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岁,我确认感染了艾滋病
春节前,我回老家,在济南见到三年未见的好友老江。
他在小区门口接我进门,他拥抱了我后,很欢喜的说:“真幸运,还能够见到你。”
我知道老友这句话并非玩笑,我回答他:“是啊,真幸运,我还活着。”
25岁,我确认感染了艾滋病
2016年下半年,我因为身体不适,在泰安八十八医院住院,但是住院一周未见明显效果,医生建议转院到济南山东省立医院治疗,当时医生怀疑我得的是某种罕见病。而后住进山东省立医院,第一天入院采血检查,第二天出来结果。
当时我妈陪我在医院,我妈被医生告知,我可能得的是艾滋病,血样已经送检济南市疾控中心,山东省立医院不具备治疗条件,如果继续治疗应该到济南传染病医院。
当天下午我们到了济南传染病医院,医生说先等待济南市疾控中心的确诊通知,确诊后可以到医院住院。一周之后,我接到了济南市疾控中心的确诊通知。
初中时候,我即知道我是一个gay了。
我第一次春梦,梦到的是男人,不是女人。
在初中,我很喜欢看《读者》那本杂志。我从《读者》看到一篇文章,文章名字我忘了,但是介绍了“同性恋”,当时我想,我就是这个了,原来这个现在叫做“同志”,英文叫做gay。
高中,我到县城读书。高一的暑假我报了一个暑假学习班,那时候我第一次进网吧,我找来《美少年之恋》看完,当时的网络环境还比较宽松,网上可以搜到各种的GV。情窦初开时候,在网吧猫在角落里偷偷看GV的日子哦,如今我还历历在目。
我的初恋发生在我17岁的时候,当时我上高二,我从BF99网站(还真应该感谢耿叔,谁说不是呢)找到他的,我依旧记得他的网名叫做“夏天真凉快”。
当时是初夏时节,他骑着一个电动车载着我,去我在县城租住的小房子,结果半路电动车没有电了,我们俩便推着电动车往出租屋走,新抽绿的嫩柳枝划过我们的面颊和衬衫,我们羞答答的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唱歌非常好听,特别喜欢唱张信哲的歌,周末时候,我们总是约在KTV,他唱我听,他最爱唱的是《别怕我伤心》。
这些往事哦,真像是经年的老酒,我把它们封存在记忆角落里的酒瓶里,它们却因岁月的沉淀更加的香醇。如今想来,我身上的病毒,有可能就源于他。和他恋爱的时候,我还太小,我丝毫没有保护自己的意识。他曾经给过我很欢乐的时光,如此已经够我眷念半生了。
不过我生病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是我在大学毕业前,我驾照科目二考试考前的晚上,我曾经约一个圈里的哥们一块喝酒,我喝多了,和他发生了关系,并且是无套的关系。
当时我醉酒了,但是意识还算清醒,我极力挣脱他,他是清醒的,我越是挣脱,他越给我灌酒,最后他无套进入。后来半夜他走了,第二天他把我拉黑。这是2015年的事情。
2016年,我确诊感染艾滋。
2017年,泰安的另外一个朋友告知我,他遇到一个人和他约炮,约无套,问我是不是当初和我无套那个,当泰安那位朋友把照片发给我的时候,我疯了,是他,就是他,我几乎意识崩溃掉。
所以如今我觉得2015年的这一次不安全的性行为让我生病的可能性更大,但也不排除我是在高二感染。所以对于怎样感染的问题,我自己也说不太清。不过已经不重要了,纠结也没有意义。
2015年7月份我毕业,毕业之后,我的身体出现过一次长时间的低烧咳嗽的症状。怎么治疗,治疗效果都不好,后期我的嘴里起了鹅口疮。不过一个月后身体就好了。这很符合艾滋病的初期症状。
在当时的情况下,我知道我差不多是感染了。不过,我不敢去做确诊,当时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艾滋病有一个潜伏期,如果潜伏期是10年,我还有10年的存活期,那我还是不要做确诊了。
当时我孤独的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猫,我记得当时我去南京出差,在南京一家酒店,我自己在那里偷偷哭过一次。我这是讳疾忌医。产生讳疾忌医的原因即是我对疾病的一知半解以及对疾病的深深歧视与恐惧。
有一次被动检测确诊了我的艾滋,也终结了我与病毒赌博的约誓,也让我父母知道了我是感染艾滋病的gay。
其实当时我的病已经很严重,CD4只有6了(CD4细胞是人体免疫系统中的一种重要免疫细胞,也是HIV的受体,由于艾滋病病毒攻击对象是CD4细胞,所以其检测结果对艾滋病治疗效果的判断和对患者免疫功能的判断有着重要作用。正常成人的CD4细胞在每立方毫米500个到1600个。当CD4细胞小于每立方毫米200个时,可能发生多种机会性感染或肿瘤)。
我曾经因为自己的讳疾忌医等错误观念想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导致我确诊的时候CD4只有6,虽然我没有出现严重的机会感染,但是因为免疫低下我先后五次住院,成了我老家传染病医院的常客。
但幸运的是我还活着。如今我想和每一位曾经有过高危性行为的朋友说:
“不要讳疾忌医,勇敢的检测,检测了即使确诊,那么吃药也比一直拖着不检测要好,因为不检测、不确诊、不吃药我们可能失去生命。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不愿检测、不敢检测?我想还是因为社会对艾滋病的长期污名化宣传,社会对艾滋病的深重歧视。歧视比疾病更可怕。而我国艾滋病死亡率之所以居高不下,是因为很多人确诊的时候CD4已经很低,出现了严重并发症(出现并发症与CD4高低无必然联系);使医生也无力回天了。“
谢谢你,请活着
在确诊之前,我从未感受到活着对我而言有何好处。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活着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从未考虑过活着的意义。
在确诊之后,反反复复的住院过程中,我开始观察自己,观察自己的二十几年的生命,观察自己二十几年的思想,我才逐渐明白,
“原来生,并不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看到了病友的死亡,我才明白,原来每一个人的生,都是有限度的,死并不是生的对立面,死,与生是相伴而行的。”
无论是生病的,还是未病的,都不能确保他的下一刻来临是明天,还是无常。无常最是常。
也是在确诊艾滋病后,我明白了。从宏观来看,人生是了无意义的;但是人生的好处在于我们可以自赋意义。周作人有句话这样说,
“活着这回事,本来是如此单纯。”我们应该活得单纯些,愉悦些,应该为自己造些仪式感,在如今有些薄情的时代,活得更浓情蜜意一些的。”
在病中时候,我曾问我的好友萝卜,
“为什么我这二十几年,活得单单纯纯,从未有过害人的心,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情,却要经历如此的人间炼狱?”
萝卜说,
“人生下来就是受苦的。我便有些醒悟了。
想到我奶奶跟我说的话,人生下来带下来的俸禄是一定的,如果俸禄食不尽,那便回不去。在我奶奶的意思里,这俸禄不单纯指被世俗所奉持的财啊、位啊的,也包括生活的磨难。
我奶奶又跟我说,人啊,是前造死,后造生的,一辈子要食多少俸禄是定定不可移的。这话很像达摩祖师那句,预知今生事,前生做得事。预知来生事,今生做得事。
我奶奶还告诉我,不要害怕。”
如今我终于明白:艾滋哦,把掩盖我生活真实的妆容径自的撕扯下来,让我直直地面对了死亡,面临了死亡;索幸我没有退缩,我不卑不亢,如今我已经脱胎换骨了。透过死亡,我体认了生命的尊严。
2016年我病得最厉害的时候,我就想如果我康复了,那么我就去一次拉卜楞寺,2018年端午节的时候,我一个人去了甘南,我去了拉卜楞寺。
我看到了很多佛庙,我走进黄金顶的诵经堂,大殿里汇集了诸多的喇嘛,小声的诵经,我在大殿里向每一位上师顶礼,心内安静澄澈。
如今想来,我确诊生艾滋已经两年有余了,这两年我送走了不少病友,很正常;也看到了很多人间世的悲悲喜喜,也很正常;我在一个病友群里说,“要相信人性,但是也不要否认人性的复杂深邃。”
现在我的身体已经恢复的越来越好,虽然波折很多,但是我的人生已经不同以前了,绝望锻炼了我的意志,疾病教会了我尊重生命。
我回望我这病中两年多光阴,我真该由衷的对自己说一句。
此图拍摄于甘南拉卜楞寺
芙蓉子在北同
作者:芙蓉子
编辑:关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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