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喜欢跟同性上床的异性恋吗？丨你好，独角兽邮局05

独角兽邮局营业中

来信：

咨询师，您好。我是23岁的一个男生，在过去的多年里我一直被自身的性取向所困扰甚至衍生为了中度抑郁症。在我的自我认同里无法将自己定义为某种倾向。我尝试去喜欢一个人，但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去爱上一个人，我一度认为自己是个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也因此与不同的人发生过性关系。虽然是在正确的保护措施下，但是我一直无法面对自己曾经所做出的这种肮脏，下流的行为。因为高中性启蒙时被人诱导看GV黄片，打飞机，使得我对男生有了特殊的情愫，我一度认为自己骨子里是个异性恋，但又渴望获得同性之间的性爱。我无法正确去面对自己的性倾向，也无法面对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肮脏的事。有时候感叹自己要是个纯粹的异性恋会有多好，要是能真正喜欢上一个人会有多好，也许现在的自己也不会这么痛苦。余下的时光，我总觉得自己在爱情上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也得不到自己自认为想要的又不能描述的感情。这大概就是我的困扰吧，谢谢您的耐心倾听，希望能看到您的答复。

看不到希望的同鸟

邮局回复（莫楠）

看不到希望的同鸟：

你好！谢谢你的来信。当我看到你的名字和你的信，我看到一个蜷缩在暗处，打湿了羽毛在发抖的小鸟。我想要靠近它一点，让一些光照进来。

首先我想为你点个赞，把困惑讲出来是件很有勇气的事，尤其是你说的不愿面对的感受。我想对性的态度、接纳自己和获得身份认同，对很多人来说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在信里，你对自己的性取向有些不确定，也怀疑自己爱的能力。当你提到性时，我注意到，你用“肮脏”“下流”来形容，我能感到，似乎有种很深的羞耻感伴随着你。当你说，“感叹自己要是个纯粹的异性恋该有多好”，我想或许，受同性吸引这件事，也让你感到羞耻。有时，对性取向的不确定也与我们对自身的不接纳有关，所以我想先和你谈谈与性有关的羞耻感，以及性与文化的关系。

性与羞耻

我想先对你说，你没有做错什么。喜欢同性并不是错，无论喜欢同性或者异性，抑或是受到一个人吸引，无关乎Ta的性别，都是人最自然的选择。与同性发生性行为，也是个自然而然的过程。性行为本身也没有错，这是人与生俱来的天性，是相当美好的体验。性让人感到兴奋，愉悦，舒适和平静，我们的大脑会分泌多巴胺、血清素和阿片类物质（这是让我们得到奖励、感到幸福与安宁的化学物质），因此它让人有非同一般的体验。

不管从整个社会演进来看，还是每个人的生命历程（从出生到青春期再到成年），性始终是很重要的主题。在绘画、文学、戏剧、神话、音乐里，我们都能发现它的存在。只是，性在人类社会始终被规范着，围绕着它会有不同的禁忌与规则。每个文明和社会对性的规范，会直接影响我们对性的理解和感受。当自己的言行不符合这些标准时，我们或许会无法接纳这些行为，或感到羞耻。

在历史上，除了规定婚姻这种基本的形式及保护婚内的性行为，对性行为本身也曾有着各种各样的规定，比如不允许享受性的快乐，认为自慰有罪，甚至规定只能用特定的方式完成性行为，这些禁忌在现在看来非常可笑，但在当年,也曾被当成真理和规范去看待。

对同性恋性行为的不接纳、恐惧与惩罚，也属于其中的一种。文化和习俗会影响人们带着一种固定的目光去看待不常见的、偏离大众视角的行为。对同性的喜欢确实在人群中是少数。

当我们去试着对比每种文化和不同时代，我们会发现，与性有关的准则一直在变化。这也就意味着，这并不是不可动摇的律令。

在《人类的性存在》这本书写到，在恩尼斯比戈，爱尔兰的一个海边小岛上，人们相信性交是有害健康的，岛民憎恨裸露，接吻和爱抚也是被排斥的；而对南太平洋的麦哲厄人来说，性的主要乐趣在于快乐和繁衍，父母们会鼓励自己的小孩尝试与享受性。我们会发现，不同文化对性的态度是迥异的。在古希腊时期， 3000年前的雅典，同性之间的爱是被推崇的，这是柏拉图所认为的爱的最高形式；而在教会时期的西方世界，一切生殖以外的性都几乎是被禁止和限制的，自慰会比同性恋行为受到更重的定罪。这两者也形成鲜明的反差。

再放远一点，在大自然中性别偏移（gender-bending）的现象其实非常普遍，有些鱼类会经历变性（比如石斑鱼）；在许多哺乳动物中包括灵长类，都有同性恋性行为。针对大猩猩、鼠类与公羊在同性恋偏好上的研究，或许能帮助我们理解自己。这至少为我们提供一个视角——拿掉文化与社会背景的影响，站的更远一些，或许我们才能理解性与喜欢同性这件事本来的样子。

我国学者李银河认为，与西方文化对“性”的有罪推定不同，中国文化上对“性”的态度是忽视的。传统伦理会宣称，性是可耻的，好像需要背着人悄悄去做，不能挂在嘴上。——这种态度容易让人对性产生羞耻感。

人的许多观念来自于成长的环境，主要是来自家庭。当家庭内部对某个话题保持缄默，或某种表达被忽视或被制止时，我们便会产生羞耻感。由于文化原因，性是一个很容易让人产生羞耻的话题。由于每个家庭的背景和宽容度不同，与性有关的羞耻感体现的方面也不同。

羞耻是一种容易让我们感到孤独与被淹没的体验，也是对人影响最深的负性体验之一。这种感受会使我们否定自己，让我们认为自己不好，认为自己无价值，或者不值得爱，因此它也会影响我们对自身的认同。当我们被忽视，被拒绝，或被羞辱时，也会让我们感到羞耻。这些都会影响我们对自身的感受。

当你说，你对自己的性取向感到困扰，很难面对这样的自己，我猜想，你未必是真的对自己缺少了解，只是羞耻感和自我否定让你很难坦然得接纳自己。这可能同一些过往经历有关，比如，小时与家人相处的经历，被欺负和嘲笑的经历，还有与性有关的体验。有时，在初次性的经验里被强迫或被欺骗，或在未成年阶段受到成年人的诱导，也会让我们受到伤害，影响我们对自己的感受与对他人的信任。而这些过往经历中的感受会影响我们对恋爱的态度和恋爱中的体验。关于这些，或许去找一个专业的心理咨询师谈一谈，你让你获得更有针对性的帮助。

性取向与

自我认同

有不少对性取向感到困惑的来访走入咨询室，想要心理咨询师为ta下个判断，ta是什么取向的人。但其实性别认同是每个人自己完成的过程。他人只能帮助你去探索，而无法为你下定义——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在打一个蹩脚的标签。而这种探索每个人历程不同，有的人很早就能确定，有的人则需要数年之久，有时它还会随着经历变化。

确定性取向与性别认同，并不需要像生物学那样，通过辨认一棵树的模样来确定一个拉丁语名字。尤其当性别光谱的概念出现，我们会发现，它比我们之前以为的还要多样。比如，同时会受同性与异性吸引的人，有可能会认同自己为双性恋，也有可能认同自己为性别酷儿，甚至还有可能是同性恋或异性恋，如果与另一种性别的关系只是出于好奇或偶然。

在我看来，认同来自于你在无数次尝试中对自己最真实体验的表达。就像是你发现你喜欢穿某一类衣服并认可它是你风格的一部分，或者像你特别强烈的认同某个爱好那样。有时这种倾向并不明显，只有你在不断的尝试中才会清晰起来；对于有的人，不断的变化与模糊状态才是常态。

现在并没有定论，确定喜欢同性的倾向是先天确定或是后天形成。在上世纪70年代的同性恋运动中有这样的案例，之前只喜欢异性的人在运动中经过诱导成了同志，但我们没法确定，是诱导引发改变，还是原本的同性倾向被这个经历激发。因为也有研究者认为，性取向与胎儿期的某个激素水平有关。我想，并不是每个初次看过GV电影的人都会都喜欢同性；而相应的，许多同性恋者看到第一个AV电影是异性恋来的，并没改变他们的性取向，——性倾向对大部分人而言还是相当确定的。与同性发生性行为并不足以说明同性恋倾向，有调查显示，相当数量的直男报告曾与同性发生了性行为，他们对同性的喜欢和对异性很不同（对同性主要是生理上吸引），而这个行为并没改变他们是“异性恋”。

当一个社会对性少数人群不够宽容，充满误解与歧视，会让我们不自觉接受来自外界的这些不公正的标签，否定这部分的自己，或对此感到恐惧。我们需要一些勇气，允许这部分的自己出来说说话，而不急于把它压制下去。也许可以找个信任的朋友说一说。当我们尝试这样去做，也许会发现情况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

性与爱

在当代

无论你同怎样的人发生性行为，只要你与对方都是成年，彼此同意，在不伤害他人以及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这种保护不仅是指避孕和预防疾病，也包括保护好自己的安全），这样的尝试与选择都是没有错的。

休闲性（causal sex）——尽管不同人对此看法不同——只要满足双方自愿和无伤害原则，在适宜的场合发生，这也是每个人自由的选择。正如前面所说，人们对性的态度在不同时代是迥然不同的，你不必为只满足“下半身”而自责。纽约客2016年的一篇文章中称，Causal sex开始变得更普遍，我不知道这是否与匿名化社会，互联网的发展与充满变动和快节奏的生活有关。如果你清楚它为你带来的是什么，把它视为一种经历和探索，或让自己感到开心的方式（详见KY文章：约不约？这是个问题。），它也会是快乐和满足的。有时它会让自己感到不舒服，或许是我们在用错误的动机在面对它：用它来应对坏情绪，取悦他人，或期望causal sex会导致一段长期的恋爱关系，这必定会让人感到伤害或失落。

对于爱情，你似乎有些憧憬，又有些不确定。我相信，你所期待的不可描述的爱情，也许并不那么遥远。你或许需要点时间来发现，自己是值得被爱的，了解自己愿意被如何对待，有勇气去相信，有这么一个人存在，Ta是你喜欢的，也会让你感到安全的，而你有信心看到ta的出现。学会把Ta与那些会伤害自己的人区分开来，也允许Ta看到你的存在。

最后我想送你一个拥抱，希望你的这封来信，可以成为你探索和接纳自己的开始。也谢谢你说出自己的经历。我相信此刻在屏幕那边也有人会有和你有类似的经历和体验。我想你并不是孤独的。或许读到你的信，会让他们感到一些慰藉，感到自己不那么孤独了。也希望这样的连接，能带给你同样的温暖和慰藉。

祝好，

心理咨询师 莫楠

参考文献与推荐延伸阅读：

【美】珍妮特. S. 海德 约翰. D. 德拉马特 著《人类的性存在 第8版》 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5.

【美】埃里克. 伯科威茨 著 《性审判史：一部人类文明史》，南京大学出版社

李银河，《李银河自选集：性、爱情、婚姻及其他》，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7

【美】拉里. 杨，布莱恩.亚历山大 著 《我们之间的化学反应——关于爱情、良性和吸引力的科学》，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

【美】罗伯特. 斯腾伯格 著 《爱情心理学》， 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0

Herman Mejjer（1993）Can Seduction make straight men gay？Journalof Homosexuality，24，3-4， 125-136.

Garcia, J. R., Reiber, C., Massey, S. G.,& Merriwether, A. M. (2012). Sexual hookup culture: A review. Reviewof General Psychology, 16(2), 161.

https://www.thecut.com/2017/02/how-straight-men-explain-their-same-sex-encounter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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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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