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2019,向生活的艺术家学习!
我几乎对什么年过半百之类的没什么感触,觉得这个距离自己很遥远、遥远到自己有一天离开这个世界而浑然不知。这不是自欺,我觉得除了有些容易疲倦之外,别的没什么差别,反而觉得越来越好了。
但我对这个世界的无所适从,仍然没有真正得到调整或者梳理。我内心羡慕那些在生活里从容不迫的人,他们对于生活是那么游刃有余,至少在我看来。
我没有特别强烈的功名心,在我少年接近青年那一相对短暂的矿工生涯,我已经经历了死亡和认为最纯朴的人性之美:面对死亡和伤残,生命本身具足的光芒,足以照耀我的一生,让我竭尽善良而不堕落。
我深以为然,如同经过战场的人,最贪生怕死。因为只有真正见过死亡的人,才知道惜命是多么的重要。所以,若干年后,诗人黑大春有句“顺便谈谈死亡”,对我而言,那可能是一种残酷的美。因为这一经历,对所谓的功名利禄,是从骨子里的不信任,此与生命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2018年的末梢,我失去了亲近的朋友,他的名字不重要,如同还有若干的名字一样,可能会导致我这一小文推送不出去。至于多亲近,只有他知我知,转眼间三十年过去了,其实,其实早就“失去”了:在,或不在,他都在那里。一直就是一个偶尔的念想,见不见面,反而倒不重要了。最后一次在香港田园书店,再后来一次,我陪孩子假期到香港澳门,返回香港时电话告知,看能不能见上一面,他就顺着我走过的路线,约了两三处地方,都因我时间错不开而没有见上。生者,总有或深或浅的怨念,真正见不到人,方觉得一切太多鸡毛蒜皮:好好的活着、活的好好的,这一个好字十分重要!
生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以及或之前之后的一代人,赶上的是之后的八十年代,这是一个好时候!好到我遇到的每个人都是那么的对我好。这样的名字数不胜数,无论他们如我一样咬文嚼字或者市井商贩。我与人从无敌意,所以感觉不到什么人对我心怀叵测。因为一个人有与众不同的经历或体验,你就会不知不觉地与世界保持一种清晰而本能的距离,但这种距离不妨碍你去感知美好的事物。
三四十年过去了,特别是三十年前及八十年代的“好时候”,这样的“好时候”还因为成就了现在各自领域的中坚力量: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其中有那些可称之为榜样的朋友。这一“榜样”,彰显我的生活旋涡里的局促不安,“你让我描绘生活,而不是总结生活”,此似乎是弗罗斯特的一句诗。
从本质上我属于那种横竖不吝的人,只认简单的关系,所以对那些在生活里游刃有余的朋友,总是心生钦佩。随着岁月过往,逐渐体会生活本身的智慧,不是你成为别人眼里的什么人,而是你每天每时每刻怎么的生活:生活即是一个人生命的全部,而别的只是活法。
那时候的关系一串就是一串儿,比如1986、87年左右,我在深圳德兴大厦底商处找到刘国越,国越就要把我的文字推荐到他的朋友,如黑大春、雪迪等等,数年后,我在北京找到黑大春,感受到大春无微不至的关心,那是我相对最潦倒的时光,在马尾沟大春处逼仄的小屋吃喝,晚上把几条椅子一拼,就对付一夜,大春说这个椅子食指也这么对付过,大春和王兰担心我到哪个地方都尽可能带上我,最后为了我“东山再起”,大春说还我几百美金是不是给我换了。当然,没有到这个地步,不久我就在光明日报做了个合作项目,总算有了着落。再后来,我住定慧寺,偶尔大春过来喝酒,而我也偶尔上门蹭饭。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其实,我一直有愿望,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有所“回馈”——这一天直到今日。
我一直无耻地享受着这种与交易绝缘的朋友对我的好!他们对我好,从来不会想到有什么回报,他们不会做生意,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什么所谓理由。
比如有一天,马建知道我要去海南,马上就写条推荐我找韩少功。到了海口接通电话,韩少功马上就约让去海南师院的家里,那时他刚翻译完昆德拉的《生命不可承受之轻》,马上把样书签送一册,接着就问我在海南有什么事要办。我反应迟钝,后来才知道,他是要想帮我的忙。我没说,他就不说,即使想帮忙也要不留痕迹,从骨子里透着对对方的尊重:最不想让对方知道欠了人情。再过几年,我在海口一大排档和培养吃饭,隐约听到有人喊我,回头一看,韩少功远远的边打招呼边走了过来。
真正对你好的朋友,总是不留痕迹地对你好。我见到国越的时候,我不知道他以及“圆明园”的名字和关系;我找到韩少功时,我不知道或者没记得他是什么作协主席。
诸如这样的好,在我周围记不得有多少,我都记得:他们确实影响了我,直到至今,我也是顺水人情、成人之美的事做就是,不想让对方知道你做过什么。慢慢地发现了如此的妙用:没有任何人情负担,首先自己就非常轻松,你活着的主要“目的”,就是感恩那些对你好的人和事物。
2019年来了。纯属偶然,小马奔腾的马总约到宋庄见方力钧,他似乎知道我一定知道方力钧是谁似的,其实我别的朋友并不了解或者知道这个名字。我当然知道,是因为我有若干画画的朋友,他们上溯到八十年代与我的交集。我从不琢磨一个人,所以,我仅仅止于大概。
半个下午,方力钧就入骨三分地批点我,包括我的情商为零。所以,当旁边有人要试图“利用”我时,他就不高兴了:他是那么爱护我,似乎怕我吃亏。整个饭桌,喝着方力钧自己酿的酒,听着他似乎针对我将王阳明什么,我只知道王阳明这个名字或大概,其余别的其实我没有认真听。
现在似乎活着,就是有意无意地“自行了断”。我随意提起的这些名字,首先因为他们是“生活的艺术家”:他们在生活,深入浅出而且游刃有余。他们可以拒绝世俗诱惑,比如韩少功,可以任由求着让他当“官”,还可以讨价还价,保持着自己独立的生活领域;比如方力钧,自己酿酒、随意天南海北转悠,画出来就是钱,但不会被其胁迫。他们不排斥赚钱,而且似乎非常容易就可以赚到钱,大概因为对他们来说的“太过容易”,所以就没当回事。他们率性做自己喜欢的事儿,而我却做不到。他们解决或处理生活的从容不迫,我只能心向往之。
我之所以称之为“生活的艺术家”,与他们的其他符号无关,因为他们一直在生活,为了生活而生活,没有“为了什么”,首先就是生活,是那种自然主动的习以为常。而我是一个逃避生活的人,尽管我可以与人交流毫无挂碍,但本质我是生活的悲观主义者。
对于我而言,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以拿出来的,也没有多少人懂。这些,都不妨碍我与人打交道。我是那种身无分文可以在一个陌生城市活着,混吃混喝几载都不会饿死的人,我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每个场合里的“自己人”,即使初次见面,对方也会自然聊起他们同事之间的事儿,好像我就一定会知道这些似的(事实上我确实多少知道)。我习惯与陌生人打交道,即使这些朋友和朋友之间是什么关系、有什么瓜葛,都与我无关:我不需要用过去的种种为自己“背书”,而且我的“过去”确实也没什么可以让自己觉得可以“背书”。
我对生活有如此的定义,所谓生活,即生命的活力,如果用一个模型,那就生命的长度和宽度横竖轴,长度是寿命、宽度是丰富性,以此设定生活的价值坐标:凡是对生活的活力有损伤者,则以此用权重剔除。我用这个忽悠过很多人,之所以忽悠,是因为我自己都做不到。
2019,我如此为自己设定目标:好好与生活相处,无需为“好”定义,就是生活。可以生活而不“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