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丨德国工业战略转向！值得关注
▲ 德国大众汽车工厂生产线上的焊接机器人
◆ 德国《国家工业战略2030》提出建立“国家参与机制”
◆ 其指出，应加强对工业企业的干预力度、做强“龙头企业”、保持闭环工业增值链，全面增强德国工业竞争力
◆ 提出“保持闭环工业增值链”等战略的一个原因是：担心外部因素进入后信息、技术外流，出现安全隐患，特别是在制造业与信息化不断结合、5G网络等迅速发展的今天
◆ 战略发布后引发争议，未来德国政府或将动用更多国家力量应对外部竞争
◆ 近段时间，德国逐步收紧了外资审查，提高了外资参与德国敏感项目建设的标准
◆ 这也使中国企业未来在德国的投资、经营面临更为严苛的政策和法律环境
原题《德国产业政策新转向值得关注》
文/李超（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洲所副研究员）
德国经济和能源部近日对外发布《国家工业战略2030》。为保护本国工业，该战略提出，国家应加强对工业企业的干预力度，必要时由政府为企业提供特殊政策支持，同时应保持闭环工业增值链、破除机制障碍做强“龙头企业”，全面增强德国工业竞争力。
新战略背后的矛盾心态
《国家工业战略2030》提出建立“国家参与机制”，当本国公司面临外资收购时，允许政府提高出资来购买股份。对于极端重要的战略性产业，甚至允许政府给予补贴，以此阻止其被外资收购，防范国家安全和利益遭遇外部风险。
据透露，德国政府还有意成立一个“国有基金”，专门负责保护关键企业。
德国一向是社会市场经济模式的坚定拥护和践行者。在德国人看来，政府的作用是维护公平的竞争环境，通过调控和维持市场各要素平衡，保障经济运行的公平与效率，对直接介入市场甚至干预市场竞争一般持否定态度。
也正是这种惯性立场，使得战略发布后引发不少争议。
联邦议会外事委员会主席吕特根就撰文直言：“德国需要的是竞争政策而非国家主导。”他认为，竞争带来的创新驱动力无与伦比，国家介入只会导致经济效率低下。
德国工商大会主席埃里克·施魏策尔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在当下全球不确定性上升、数字化挑战增加背景下，他欢迎德国加强工业的努力，但对政府过多干预产业发展持怀疑态度。
争议显现出德国在应对外部竞争时的矛盾心态。
近年来中国制造业实力提升有目共睹，在大型基建、航空航天等部分领域更有超越德国的势头。战略分析了中国工业的成功经验，指出在中国相关国家政策框架引领下，中国将市场经济原则与国家政策指引相结合，做强国有企业，迄今为止取得了明显的成功。相比之下，德国还没有将维护产业优势提升到政治高度，多年来始终处于“吃老本”的局面。
随着战略的提出，未来德国政府恐将更多动用国家力量来应对外部竞争。
“闭环增值链”的可能性
德国是贸易大国，“一向支持”自由贸易，特别是对特朗普奉行“美国优先”和贸易保护主义予以抨击，展示出“自由贸易捍卫者”的形象。但在面对强烈的外部竞争压力时，也提出了“保持闭环工业增值链”等战略，要将从基本材料的生产、制造、加工，到分配、服务、研发都限制在同一地区。这一明显有违市场经济原则的思路，无疑与经济全球化的大趋势相悖。
保持封闭的产业链，原因有二：一是担心外部因素进入后信息、技术外流，出现安全隐患，特别是在制造业与信息化不断结合、5G网络等迅速发展的今天。
二是担心德国经济增长受地缘政治等因素过多影响。当前国际地缘争斗激烈复杂，一国产业若存在大量外包情况，则整体经济面临的不确定性将上升。近期，宝马公司就因欧美贸易摩擦难解而考虑将旗下X5车型的生产由美国迁出。
从维护产业安全角度出发封闭价值链，在当前不确定性大增的国际环境下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在全球化时代退回封闭和孤立，无论是现实性还是可能性，都值得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打造怎样的龙头企业
德国工业新战略中有关“要改变规则，减少企业合并的政策壁垒，打造强有力龙头企业”的提法，也值得关注。
由于长期以来强调竞争，欧盟内大企业的合并往往因反垄断审查而难以通过。
今年2月，欧委会否决了德国西门子与法国阿尔斯通列车业务的合并计划。对此，德法两国政府均已表达了不满。两国随后很快联合发布了一份名为《面向21世纪欧洲产业政策宣言》的政策文件，称当务之急是修改欧盟《竞争法》，为企业合并松绑，在欧盟层面制定统一的产业战略，并赋予欧洲理事会一定条件下否决反垄断决定的权力。
德国之所以急于打造龙头企业，也是严峻形势所迫。如在数字、网络等未来产业方面，德国发展滞后。全球前20大互联网企业中，美国11家，中国9家，德国乃至欧洲几无互联网巨头。
100年来，德国涌现出了西门子、巴斯夫、奔驰等一大批享誉世界的工业巨头，但随着时间流逝，近几十年德国的创新能力在悄然下滑，几乎没有出现如此规模的新企业。像德国百年家电厂商AEG或大型家电集团根德等昔日领导品牌，如今已不知所踪。
从另一角度看，尽管企业合并能提升规模，但增强竞争力的根本还在于创新。对德国而言，仅仅局限于打造传统制造业“龙头”并不能改变竞争力疲软的现实。德国更应在数字经济、“工业4.0”方面有所作为，同时着眼前瞻性新技术研发，如新材料、量子计算、纳米技术、人工智能等。德国在上述领域具备强大的基础，但实际应用明显落后。如能在“颠覆性创新”方面取得突破，其效果必然优于简单提升企业规模。
总的来看，《国家工业战略2030》明确透露出德国对自身工业发展瓶颈的忧虑，急切希望通过国家力量来“抵抗外部渗透”，重塑工业竞争优势。近段时间，德国逐步收紧了外资审查，提高了外资参与德国敏感项目建设的标准。这也使中国企业未来在德国的投资、经营面临更为严苛的政策和法律环境。LW
刊于《瞭望》2019年第1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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