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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晓鸥:制片人是观众的眼睛,内容人要有创作自信

骨朵编辑部 骨朵网络影视 2021-03-06


「国剧制片人访谈」是骨朵网络影视近期发起的系列专题,我们邀请各个类型的制片人,请他们讲述自己的观点和故事。
他们是对当下媒介环境、影视环境有敏锐洞察的制片人,他们在这个理想与名利交织的行业里有自己的坚持;对当下影视剧的制作有深远思考;对作品的内容表达有自己的远见。在行业迎来变化时,如何能抓住机遇,对内容艺术与商业上进行最大平衡的追求。


我们邀请的第三位讲述者是制片人徐晓鸥,2019年夏天她制作的教育题材作品《小欢喜》,关注中国社会中的高考家庭,反映多样亲子关系,成为2019年暑期档的高口碑作品。作为“小系列”的第二部作品,《小欢喜》的胜利再次验证了她对现实题材上的敏锐把握。


制片人  徐晓鸥

进入行业多年,徐晓鸥在现实题材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制作了多部脍炙人口的作品,她关注当下的社会生活和普通人群,以温和而不失犀利的笔触呈现现实矛盾。新作《二十不惑》《三十而已》抓住女性话题,关注女性职场和生活,也尤其关照当下的熟龄观众,获得市场期待。
在现实题材的创作上,她更像是一个睿智的生活家,游刃有余地打理好成片每个环节,给出自己的思考,同时又能迅速地对当下环境做出反应,抓出核心话题,投入创作。



口述│徐晓鸥
编辑│谷   雨


以下是她的自述:



疫情是一个很偶发的事件,对行业冲击很大,特别是关注到一些在拍剧组暂时中断、停工。好在柠萌最近没有在拍、停滞项目,但时间上原本计划要开机的项目没能如期。最近圈子里的人都在关注行业风向和政策,这也是大家长期关注的事情。这次疫情过后,观众的观剧情绪也许会不一样,这个变化对以后的创作,或者今年播出的作品有没有影响,我们也在观察。


对我个人来说,这次疫情给了我难得的体验。作为一个制片人,平时忙碌于各种项目,需要四处出差,原本过完年后的工作日程也是排满,然后因为疫情,所有的工作日程都突然暂停了,突然出现的一个月的调整期,人生中也是蛮难得的。


突然有了大段时间,就开始学习和补课,把国内之前热播时候没来得及看的作品补上,还看了很多中国台湾和韩国的优秀作品。这一个月的集中观片我重新回归到“观众”的角色去观看一些作品。以往更多会站在创作者立场,哪怕看到别人的片子,也是抱着业务研究的心态去观看。当有了一个很长假期的时候,心态也就自然而然地放松了。


通过这一个月的看片,我能明显感受到,现在的创作方向在潜移默化地改变,无论中外。这种改变主要是因为创作者的角度、感受以及对当下生活的理解在变,而观众的审美、情绪和价值观也在变,观众的反馈更快速、创作者和观众的互动也更紧密,两者之间的影响起是双向的,从当下热议度比较高的作品里,能看到这个现象。



中国台剧和韩剧,最近出了非常好的作品,我觉得这些作品主要集中在现实题材。无论是情感向的,还是对现实生活的洞察,都是有一定的批评和多样化价值观的呈现,其实也是为我们的国产剧,在创作上提供了蛮多的启发和创作空间。


但很难去简单地讨论我们的中国大陆剧集、中国台剧和韩剧有什么学习差距,因为各自的创作方式、创作环境、播出方式都不太一样。


从我入行到现在,创作方向还是不一样的。当时初生牛犊不怕虎,作为新人的时候更多的是看自己,注重自我表达,看到的整体环境,整体的创作业态,其实都没有那么深入。自己也不确定“自我表达”能做得有多好,特别是做现实题材,是不是能对现实环境的洞察特别的敏锐,直达观众。


但现在不太一样,比较成熟了,看到了更大的环境,知道如何从这个大环境里审视自己的作品,或者说去看自己的思考。当你了解了这个行业,你也会看到周边的人是怎么去思考的,也就会问自己:“我跟他们之间存在什么区别?我做的作品,要如何区别于他人,我的长板在哪里?”每个作品都应该有独特性,我现在更多地是拷问自己,而不是一味地只表达自己。



制片人这个行业要求我们是反映生活的一个人,很多观众看剧其实是通过你的眼睛去看生活,所以说会抓剧本也是制片人很大的一个能力。


在合适的项目用到合适的编剧,这个可能很重要,当然也要给新编剧机会。大编剧是一块领地,他们有他们非常擅长、熟练的题材,但是新编剧有完全不同的一些领域和题材,每年都有层出不穷的新编剧在出现。


他们的故事跟大编剧的故事是不一样的,因为他们的人生不一样。我一直说编剧是一个,用自己的血肉去干活的职业,你挖的是他的人生,他有什么样的人生,他就会出来什么样的故事,所以很多东西是无可替代的。文学才能是必要的,但是更核心的是他的人生。此外就是他能不能把他对人生的感悟,通过故事表达出来,他有没有看到完全不一样的故事和人物关系,以及在此当中做一些新的解构。



今年女性系列我们做了《二十不惑》《三十而已》两个项目,我自己还是非常期待的。像《二十不惑》,针对这个年龄节点人群的现实主义作品这些年是很稀缺的。《三十而已》和《二十不惑》我们都已经做了两三年的剧本了,很早我们就开始做策划,随着剧本的推进,不断地给人物找细节、找痛点、找共鸣,过程很慢也很胶着,但出来的结果是好的,越来越清晰。因为柠萌非常注重现实题材剧,我们想在现实题材的类型上做“二十”和“三十”这样的话题,相对来说难度会高一些,所以筹备的时间就比较长。


《二十不惑》的主创从编剧、导演、演员都差不多是二三十岁左右的创作者,我相信他们通过作品对这一代人的解读会更准确,最近我们在后期剪辑,从素材来看,他们拍出来的很多细节非常能打动我,也能跟我自己建立起连接,虽然我已经不是这个年纪的人了。创作者是要跟时代去呼应的,时代永远需要真正反映年轻人心理的作品。



之所以做这两部剧,除了公司在女性赛道上的占位之外,也是因为我们公司女性比较多,对女性话题有天然的兴趣,有天然的感受,包括《二十不惑》和《三十而已》两部作品,我自己也有很多的痛点。


二十岁的女孩是无畏的,因为她没有任何边界,在这个年龄的女孩做任何尝试都不会有错,因为人生才刚刚开始,每一个方向都是通的,所以我们叫《二十不惑》。二十岁的世界是很明确的,不要怕错,都可以,所以不要觉得疑惑。


但是三十是另外一种视野,你经历过义务教育,读大学,交付答卷,你走上社会,你已经交了好几年的答卷,这个时候其实有点像一个人的单元考试,她已经有了一个分数。这个时候她和同龄人之间的定位、比较,未来的目标,其实有很多的课题,她们会迷茫,纠结,痛苦,但她的自信也更加得扎实了,这就是一个矛盾点。由于社会经历的扎实,女人的人生目标更明确了,但也反而也会有迷茫,这跟二十岁是完全不一样的。



制片人的生活阅历对作品的影响很大,就像作家自己的生活,在一定程度上都会反映到他的作品里,制片人很大程度上对项目的解读,跟他本身的生活都有关系。我天然对这些女性话题会有感。


而女性话题本身在世界范围内,就是一个非常大的话题。各国都有非常成功的作品,但是中国还比较少。我们很早就进行了这一方面的策划,然后找团队去创作,刚好两个剧本都比较成熟。



我自己做了很多现实题材的作品,也爱做。现实题材创作中,作为制片人需要对很多事情有把握和洞察。


首先是主题,人间的故事就这么多,人物关系就这么多,很多甚至是老故事,但里面会呈现一些新细节、新的人物关系变化。人类社会的变化没有那么大,所以要学会在这些人物关系和人物结构里面,做出一些新的故事。


作品最大的独特性在于你的主题表达,在那些关系和故事里你洞察到的是什么,你想说的是什么主题,这是现实主义创作的核心,我们通俗地形容它是破题点,在公司我一直会和大家讨论说,其实有很多好故事没有找到它的破题点,就会沦为平庸的故事。



另外,现实主义作品要找到跟观众连接的通道。即你知道你想说什么,观众也要知道你要呈现什么。如果观众看了你的作品,却完全没有感受到你故事里表达的内容,其实是失败的。所以,如果你想要你的作品与众不同,就要做到这两点:第一点是现实主义必须要有的真实,第二点是对当下涌现出的新型社会关系的洞察。这两部分做到了,作品就基本成立了,其他则是一些技法性的问题,比如选对演员、找到好的表达方式、制作要用心,这些都属于技法上的基本素养。


作为制片人,我们应该怎么在创作中反映社会矛盾时把握边界感,就回到我刚才说的,当你写社会矛盾的时候,你想表达什么。创作者虽然没有把主题写到屏幕上,但是观众是能感受到的,很多现实题材的边界感的问题,在于你呈现矛盾、焦虑的目的?你是让观众跟你一样去感受到焦虑,然后让他感受不安,还是说你告诉他这样的焦虑应该怎样去解决,给他一些启发,给他一些思路?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时候观众会很爱你,他会感受到他被包围着。边界感不是说你去不断地去突破,不断地突破,你一定要知道收回来,你一定要知道观众需要去共情的是什么?他有没有理解你的表达核心,有没有得到共鸣和安慰?不要去放大焦虑,一切的出发点都是爱和温暖,观众是能够理解你的作品的。



其次是现在说的三观。在剧本创作中,如果大家质疑人物行动时,可能有人就会说,“哎呀,现实生活中有这个,是真实采访来的”,但这里反映的是群像到个体提炼的问题,并不是所有生活中有的东西,它就叫真实,戏剧真实和生活真实是不一样的。


戏剧的真实是观众更普遍的心理,按我们现在的说法,生活比戏剧更狗血,这个就叫生活真实和戏剧真实。创作者塑造的人物,其实就是要观众信,让观众信他,才会喜欢或者不喜欢他。而不是说虽然客观环境中存在这样的事件和人物,但是观众不相信这样的人存在。对创作者是有高要求的,局部和全面是一个很重要的关系。


我自己也比较关注这个点,制作《小欢喜》的时候,我们要做高考题材,做了很多采访,大概有几百个人吧,这里面有非常多千奇百怪的故事。其中遇到一个高考的女孩非常叛逆,她用什么方式呈现她的叛逆呢,她去剃了一个光头。像这样的桥段它是真实的案例,但我们最后做剧本放弃了,因为我觉得这个跟《小欢喜》所追求的普世感和真实感是相违背的,这是极个别的行为。从观众角度出发,这样的人物跟他们存在一定隔阂,《小欢喜》追求的是真实感,这些人我要让他们活生生地活在观众身边,所以当时放弃掉很多非常特殊的案例,选取这几百个学生当中能和观众有共情性的内容,最后才有了《小欢喜》。



创作者要有观众心理模拟,要能感受到观众在这个故事点上,他需要得到的是什么,并且你有没有真正给到他?不是说反推观众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不是的,只有你给到他的内容是超过他预期的东西,他才会真正地觉得好。


我们也会在内部去探讨这件事,在公司不同的人群当中去探讨,当他们看到这个段落的时候,他们的感受是什么,会不会很不舒服,不舒服的时候,这个剧应该在哪个位置来告诉你,解决这样的不舒服,以及“我”是怎么来看这个问题的,“我”把它表达出来,让你知道“我”的感受和你的感受是相通的,这是连接观众嘛。



现在也经常听到这样的一种观点,那就是观众的耐心变短了,这是客观存在的现象,原因是观众可选择的余地变大了,再加上现在又是倍速环境和碎片化信息的时代,观众对剧集的期待,希望能快速地进入。但是不是观众的期待,就是创作者的方向呢?


我觉得不是。


《想见你》也是很慢,我听到很多人讲前一两集有人就想弃剧,但播到第四集的时候开始反转了,年轻人现在叫“真香”,“真香”作品是非常容易口碑化的,我们现在的国产剧,很多好的作品有播到第六到十集,内容才开始真正拉上去,属于慢热型的。



其实每年都有好几部,不是上来就有高关注和高收视率的作品。越播越好的作品,我觉得每年都不缺,这就说明什么呢?作为创作者,前面一两集、两三集有点慢是允许的,但后面剧集得起来,起不来你不能赖观众,如果你的作品主干是非常强壮的,观众是识货的。


并不是说大家一定要所谓“三分钟”定律,一定要第一集大狗血,我觉得这种创作规律都是伪规律。每一个剧都有自己地节奏,就好比音乐一样。你不能因为慢歌特别好,你的快歌就要立马改成慢歌,这个是不对的,你本来的旋律是快的,你就应该按快走,如果你的旋律就是慢慢、娓娓的,你就应该按慢走,每个作品是有自己的节奏,创作者要理解这个节奏,这也是创作自信的问题。


作品真正能够打动观众的,还是故事的核心。你的剧作够好,你的表达够好,观众能够感受到。观众是有包容的,如果观众最终弃剧了,那一定还是我们的作品不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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