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钱文雄先生痛哭的时候,我也想为上海一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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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市虹口区卫健委信息中心主任钱文雄,2022年4月12日在办公室自缢身亡。
这已经是非常令人悲痛的消息。
昨夜疯传的消息说,他的夫人患有癌症,在送别先生火化以后,自己也随之而去。
于是一片群情汹涌。
不过所幸,有钱文雄先生的朋友和同事很快就辟谣了。钱夫人无恙。
那些个用心恶毒的人,无非是想把事情搞大,以便火中取栗。但这样卑劣的行为,无异于给这个城市再添一道伤口。
这个城市早已被悲伤填满。听说,钱先生是因为压力过大而选择决然弃世。他的离去,让我们对于这个美好城市所遭遇的无妄之灾,更加平添了几分悲愤。
我不知道区卫健委信息中心主任是个多大的官,如果按照这个级别来推断的话,也无非就是一个稍微高级一些的基层干部。
钱先生可能面对的压力,来自于他已经无从处理目睹眼见的真实信息,与自己的职责所必须处理的信息。如果一个基层官员,能够如同自己的职业所赋予他的职责那样,协助抗疫,帮助百姓,他应当能在这样一个困难时刻感受到自己的价值,从而充满了职业的自豪感,那么大约不会因此而寻短见。
想来,他在自己的职业工作中遇见了自己无从抗拒的矛盾与痛楚,因而愤然离去了吧。
这么说来,钱先生的去世,竟然也是为了我们而抗争的结果。
为此,我们应当为钱先生痛哭一场。
无独有偶,昨天在上海流传甚广的一段音频,其主角也是一位基层干部,居委会工作人员。
这段名为“上海徐汇区永康街道市民求救电话”的音频,是一位名为于老师的人打给居委会干部,诉说自己粮食也已经消耗完,然后自己生病,正在发烧,身体很不舒服,请求居委会把自己送到医院。
居委会的先生说,自己早就已经把情况报到街道办了,但是街道却没有回复。
于老师不太愿意接受这个回复,只能继续请求。于是居委会干部的情绪开始激动了起来。
他说:
于老师,你现在只是一个人的情况,而我看到了太多的,老人,孕妇,全都报上去了,可是都没有结果。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们就是不处置。
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考虑什么事情。我看到的是无数个家庭。
我也不知道,上海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说,再见。
上观新闻的报道说,于老先生82岁。
接电话的人,是永康居民区党总支书记张臻。那天,他刚刚处理完一个孕妇的转运,和一位老人去世的后事料理。
我们所有在上海的居民,都看见了不堪重负的居委会干部,看见过崩溃的志愿者。似乎整个上海的暴风骤雨,都下到了他们的头上。
为什么呢?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所有的暴风骤雨都下到了基层干部的头上?难道我们本来不应该有一个完整的政府管理体系吗?
居委上面有街道,街道上面有区,区上面有市,为什么好像整个系统都隐身了,让这个社会的最小管理原子——居委会来承担那么大的风雨?
钱文雄先生所受到的压力,到底是什么压力?
但是于老师和张书记终究有了一个好的结果,12日通过电话,当13日上午这个视频传遍整个网络的时候,13日下午,有人来接走了于老师。
还有一个好结果的求救信号,是一个在私家车里被困了16天的孕妇,终于被120接走了。
3月27日开始,她的小区封控进不去,然后酒店也进不去,于是她和丈夫被隔离在浦东新区的一辆私家车里。
6天前,她的丈夫阳性被带走了。然后她继续被隔离在车里。
昨天她发了一条微博说,车里没有食物了,天气也越来越不好,肚子里的小孩也快没跳动了。
一个孕妇,在私家车里呆了足足16天,其中最后6天是独自一个人……如果这是你的家人的话,你会如何悲愤。
被接走了,我们就该欢天喜地吗?
每天,都是海量的求救信号。在漫天飞舞转发的信息中,有一两个人得救了。可是还有多少人没有得救?
在任何一种灾情之中,我们都知道,从人道主义的角度上来说,老人、小孩、孕妇、病人、残疾人,都应该得到优先的照料。哪怕在即将沉没的泰坦尼克号上,老人、妇女和小孩,都要给予生的道路。
无论如何严重的灾情,秉持这样的基本人性,这是我们作为人的一个基本前提。
现在,我们听见呼救的,很多是老人、孕妇、病人,都是一个社会中最脆弱,最容易受到伤害的人。这让我们情何以堪?
▲疫情下的上海街道(图/网络)
我不是一个社会管理专家,我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操作程度到底能复杂到什么地步。
在我们的日常常识以及日常管理中,我们几乎看不到什么管理死角,所有人的信息,以及核酸检测,都能够具体到每一个个体。而我们的身份证联网系统,已经可谓真正地无孔不入。
那么老人、孩子、孕妇,通过居委会,通过保安,通过大白,通过志愿者,通过警察,他们的求生诉求,能否到达疫情管理机构,保障他们的食物充足呢?
那些有紧急需求,有基础病的人,能够开辟一些专门的医院和急诊科,以解决他们的特殊困难呢?
那些需要透析的、需要手术的、需要紧急救助的人,能否开放一部分设施,以便为他们做紧急的医疗救助呢?
我们这些好手好脚的人没有关系啊,我们真的饿急了,就算是白米饭就酱油,也能活着啊。能不能救救他们呢?
我们可以配合封控,可以配合检测,可以配合隔离,可以配合转运,可以配合任何要求我们做的事情,可是能不能救救我们的老人,我们的孕妇,我们的病人呢?
他们是我们的家人,我们的至亲啊。
3月27日晚上,浦东开始封控的时候,整个上海充满着戏谑的气氛。
什么小区绿化带烹饪大全,什么水培绿豆芽攻略,什么鸳鸯封。到4月1日深夜3点浦西开始封控的时候,Tudi云蹦迪现场观看人数冲破600万。
上海的封控像是一个嘉年华。
是啊,有什么理由不像一个嘉年华呢?我们都相信上海。
我们有世界一流的商业设施和配套系统,便利店一直延伸到郊区,在500米之内没有便利店的地方,那就是令人鄙视的边缘地带;我们有全球数量和速度第一的配送体系;我们有全国最多的三甲医院;我们有极其完整的社区管理系统,在历年来,上海的小区安全系数,都应该可以在全国名列前茅;我们有最精良的公共卫生专家,在过去两年多时间里,我们成为了全中国,乃至是全世界疫情管控最为成功的案例。
但是从4月5日,原定的隔离期以后,我们看见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上海。
哀求粮食的人遍布在每个区域,因为无法及时就医的病人,去世在医院门口;从医院出来的人,发现无家可归;被隔离在工地上的人,已经没有了口粮;阴性了许多天的人,突然变成了阳性;检测阴性的人,被强制隔离;因为被网暴给外卖小哥的打赏太少,女子跳楼;在阳台上饿到哭泣的孕妇;被棒杀的宠物……
我们像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未开化的、野蛮的、不曾经过任何训练的前现代国家的边缘地区。
▲一位防疫人员在上海居民区外休息(图/网络)
我也想像永康居民区的张书记一样问一句:为什么呀?他们在考虑什么问题?
这还是上海吗?东方明珠,那个令我们无数人为之自豪与骄傲的不夜城吗?
40多年的改革开放,30多年的世界接轨,2年来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来自全世界最先进的理念,来自全中国艳羡的期待,来自最优良的教育和最专业的训练,何以,如何,至于在一夜之间全面崩溃,化为泡影吗?
上海是中了什么魔怔吗?遭受了什么诅咒吗?
对于生死,我们都有着预期,我们都终将踏上那一步。
我们的老人会离去,我们会在不可预期的命运面前遭逢不幸。但人生的风险我们都懂,无论是寿终正寝,甚或是罹遇不幸,我们在家人温暖与热爱的眼光中离去,也可是幸福的吧。
可是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在一个没有战争的太平盛世,在一个物质富足的丰裕社会,在一个医学昌明的繁华之都,我们困顿于饿馁,我们流离于家门,我们病庾于医院门口。
我们自缢于窗外的万家灯火。
在为钱文雄先生痛哭的时候,我也想为上海一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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