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长城是你最熟悉的陌生人
李哲,天津市“131”科技创新人才,天津大学“北洋学者”、
建筑学院特聘研究员、博士生导师。
与长城的双向奔赴
李哲老师坦言最初他曾尝试过不同领域的遗产保护工作,包括波利尼西亚的岩画、皇家木构建筑以及西夏的皇陵等等,也涉及长城的区段测绘。最终选定长城全线作为研究方向是基于长城不仅具有大量研究价值高的历史遗迹,且与人类生活区域有地理上的阻隔、受人为扰动较少,是极佳的测绘对象。事实证明,李哲老师当时的决定无比正确。
截至目前,李哲老师已经带领团队完成了大约5500公里的长城测绘,其中以明长城为主干并占绝大部分,也发散到清代较为分散的燧体遗存,以及唐、北魏、东魏和汉代等历朝历代所修建的长城的部分,整体范围覆盖了从沈阳以西到库尔勒以东。而在未来,这个范围将会只增不减。
李哲老师将明长城作为切入点的主要原因在于明长城是中国长城中建筑遗存最丰富和完好的部分,适合建筑学专业进行研究;而战国时期、汉朝的长城由于遗存较少,则更依赖于对史料的解读,需要对不同问题应用特异的研究手段。
在2022年暑假,李哲老师及其同事带领学生自天津出发,途经河北、山西、陕西、宁夏、最终至新疆进行了长达31天的长城补充拍摄,总行程达14000公里。
李哲老师2022年工作实录
(图为无人机拍摄)
对于未来的长城全线拍摄计划,李哲老师不仅希望能够将明长城剩余的1000余公里的内容补充完整,同时也计划迅速增加其他朝代的研究成果,尤其是新疆库尔勒沿线尚有丰富的资源可待挖掘,因此将会成为下一阶段的研究重点。
与无人机的不期而遇
2003年,李哲跟随导师张玉坤教授的团队进行了对于北方堡寨的调研,在这里,他首次接触到建筑遗产保护工作,而这也成为他未来研究方向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当时他负责人工测绘陕北长城沿线的堡寨,需要画出平面图进行分析。由于城墙在三维空间上是扭曲分布的,观测者身处其中无法判断其整体布局。在这种实际需求的驱动下,李哲老师产生了无人机远程拍摄的想法,开始逐步探寻长城的真容。
无人机测绘与传统的手工测绘不同,是一种运用无人飞行器进行航拍测绘的方法。新型的测量方法往往会带来很多问题,而在这个过程中最需要关注的就是环境不同的问题,实验室环境与实际场地环境有着很多差别,大到温度、湿度,小到甚至是所配备的电池等等,都是测量中所需要考虑到的因素。
李哲老师工作图
李哲老师团队在每一次的测量前都会详细商讨地形之中是否存在干扰性的障碍物、拍摄过程中遇到干扰的安全处理措施、拍摄过程中的最佳航线等等。一次次的商讨;一遍遍的预测;一次次的划分,正是这一次又一次的精益求精,换来了如今详细而又准确的测量数据。
李哲老师开玩笑地说:“我们出现的问题有时来自于学生对于无人机的熟练度,有的学生遇到突发情况处理不了,就必须要老师立刻接手无人机,所以在这个过程中得要把这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考虑好。”
作为团队的领导者与负责人,李哲老师常常工作到深夜才休息,为的就是保证每一次的出行都万无一失。“作为一个团队的领导者,需要将这些事情都去协调好,当掌控好所有的事物之后,才能在这个过程中游刃有余。”李哲老师在谈及经历时说到。
长城——最熟悉的陌生人
李哲老师曾将长城比作我们“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们看似在各种场合都与长城产生交集,然而却未必人人知晓长城的细节。
1、何处燃烽火?
李哲老师首先指出长城上的烽烟并非在大烽火台上点燃,当时最主流的方式是在烽火台旁边的一连串类似烟囱的小燧体上点烽烟,但是大多数燧体在漫长岁月中已然损毁,因此现在人们对这些设施的认知较为模糊。
李哲老师起初是在几千公里的航拍成果中发现了唯一一处外观完整且有疑似囱孔的燧体,并且做出了其内部有内腔体存在的猜测。为证实这一猜想,他带领团队攀爬上足足70度的山坡,在实地考察记录此燧体。这个万里挑一的燧体遗存为这种古代的传警讯方式提供了有力的实物证据。
李哲老师科研工作图
2、空心敌楼就是烽火台吗?
在解释了烽火台传递警讯的正确方式后,李哲老师又引出下一个发现:长城上的空心敌楼是完全等同于烽火台的吗?答案是部分空心敌楼具有传警讯作用,而另一部分则有其他用途,而且二者之间具有显著差异。原来是李哲老师的团队在研读戚继光撰写的史书中读到:戚继光担任蓟镇总兵官时,要求负责传警讯的空心敌楼带有鲜明的标识,即腰墙以上抹灰刷白。但是由于年久失修,空心敌楼上的白色早已消失不见,这种辨别原理也不再为人所知。
幸运的是,团队中的一位同学在采样过程中识别出了疑似的抹灰残留物,于是李哲老师收集了少量灰泥进行碳14化验,结果显示果然是明代隆庆年间即戚继光主政蓟镇时期的遗存,故证实了史书中的内容。
3、新疆也有长城?
众人常说长城东起山海关,西到嘉峪关,其实在新疆也有烽燧、戍堡、驿站等长城防御体系设施的存在。对大多数中国人来说,只有达到八达岭或金山岭长城这种规模的城墙才能被称作长城,而在山西等地的分散长城则被叫做边墙,这是由语言等地方文化差异产生的认知分歧。
李哲老师认为长城测绘事业的核心意义在于向公众点明长城是一个体系,包括屯兵城堡系统、烽传系统、驿传系统等全部军事设施,整体类似辐射状分布,古人将其形容为“龙翔凤翥”。长城的城墙只是最终形态,古人最初要先建造城堡以占据主要居民点并将其保护起来,在向前推进的过程中逐步产生了小型戍堡和烽燧能够从边关传递信息,最后在最早期形态的基础上构建出了主关口,城墙便可以向前延伸,历经千百年后形成了如今的万里长城。
万里长城华夏魂,护得中华不朽“城”
谈到研究长城的重要意义,李哲老师认为承担起长城全线拍摄的责任对中国文化遗产的数字化存档而言是至关重要的。在长城测绘的起步阶段,李哲老师承认自己是有些懵懂的,最初仅仅是想要拍摄能够全面覆盖长城的多角度的照片,拥有大量详实的长城图像资源无疑能够帮助天津大学建筑学院在长城的遗产领域稳稳立足并领先。
后续随着研究的深入,李哲老师逐渐认识到对长城的认识不单单与遗产保护领域的科研人员有关,更与14亿中国人乃至全世界都有着紧密联系。长城是值得大众深入学习却还不甚了解的宝贵文化资源。基于这种愿望,李哲老师认为首先需要为长城补充建筑学的解释,其次要与考古学的成果相结合,才能更加全面地认识长城。
在掌握长城详尽的资料之后,便需要将长城的拍摄继续推广下去,结合国家长城文化公园以及遗产数字在线工程的推进,李哲老师希望他与他的团队研究成果能够引领更多有志青年踏入遗产保护、研究或管理的领域。
李哲老师工作照
热爱——奔赴山海的浪漫
“我只是出于本心,我喜欢这件事。”
与其说是在测绘长城,不如说是在各个地方探险。当李哲老师提及对工作的热爱时,就不得不提及令他印象最深刻的一次经历。“当时是在山西测绘,深山中恰逢大雨,山水已汇聚成洪水,在齐腰的水中,我和学生跳下去,将车从水里推出来,此时沙滩车再也无法冲出泥潭,我们只得弃车前行。野外夜间寒冷无法露宿,没有退路可言,在十几度气温情况下,接着往外走。等走出山,看见大路车灯的时候,只觉劫后余生,在那一刻,早已热泪盈眶。”李哲老师回忆道。
“如果喜欢这个方向,是很欣赏这个领域的。”李哲老师在采访过程中,多次提到对测绘的热爱,并且强调人要敏感的发现这个领域在未来的机遇,并为此而奋斗。敢拓前人没垦过的荒,才能开辟新的空间,没有任何一个方向研究起来是容易简单的,青年人只需要去突破困难,追寻你的内心,寻找一个大抵适合性格或者做事思维方式的方向,总有一天会明白坚持的价值。
李哲老师说:“你只要按照它最主要的原则,一步一步往下做,最后就可以得到一个好的结果。我知道今天要做长城全线拍摄可能会遇到什么问题,当然这来源于切身体验,知道它们都是什么大致地形。你发现了这些个障碍之后,便是逐个击破。”
奇遇——自然生灵的馈赠
当然,测绘途中的也有与大自然的奇遇。李哲老师提到:“很多人都把长城当作一个建筑去对待,但我想说的是看长城就不能只看长城,而是要结合着很多方面来看,像狼群、山羚等野生动物与长城之间的互动其实特别吸引我。”在长城的测绘过程中,李哲老师的团队已经发现了数十种珍贵的野生动物,他们拍摄了中华斑羚、山鸡、狐狸、赤麻鸭等多种在长城附近出现的动物。
小斑羚舔长城
这些资料中李哲老师最喜欢的就是小斑羚舔长城,食草动物有舔盐习惯,长城表面的一些土壤中含有盐渍,盐通过毛细作用使水分消失后,盐就留在了长城的表面,小斑羚发现后就会去舔它。“小斑羚的模样十分可爱,这一幕就刚好被我拍到了。记得还有一次拍摄赤麻鸭在长城脚底下游,它一会儿上去一会下来,十分的自如。”李哲老师回忆起来的时候,脸上满是喜悦的笑容。
无问西东,于是一次又一次的踏上长城,因为热爱,所以万里前行终不悔。从清晨到傍晚,李哲老师用镜头记录下长城独属的浪漫,无人机飞走的那一刻,二者之间早已被一条无形的纽带联系,那是李哲老师对于长城的期待,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就能看到长城的故事,又一次飞入寻常百姓家。
内容来源 / 卫津路92号 李哲
通讯员 / 刘芊寻 刘思琪 张思睿 冀越祥
编辑 / 张思睿 刘思琪
底图设计 / 罗晨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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