。如果将这个场景画成漫画,我大概会这样说:“番茄、黄瓜!我为你们感到骄傲!去吧,到餐桌上去!”
不过,在这个改造过的花坛里,妈妈还是留了一个角落,种了一丛牡丹。我记得妈妈种牡丹那天非常兴奋,说这是托人找来的花,红牡丹啊,花中之王,花好看,寓意也好!咱们家红红火火!
结果第二年春天,牡丹开花了,大朵大朵的,雪一样白。妈妈微微有些失落,很快又买了几个根茎,种在牡丹旁边,往后一年花坛里长出了高高的花茎,花茎上开出了花瓣繁复的紫红色花朵,妈妈说这是大丽花。
我不喜欢大丽花,我喜欢白牡丹,虽然它的花期很短,但我觉得不管是长在枝头的花朵,还是凋谢后落到地上的花瓣,都很好看。
除了种花和种菜,关于这个花坛还有一个很深刻的记忆。小时候妈妈要揍我时,我就会一边观察妈妈的动向,一边绕着花坛跑,尽量保证我们俩在同一条直径上。这样的僵持往往以妈妈把手中的扫帚向我扔过来而告终。
花坛矮墙
花坛的矮墙上也满是回忆。我在那上面背过两个假期的优秀作文。妈妈认为早上的时光读书最有效率,所以她买了一本优秀作文大全,要求我每天清晨背一篇。每次我都会站上花坛的矮墙,它大概有三十厘米宽,可以让我在上面放心地走动。我在矮墙上走几圈,就坐下来读,过一会儿再站起来绕着走。如果花坛会说话,它大概会怜爱地叹口气:”怎么还没背下来?”
冬天的时候,花坛里就会变得光秃秃的,只有牡丹的花枝孤零零地站在里面,不怎么好玩。冬天雪下得很厚时,我会捏几个奇形怪状的雪球放在花墙上,然后等它们慢慢化掉。
说到这里,我想起来那时候洗完衣服晾在院子里以后,衣服很快就会冻住,硬邦邦的一片,太阳出来以后也不会化,等到第二天,衣服就晾好了,全干了!后来才知道这个叫升华,是冰直接变成了水蒸气挥发了。
现在再没有这样的景象了,天气变得暖和,连屋檐下的冰凌子都少见了。
屋后的大榆树
我家屋后长着一棵大榆树,从我记事起它就在那里,长得非常茂盛。
它最底下的枝条离我们的屋顶只有一米多高,长长地伸展过来,末端几乎垂在屋檐边上。妈妈很不喜欢这棵树,因为一年有三个季节院子里总是会有榆树叶子,打扫起来非常麻烦,而且被它拢住的那间屋子总是阴冷阴冷的,住着不舒服。
我倒是很喜欢它。
春天的时候,榆树会结榆钱。这种榆树的果实一串一串的,小小的绿色小圆饼挤在一起,有时候会掉进院子里。每次我捡到榆钱,就会抖一抖,吹一吹,然后捋下来放到手心吃一口。嫩榆钱有股淡淡的清甜,是春天时我独有的小零食。
夏天的时候,大榆树就是天然的凉棚,太阳虽然很烈,但坐在屋子里总是很凉快。有时候晚上刮风,我躺在床上听树叶的沙沙声,也觉得很有意思。
秋天最棒了,大榆树的叶子全部枯黄,一层一层落在屋顶上,飘到院子里。等到榆树叶子快落光了,爸爸就会搭上梯子,爬到屋顶去扫落叶。那时候我就会站在屋檐下,欢呼着看黄色的树叶像雨幕一样哗啦啦落下来,很快在地上堆起厚厚的一层,然后伴随着妈妈的惊呼,我会一下子跳进去,在树叶堆里打滚。妈妈很快把我拎起来,一边大声凶我,一边拍打我的衣服和头发。也有时候我会申请和爸爸一起爬梯子到屋顶上去,妈妈一般是不同意的,但偶尔也会在我一声一声的“妈妈”下妥协。
爬上屋顶的那一刻最激动了,脚下的屋顶铺满落叶,越往远处,落叶越薄,最后过渡成灰扑扑的砖红色的瓦。爸爸扫落叶,我就在周围兴奋地打量。我站得好高啊!邻居家,邻居的邻居家,我都能看见!还有远处,那是一片片灰扑扑的屋顶。院子里的妈妈变小了一点,仰着头紧张地看着我。大榆树倒是离我很近了,伸手就能摸到树枝,树叶稀稀拉拉的,看着有些可怜。
窄窄的窗台
我家的窗台是窄窄的一条,虽然是水泥台面,但被妈妈打扫得很干净。有一次我发现家里有一盒粉笔,便拿出一根想要试试。花坛矮墙高度不够,于是我把目光投向了窗台。
等妈妈下班后,我家所有的窗台已经全部被我画满了图案。妈妈看了看窗台,又看了看我。我很忐忑,不知道接下来是一顿揍还是一顿骂。妈妈倒没说什么,从杂物箱翻出一张砂纸,说,把所有窗台擦干净。
我挺高兴的,拿起砂纸就开干。结果可想而知,根本擦不干净。天渐渐黑了,我实在无法,就去跟妈妈道了歉,说我擦不干净。妈妈说下次还画吗?我说不画了。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后来弟弟出生了,等到他1岁左右时,我刚好放寒假。妈妈很忙,所以每天妈妈出门后是我照看他。有一天我突发奇想,把他放到窗台上站着,我在一边跳舞。
妈妈进门的时候,我正跳得起劲,弟弟站在窗台上挥胳膊。妈妈后来说,她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腿都是软的,想骂我又怕把我们俩吓着,于是快步走过来把弟弟抱下来,之后才开始收拾我。
冬日时光
弟弟长大后,家里在小院的角落搭了一个棚子,暑假时我俩就在棚子里写作业,那是少有的和谐时光。棚子对面是厨房,厨房有个小小的隔间,地上靠墙那边整齐地摆着一溜腌菜坛子。每年冬天,妈妈就会把这些坛子腌满各色腌菜,擦得明光锃亮,按高低大小排列好。除了土豆,冬天时新鲜蔬菜比较少,腌菜就是吃饭时不可缺少的佐味之物。
冬天时还有一项重要工作,烧火炉。深秋的时候我们会把几个炉子搬出来,爸爸左右看看,把需要重新泥的炉子挑出来,在花坛里和好泥巴,炉子内部正中间放上啤酒瓶,然后一点一点把泥塞进去,用手抹平。
这是个考验技术的活儿,如果炉子没有泥好,冬天时火就烧得不够旺,屋子里就不暖和。不过,不管怎么样每次修理炉子时我总是很开心的。面对即将来临的冬天,妈妈负责准备食物和炭火,爸爸把过冬需要的东西修理好,这是一家人难得的在一起的平静温馨的时光。
离开
之前说过我们家在小巷的最后一家。其实是先顺着马路拐进一个大巷子里,然后右手边从前往后平行着七条小巷。我们家在第3条小巷。
那时候这七条小巷里有很多年纪差不多的小孩,男孩居多,大家互相都认识,时常串巷敲门叫出来玩耍。除了我,因为只有我和另外一个男生与其他人不在同一所小学。其他人都在大巷子路口的小学上学,而我每天要背着书包步行30分钟去另外一座小学上学。
年龄小的时候,遇到其他小孩时常要关于“哟哟!北关小学的学生回来啦!”和“北关小学怎么啦!”争论一番,结果当然是没有结果,气哼哼地各自离开。长大一点,这样幼稚的对话就少了,但是似乎多了一些不好意思,互相笑一下,或者点点头就离开了。
初二时我们搬家了,爸爸在酒桌上以一个极低的价格答应酒友把房子卖给他,三天后全部搬完。于是在一阵兵荒马乱中,伴随着妈妈的眼泪,我懵懵地离开了这里,甚至没有留下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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