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卡姆剃刀式的狩猎
生活中我们需要无害的人,生意上我们需要有益的人。
贫穷并非是没钱,而是欲望和钱的错位。
撒娇是以魅力输出来作要挟。
有人笨到只能去教别人东西。即使如此,聪明人都还能从中学到东西。
令人上瘾的东西,包括以下元素:数字、情感、荷尔蒙,和不确定性。例如世界杯。
经不起变老、变旧的东西,价值都令人怀疑。
人们在绝境下毫无自由的选择,常会带给你前所未有的自由。
需要借助他人来实现的自尊,是理智与情感的双重自我蒙蔽。
假如某个方法能够让你快速获得某种智慧,那么这种方法所造成的全社会智慧贬值的危害,要远大于你所获得智慧的益处。
我是如此在意别人是否觉得我聪明,以至于能容忍绝大多数人对我的聪明程度的漠视。
真,如某种冰冷的燃料。要烧起来后才能评价。
保持童心的悲观主义者,常能在无意义的沙滩上捡到珍珠。
更加物化的现实世界中,异性的表象在强化,异性的内在却在退化。
那些经常让你觉得有用的格言,兼具“警醒”和“不可实现性”。又或者其对应的是某种会被消耗的、需要不断强化的品质。
不肯下注的预言极不坦诚,也会遭遇预言实现了的惩罚。但这“实现”的概率因“没下注的懊恼”而被放大了。
亲人之间以互相伤害的样子关爱对方,普通交情以互相关爱的样子伤害对方。
你需要借助焦虑以令宁静变得稀缺,这就是工作的意义。
旅行的魅力靠“你所在城市和目的地城市的体验差”来实现。
飞机用消灭不相逢而消灭了相逢,社交媒体用消灭陌生而消灭了知己。
大多数真诚都是以交换为目的。这类“真诚”既不真诚,交换价值也低。
年轻人的特权是可以既蠢且不令人生厌。
你一个人时,能营造某种人多时没有的被“观看”感。这便是孤独的秘密。
在陌生而不那么可信的酒吧,点店主不值得造假的酒。
生活本身有一种原生的不知在何处的虚无感,旅游有一种人造的不知在何处的虚无感,由此得到虚虚为实的“切实人生”的幻觉。
敢于真正过上文艺生活的人,通常不是文艺青年。文艺青年只是叶公好龙。
女人嫌弃爱慕者贪图自己的姿色而非专业,男人嫌弃爱慕者贪图自己的专业而非魅力。
和你谈人生的,激励你的人生的,真能帮助你的人生的,通常都是不同的人。
在实用主义社会,暴力最终占领各个领域。
赚钱=你的理性✖️别人的非理性
咖啡让人鼻子越来越尖,越能闻见香味。然后呢?oh,三个桌子外面那个人放了个屁。
未必有希望才能坚持。死亡本身最没希望,但赋予了其他希望最大的意义。
一个词越不靠谱,越容易被毁,例如伟大,格局,优雅,等等。现在的趋势是开始毁基础词了,包括“靠谱”这个词。
怀疑一切观点,尤其是收费的那些观点。
时间,是一种容器,可以装入一切,却不能装入时间自己。
网络新词汇,是一场年轻人试图甩开老年人、而老年人试图追上年轻人的代沟武器。
真正的礼物长得不像礼物。不会有传统包装。
牛逼人士的过去如果也很牛逼,看起来很牛逼;如果过去很傻逼,看起来也很牛逼。所以,“现在”统治了“回忆”。(看某篇文章,徐小平39岁还在卖披萨,而高晓松很早就靠一句广告语赚了1.6万。)
一个人不被定义的话郁闷,被定义了的话失落。
以济贫的名义的劫富,只会加剧贫富的鸿沟。
每个人都被困在自己的基因里。
过去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并未因为幻想的不切实际而被摧毁。
时光有一种隔离机制,用来保护记忆。
男人之间的竞争手段经常是暴力的,结果没那么暴力;女人之间的竞争手段看起来毫无暴力,但结果是暴力的。
个人的秩序,经常是对外部秩序的逃避;而个人的混乱,是置身于混乱的现实,以身饲虎,试图探寻和体验现实的真理。
从蠢事那里提取实验数据,比从聪明事那里提取的实验数据更有价值。
我们喜欢嘲笑那些人,那些为了孩子留学卖房子的工薪家庭,那些为了小三一掷千金的土豪,那些为了主播花掉几十万的打工者。但我们不知道,那是他们可以花钱买到的最好的东西。
后 记
一
自恋的人写自传,更自恋的人写格言体。以“黑天鹅”概念出名的塔勒布写道:
格言、警句、谚语、歇后语,甚至讽喻性的短诗,可以说是最早的文学形式——这些形式经常包含在我们今天所谓的诗歌里。
它们具有经典言论的认知完整性,带着一点点炫耀的意味,展示了作者把强有力的观点压缩到寥寥几句话中的能力——特别是以口语形式来表达。
我赞成这位文风欠扁的“自诩哲学家”的观点:你永远不必解释格言的意思——像诗歌一样,这是读者需要自己解决的问题。
也许每个碎片都能展开为一篇文章,也许这样正好。就像在后院撒下的种子,只要冒出芽来,已经是一个独立、完整的存在。
它日后或许会长成参天大树,或许只是细微孱弱,但其令人“咯噔一下”的使命并无二致。
二
文字适合抒情,但并不适合思考,至少不适合某些思考。
我本人并非文字爱好者,而是用文字来表达思考爱好者。
文字是符号、工具、偶然发生器、逆向灵感赋予者、催稿人,更多的时候是思考的负累。
这方面我和爱因斯坦一样。他说:
我很少用语言来思考。想法产生后,我才会设法用语言来表述。
基于以上,写超短的句子,是我沉溺于思考游戏、又逃避文字负累的有效手段。
同时,那些短句子最初从来都不是语言的样子,而是作为某种结构、冲突、悖论、振动、危机、绝望,如蝙蝠般在脑海中掠过。我捕获它,随后才用句子描绘出来。
思维游戏,和文字游戏,全然不同。即使思维游戏以文字游戏的面貌呈现,也有巨大的智力与趣味上的差异。
三
我总是试图强调“格言体”的精确性,趣味性则是“效果”而非“目的”。当然,二者有时也会重合。
像公式那样,以最短小的字数表达某个主题,并保留其动态的逻辑过程、以及静态的“建筑”结构。
这是微博限制140个字时带给我的意外收获。
又由于我属于为了交情愿意躲避真理的人,在现实世界中,为了讨好他人不惜放弃观点、甚至原则。
没办法成为一个“奥卡姆剃刀”式的人,于是“过度补偿”,写奥卡姆剃刀式的格言体。
四
我没法写出自己不好奇的主题、以及没有陌生感的文字。
写出无人踏及的句子,远比在地球上找到无人踏足的土地更难。
很多时候,我会从各种地方模仿、抄袭、转换、颠倒、反击。
其中,也有对音乐和文字的节奏的依赖。就像梦呓。在梦里,自我和意识不知藏于何处,文字的叙述者似乎不再存在。
仿佛那些你会飞翔的真切的梦,梦中之语像是没有准备、但又脱口而出的台词。词汇与思想一起,摆脱了重力与时光的束缚。
五
如同野外狩猎。有些时候,我要守很久,才能打上一两个句子。假如我不能及时收网,猎物还会跑掉。
有时我开车时会停在路边,记下猎物的轮廓;有时则想到达目的地后再说。后者情形下,大多数猎物连背影的模样都模糊了。
为了获得它们,我通常要放上一些诱饵。我用自作聪明和受过惩罚的蠢行,来制作虔诚的诱饵。猎物之收获,与我割自己的肉做诱饵时的痛楚成正比。
然后我悄悄抹去诱饵的血痕,将猎物们若无其事地散放于此,它们活蹦乱跳,未被涂脂抹粉,也无需复杂和华丽的词汇。
当它们被阅读、被误解、被认领、被惊吓,便已不再属于我。
然而,我大腿上的肉仍属于它们,在它们的胃里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