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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行旅》- 李明分享会实录(10300字)

李明 蚂蚁摄影
2024-08-30



 蚂 | 蚁 | 摄 | 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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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行旅》


蚂蚁隔壁班--李明在线分享会声音版

特别鸣谢:

语音整理:玫瑰之上

文字整理:剩余的时间


各位喜欢摄影的朋友,大家晚上好,我今天分享一下这几年在西北的一些旅行拍摄过程。今天的分享也是挺传奇的,此时此刻我还在往旅行的路上,我只是暂时停下来,找了一个房间跟大家聊聊,结束之后,我还要在夜间赶路。


我今天分享的题目是《西北行旅》,实际上就是我在中国西北的旅行摄影。

 

1、时空交错的旅行体验-西北旅行的起因之一


我为什么会选择旅行和摄影,以及旅行和摄影的关系是什么,对我个人来说有这么几个原因首先一个重要的起点就是我地理有浓厚的兴趣,同时我喜欢历史。地理是关于空间的,历史是关于时间的,通常,我们的旅行可能在一个地理坐标上做一个横向或者纵向的平面移动,就是去一些陌生的地方产生新的感受。如果在旅行的地理空间上加上历史时间,这种时空交错对于旅行的体验是不一样的。所以时空交错的体验是我选择旅行拍摄的一个原因我对中国西地理和历史学科偏好,前几年主要的行走范围是在中国西北在这些广袤的区域旅行感受到时间和空间的双重体验旅行和拍摄在我的旅途里形成了交汇。


在中国旅行大规模的兴起可能是近二十年才出现的一个现象,本质上我把旅行归为一种消费,当人们有一定物质的积累之后,才会产生旅行的消费。奇妙的是,国内兴起旅行的这二十年,也是摄影走进我们生活时刻。旅行和摄影的关系就这样奇妙的建立了。到底我们是为了旅行而摄影,还是为了摄影而去旅行?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对很多人来说,旅行是摄影的原动力,而摄影可能是对旅行的印证,我们通过图片最后去证明我们的旅行,这通常是一个普通人的旅行。作为摄影师,他的旅行和摄影的关系可能会更深一些,比如区别于走马观花的游玩,比如选择旅行的内容等等,但我个人的感受是:对一件事物长久和深入的研究,是我对同一个区域反复旅行的乐趣所在。

 

2、家族史-祖辈们的路线和父亲的工作


促使我选择西北旅游的第二个原因是我的及家族原因我对丝绸之路是有浓厚的兴趣这跟我的出生地有关系,跟我的家族有关。认知的丝绸之路今天只是一段历史今天丝绸之路不再盛大,甚至历史上可能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盛大我们出于民族性的宣传,会把丝绸之路荣光放大


我出生在西宁,血统比较复杂,在我们的族谱里,属于从南方移民到青海,前几年我做了一个基于科学的基因测序,结果显示我的血统里含有很高的藏族和维吾尔族的成分,甚至还有一些数据并不很高的其它血统,藏族血统是我明确知道的,但维族的血统之前并不知晓,但我听过家族里的传说,我以前并不相信,当基因测序完成之后,明确的数据摆在那里,祖上传说就变成了一个现实。从小就听别人说过我的太爷娶过一个土耳其婆子,我就觉得土耳其和中国相距这么远,在百十年前这样的跨国婚姻是不可能的,基本是胡说八道,我的太爷去世很早,我不相信也无从考证,基因测试之后,我只能联想,曾经一段时间西北把新疆一带还称作“突厥”,有时候也会叫成土耳其,。我太爷可能娶了一个维族的女人,这跟他的工作有关系,年轻时,他就是“脚户”,就是西北的马帮,行走在青海柴达木和新疆若羌一线。


我爷爷晚年的时候,经常会讲起他少年时跟着太爷行走在去往新疆的故事。爷爷跟着他的父亲,我的太爷,走在青海、甘肃和新疆南部一带,一直到解放后才停止这样的工作。


我爷爷的故事,从小就引发我的一些好奇,对那些遥远的地方充满了想象,我想着是不是将来我也能去一下。


另外一位就是我的父亲,我父亲的工作做公路建设的,在青海常年做公路修筑和日常维护,他的工作就是将古老的丝绸之路和唐蕃古道现代化。记忆里,父亲的工作的地方很遥远,我经常看不见他。每年冬季父亲回来的时候,我总是能听到他的很多见闻故事。

我父亲我爷爷可能更遥远的一些家族成员,都有一些在西部路上的故事,这些故事让我对很多地方充满了向往,后来我去这些地方是体会祖辈的艰辛也好,还是验证自己某些想象也罢,总之这些地方对我充满吸引力。


我的祖辈是走在丝绸之路上的人,这里的人血统混杂,千百年来一直这样。我的西北行旅是基于家族史的个人史地研究,摄影就是对这些研究的印证。

 

3、宏观历史-不再盛大的丝绸之路


我对丝绸之路的历史非常有兴趣。在我看来丝绸之路不再盛大,甚至我一度怀疑丝绸之路从来没有盛大过。我会做一些相关的研究和记录。我会研究路线--丝绸之路到底是什么路线,我会去做一个探访和考察。通常现在我们认为丝绸之路可能是东起长安,西到罗马,在地图上一条浪漫优美的线条,但其实远远不止这样。广义上的丝绸之路,是一个网状的,是连接各个绿洲和不同文明媒介。


同时,丝绸之路可能只是民族性荣誉的起源,我们总觉得是从汉代打通了河西走廊,到了中亚,甚至延伸到西亚,以至于罗马,也就是和欧洲联系起来,其实我们和欧洲的联系可能不是那么紧密。这个罗马是一个泛指,是今天的西亚、叙利亚甚至波斯西部一带,并且这也仅仅限制在少数几个时间段内,不同地区的客商将贸易一站站转移到他们力所能及的边界,交由下一程的同行延续贸易路线的西行。


不同时代的丝绸之路,它是也有不同的路线和功能的,很多时候它是中断的,它的功能也不一样,有政治的、军事的、商贸的因素,仅就商贸来说,各个时代每个地点上的货物也是不一样的。


不能把丝绸之路浪漫的认为就是从长安到了凉州,穿过河西走廊,到达敦煌划,再从新疆依天山山脉和大沙漠分为南线,北线、中线,再跨越帕米尔高原到中亚,之后可能是南下印度、西去波斯这样的路线,实际并非如此,这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式划分。


中国历史太长了,我们跳跃性的说几个点,从汉代到唐代也经历了很长的时间,唐代的这些路线也是不一样的,唐代也有通往今天西藏的路线--唐蕃古道,通往西域并对其控制的路线--河西走廊。到了宋元时期,路线又不一样的,宋元时期除了保留河西走廊的主线,通往西域的路线拓展至更北的北方,将货物送到漠北草原,就是广义上的草原丝绸之路,这其实也是丝绸之路的一部分。草原丝路实际上存在了很久某种意义上讲,今天还存在。明代是相对保守的一段时期,它在北边修筑长城,它跟草原民族的商贸往来是有限的。但是到了清代,一个游牧民族的主体统治中国,跟北方草原的联系必然紧密,加上俄罗斯的兴起,草原丝路又一度繁华。这时候的草原丝绸之路已经不是东西向的,大体呈南北的走向,连接了中国南方产茶区和高纬度地区茶叶消费区,货物主要以茶叶为主,这条例串联起一系列今天依然繁华的城市。


我们最重要的茶叶产区在湖南,从黑茶的产区湖南安化的资江上了水路,进入长江,再通过汉水到河南的唐河县上岸,经过陆路运输到洛阳,之后一部分往西走,通过西安到青海,到达环青海湖的众多蒙古族的区域;另一路更重要北上大同到张家口,再往北会一直通到乌兰巴托,甚至更遥远的往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俄罗斯是茶叶最遥远的消费地,可能最远的就会到圣彼得堡。所以,当时张家口、大同、北京的这些商贸地位是很重要的。这是条古老的但重要的草原丝绸之路,它对后来地缘政治的影响是广泛而深刻的。


中国人自己修筑的第一条铁路是从北京到张家口,就是詹天佑修的这条路,这条路后来一直延伸到包头。这条铁路,是丝绸之路现代化的开端,其实这个区域并不是经济发达的区域,但是为什么中国人自己的第一条铁路会修到这里?实际上还是和俄罗斯对于茶叶和皮毛商贸有关系,简单说就是19世纪以来,俄罗斯和蒙古地区对茶叶的消费,和西北、蒙古地区皮毛通过天津港外贸的需求造就了这条铁路。

 

4、西北探险史的研究-斯文▪赫定的探险路线


因为要说到近代的这些路线,又得提到我对西北历史的另一点,就是对近代西北和北方国外探险队探险史的研究。大概在19世纪下半叶开始,西方很多探险队陆陆续续到了亚洲的中部,实际上就是中国的西北。这包括很著名的一些探险队,最著名的是以“三斯”为代表的探险队,即俄国的普尔热瓦尔斯基,他是普氏野马的发现者;匈牙利的斯坦因,他是发现莫高窟藏经洞的掠宝者;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就是发现楼兰古城的斯文▪赫定,他们三个人的成就是最高的。这些人实际上是怀着对丝绸之路的研究梦想来到了中国,他们在西北进行探险,绘图和文物的挖掘。


2021年参与银川当代美术馆《西北望--1875年以来的西北摄影》展览策划工作,我参与一部分探险队照片的搜集整理,这个过程中,又系统研究了西方探险队的大量摄影,这对我接下来的摄影活动还是有影响的,我要去研究一些新的课题。我对斯文赫定1927年-1935年中国西北考察团的历史较为熟悉,这个考察团是历史性的,是一个多学科综合性的现代考察队。其中一个重要的工作,是要帮助当时的中国政府找寻和勘测两条进入新疆的路线。


时至今日,这两条路线依旧是内地进入新疆的最重要的路线,一条是通过河西走廊进疆,大体上是今天的连霍高速,很早就通车了,斯文赫定勘测后就陆续修筑,解放后国道公路全程通车;另外一条经过环境恶劣的沙漠戈壁,直到90年后的2018年才算是全线贯通,这条路就是著名的北京到新疆的G7京新高速。这是1928年中国政府委托斯文▪赫定为中国政府勘测的进入新疆的两条路线之一,我对这条路线很早就开始关注并研究,现在也在对原来故址做一些重访考察活动。


上述大概就是我为什么要去反复在西北旅行的原因。

 

5、《高塔之下》创作背景-西北穆斯林


大概从2005年2006年以后,我就持续以游走方式在西北旅行,有时候可能是工作、出差或者探亲,我有那么几天的时间顺便走一走;有的时候我可能是制定好一个计划,单纯的去旅行拍照。


这种在故乡和泛故乡的范围内的反复游走,在我看来非常奇妙。大多数情况下,我对一切都是熟悉的,但是不统时间在同一空间内的事物是不一样的,对我来说熟悉感是理性的,陌生感是感性的。 


在同期,中国摄影圈产生了很多公路摄影作品。


大家关注时空变化下的一些荒诞的表象,可能快速变化的时代到处充满了荒诞,但实际上随着时间推移,我会怀疑这些东西,今天来看,所有的一切都是荒诞的,原先荒诞的东西逐渐被生活接受,变得正常或者改良,是否预示着这些东西在视觉上又都是正常的,这就要质疑这些表现荒诞题材的摄影是否成立。


2010年开始,我创作了《隙地》, “隙地”本身在汉语中就有割裂、疏离的意思,这是我和故乡、和西北的关系,我长期生活在北京,离开故乡二十多年了,所以这种和西北的疏离感是作品的重要表达。

 














这个作品拍摄地包括青海、甘肃和新疆的一些厂矿、城市和废弃的监狱,它跟我的早期的旅行是有关系的。这些作品实际上就是对我祖辈和父辈当初在这些地区生产工作的寻访,我能找这些空间和地理上的坐标,但是随着时间的变化,几十年或者是一百多年,很多东西都变了。今天我们处在工业化时代,甚至信息化的时代。所有的东西都在变化,这种变化里就会产生很多奇妙的东西,甚至是荒诞的东西。所以在这个作品里,荒诞的成分很多,但这些荒诞,现在已经成为一种常态了。


在西北的旅行是绕不过当地人的,我们所有的关怀,是面向人这个群体。西北实际上是一个很多移民和多民族杂居的地方,西北中国最大的穆斯林聚居区。我开始关注和留意回民穆斯林,开始做关于伊斯兰题材的拍摄。当然在我的第一组《隙地》作品里,实际上已经涉及了大量的穆斯林的内容。

 














这些里有宁夏籍在新疆吐鲁番打工的回族,他们在为一个公墓挖墓穴;还有清真寺建筑的照片,是对清真寺建筑和天际线关系的表达,一个是城市清真寺的天际线,一个是乡村清真寺的天际线,以及清真寺和周边建筑的关系。


还有一些生活化的,比如说我在路上遇到礼拜的穆斯林,有一些虔诚的信徒在旅途中到了礼拜的时间,就会做一个简单的礼拜,所谓简单并不是他的仪式,而是他做礼拜的一个场所,这个空间是简单的,但他们是虔诚的,他们会找到朝向麦加的方向,完成他的礼拜,无论是机场还是草原,都能遇到虔诚的信徒。穆斯林也会上坟,当然教派不一样,有些教派并没有这样的主张,上坟的人也会为逝去的亲人念诵古兰经,这是一个习惯。因为穆斯林的习俗,可能我们平时见的比较少,关注的也比较少。在青海大柴旦,一个早晨,我拍到要去上学的东乡族少年,他的父母远离故乡在这里打工。


这些照片都是《隙地》中关于穆斯林的一部分内容,我拍《隙地》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拍了很多关于穆斯林的内容,逐渐形成了我后面的一个作品,这是一个过渡。


大概在2012年左右,我在西宁待了十几天。我观察着这个城市的变化,因为中国所有的城市都在变化,有些街区我还能认识,有些地方已经需要我辨认、回忆才能大概知道。有一天,我看城市的天际线,修了很多新的高大的清真寺宣礼塔,这些建筑跟城市的其他高楼在争夺一个空间上的关系。后来我开始以清真寺为对象拍摄新的作品。这个作品名字就叫《高塔之下》。

 














这些建筑都是清真寺,也不全是西北的,也有少数内地的。这都是一些新风格的清真寺,他们有个共同的特点,基本上都是非中式的清真寺,放弃中式歇山式的建筑,带有明显仿照阿拉伯式的风格,并且都有很高的尖塔和很大的穹顶。这是在青海、甘肃以及其它地方拍摄,最远的是云南沙甸大清真寺,甚至有浙江杭州的新凤凰寺,以及北京的房山窦店清真,这些都在我的作品范畴之内。这些清真寺体量巨大,高塔几乎赶超城市里其它的世俗建筑,与写字楼,宾馆、酒店的高度不相上下,以它独特的建筑造型,在视觉非常抢眼。


今天的回族穆斯林,这主要西北回族穆斯林,对自身身份有忧虑和认识上的模糊。回族这个民族的概念很简单,就是信仰了伊斯兰的汉族人为主体的一个民族,中国回族的形成是基于中国文化形成的一个民族,除了基于伊斯兰教的共同信仰,跟阿拉伯并没有直接的文化和族源关系。他们对身份的强调和自我界定比较模糊,这新建清真寺放弃传统的歇山式风格的原因,他们用建筑强调自我身份的存在。所以这个作品我一直选择新的清真寺拍摄,那种老式的清真寺都不在我的范畴之内,因为也不存在这个问题。


相对于这种高大的,如同利剑一样刺破长天的高大有力造型,这些清真寺的内部是千差万别,我也拍到了它的内部,有奢华的,有简单的,也没有统一风格。通过这个作品也可以让非穆斯林了解中国穆斯林的精神建筑的内部到底样貌。外观我们每个人都能看到,所以我实际上一开始着重拍的是清真寺内部场景,那才是穆斯林真正精神性自我的选择,而外观是强调他们身份的一个方式。

 
















我大概拍摄了100个清真寺,基本上涵盖了全国各地比较大型的形式清真寺。在我拍完不久,这些作品就已经不让展览,也不让出版。近两年,兴起了去阿拉伯化和去穆斯林化的主张,这类清真寺开始大量的拆除整改。从外观上看,我现在拍摄的这些清真寺的尖塔、穹顶大部分都已经被拆除了,小部分也实际上面临着要即将被拆除的命运。好在我当时意识到这个问题,就把这些建筑都做了拍摄。


这些建筑无论是当初很神奇的开始新建,还是今日面临拆改,前后经历也就20年左右的时间,这里有两个问题我觉得都比较偏激。当初,建设所有大型的公共建筑,都是要经过规划的,我相信所有的这些清真寺,都是经过当地的建筑规划部门同意的,无论从样式、高度,都是经过了批准,但是20年后,又要去拆除,我觉得都是比较偏激的。再者,建设者的出发点来说,它是对身份的一种强调,我觉得这也是值得商榷的一个问题。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去强调身份?这种建筑很突兀,在中国的城市里出现这样的建筑,那肯定还是会引起争议,所以建设者也比较偏激。

 

6、楼兰古道-再次新疆之行


2019年,我去了一趟新疆,在新疆南疆拍了一些照片,我把它收录到《楼兰道》,或者在《楼兰的古道上》这么一个作品里面。而这一次实际上我把拍摄和文字进行了结合,通过我对历史的研究,有一个沉淀,可能更轻松一些,因为我觉得拍照已经没有那么强的使命感了,清真寺的作品拍摄实在是太紧了。这次拍的一些照片本身是一次旅行,是在楼兰周边半个月的旅行拍摄。


因为特殊的原因,新疆有些地方不能乱走,也不能乱拍,更不能乱发,所以这个作品相对的隐晦一些。前段时间这个作品在一个美术馆做了展览,是一个关于旅行的摄影群展,其中有这组作品。所以在展陈的时候,我也想了一些办法,我希望把一组晦涩的作品尽可能用一些恰当的话来说清楚,但作品又面临展览审查,所以想了很多办法。


这也是我持续对伊斯兰的一个关注吧,我没有宗教信仰,我是中性的,这些年我对他们的研究是比较深的,包括对阿拉伯的研究,对中亚西亚的研究。因为你要研究伊斯兰,丝绸之路,研究中国穆斯林,就绕不开伊斯兰,研究伊斯兰的起源和流传就绕不开阿拉伯。

 

 





 



















这些作品就是在南疆的东部,若羌库尔勒这一带碎片式的拍摄,旅行图片经常会有“碎片”,新疆对我来说相对的有一些陌生感,我们对陌生的地方经常会有一些猎奇感,虽然拍摄时在尽量会避免,但是难免会留下碎片化的影子。作为一个拍摄者,碎片化并不是全部都是不好的,碎片化的作品实际上也是点点滴滴,也是能够表达你最敏锐的一面。


我们拍的照片肯定是海量的,到最后编辑甚至展程设计的时候,到底怎么选择,怎么样去布置,需要认真仔细考量,呈现的对象,受众的观看或者阅读,我们都会去想。这组作品展出的时候,我基本上选14到15 张照片,这些照片大体上都是我对这个地区人的关爱,虽然照片里极少出现人,但都是人生活的环境。


这里包含的几个关键词,我们所有的人,关注的无非就是生命、死亡、信仰、自由、情感这么几个问题。这些照片的选择基本上也是按这些来的。这里有关乎信仰的,关于家园的,生命和死亡,以及自由。这里有移民的元素,新疆很多问题是移民引起的,这里都会涉及。作品的展程,根据我问题的重要性,自然的会有排列。


相关联的图片,我会组织到一起,重要图片的位置高度,大小都会做强调。解读我作品的钥匙是什么呢?就是我用铅笔写在展墙上的一段段文字,这些所有的文字来源于本地区人们更早的、精神性的典籍。新疆是几大文化的一个交汇地,宗教是文化的载体,我选择了基督教《圣经》和伊斯兰教《古兰经》,里关于信仰、家园、生命、死亡、自由的描述段落,用断章取义的方式给这些碎片化的图片注解。我把这些原话抄写到展墙上,试图作为解读这个晦涩作品的密码。

 

当然在拍摄中,可能有些东西最后没有收集到作品里。现在觉得我对摄影的理解,是你对一件事情深入而持久的研究,我享受这个深入和持久的研究过程。无关它到底是不是一件摄影作品,甚至是项目,我现在不喜欢用项目这个词,项目意味着一个合同和约定关系,我没必要在规定的时间内,规定的数量,规定的质量去完成一个图式的作品。它只是我一个研究方向,有一天可能我不想去做了就不做了。


拍摄的大量图片,我也不知道怎么用,暂时就是留着。比如说以这两张图片为例的话。

 




这两张图片一张是我拍的,一张是资料图片,这张黑白图片是1901年或1903年斯坦因到达了米兰古城拍摄的。彩色的是我2019年拍摄的。100年前的遗址,它是一个佛塔,还有一些罗马柱和依稀可见的佛像,但是一百多年之后,我们再去这里的时候,我已经看不到这些犍陀罗艺术的柱式和佛像了,古希腊和古罗马文化对佛教的影响的影子一点都看不见了。一个同样的空间,不同的时间,实物和感受都是不同的。

 

7、再走河西走廊-熟悉的旅途


2021年的十月,受几个朋友的邀请,本身是想去一趟南疆,去继续一些旅行和摄影的延续。但是由于疫情的情况,当然去不了,临时改变,我陪着朋友们在河西走廊做了一个二十多天的旅行。这些朋友基本上都是摄影师,凭着我对河西走廊的的熟悉,我们完美的避开疫情。他们大部分都是第一次去,我作为向导带领他们,在河西走廊也拍摄的照片也收集到我们这次的展览里。

 


 





 

第一件12张组合的作品叫《遗留物》,真是很巧的拍到的这组照片,摄影,还是需要灵光乍现的一刻,我们除了按照常规的计划去拍摄之外,随时可能会遇到一些瞬间就让你有欲望去拍摄的对象,我拍这组照片,大概只用了五六分钟就拍完了。当时,我带了一个航拍摄影师,在戈壁滩上徒步6公里,要去拍摄我另外的一个作品,需要航拍协助,那天我并没有拍到我计划内的内容。但是很巧的,在戈壁滩、无人区,我遇到了这些火箭发射后遗留的发动机残骸,地上洒了很多。


为什么我在一两分钟内就能决定拍它呢?这就是你平时的积累。并不是说我对这些东西的猎奇感,这个地方已经在接近新疆了,西北文化属性里,天然的带有流放、遗弃的属性。当时,我就考虑到呈现时应该是矩阵式排列,所以我拍了13张。


这组作品最后在展览的时候效果也很好,每张图片是90公分的话,这组作品就体量相当大了,并且它在形式上又都是这种灰色的底子,它跟我原先去碎片化的拍摄,在语言上是不一样的。这个问题,前两天有人还跟我谈,现在看我的作品跟以前不同,他质疑每件作品之间语言的差异性。我说我现在是有意用一种散文式的方式,反复的写一个东西,但你看每一句都好像跟上一句没有关系,我希望是用这样的一种语言去创作。


关于夹边沟,年长的或者是喜欢建国后历史的人都能知道这个地方。这是我这次去夹边沟拍的两张照片,首先在形式上我用一黑一白两张照片并置,我拍的是两个窑洞,这个窑洞就是当年夹边沟劳改人员居住的窑洞。作为我者从外向内的观察和模拟他者(劳改人员)跨越时间向外的观望,我用了两个对应的视线作为两张照片联系的纽带。


有些图片你可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摁下了快门,你将来怎么用,即使图片整理好了,你也不知道怎么去使用它。我相信我们每一次摁下快门一定是有一个合理的理由的,即便是自己说不清楚,但一定是成立的,除非就是技术性的没有拍好。但往往有些照片拍完了,可能就是不知道是怎么样去使用。然而有些照片可能你在一瞬间你就知道这张照片要怎么去使用。所以在摄影的过程中,很多东西可能是瞬间就会诞生,但是很快会过去。

 

8、青海道-回路故乡


在敦煌休整了几天之后,我们临时决定就上高原到青海,从青海先回到西宁。我也是因为疫情有两年没有回西宁了,也想去看一看。我们踏上了青海道。青海道实际上也是丝绸之路的一部分,更早的时候把它叫河南道,在80年代,日本NHK一个纪录片里把它又誉为“天空的丝路”,大部分路段的海拔3500米以上的高处,接近天空的地方,所以有了这个浪漫化的名字,我也喜欢这个名字,所以青海道又叫天空的丝路,又在我的概念里,我可以去使用它。


我们大概花了几天时间,由西向东的穿行了一次青海的北部,青海的北部是中国的三大荒漠之一,青海的南部又是比较湿润的长江、黄河源头草原区,北部是非常干旱的,人是非常不舒服的,一是高海拔,二是干燥的空气,三是身体的疲劳感,整体上拍的照片并不是很多,但我依然拍了很多的古代遗址。我在西北的旅行途中,大量的会去拍一些遗址。

 










西北地区地表关于古代的遗址非常多,大部分是一些城池、长城、寺庙,崖壁上的石窟也有很多。我觉得大部分都没有严格的保护,只是围起来立块牌子,也没有专人值守,现在有些重要的地方可能装个监控头,前几年什么都没有。我要从历史的典籍记载中去找,找完历史之后,发挥我地理的优势,包括谷歌地球类似的各种大比例尺的地图,在空间上去定位,做完历史研究的空间定位之后,接下来我就在田野中要去找它,经常是我为了找一些古城,可能就在那方圆一两公里,但是怎么找都找不见最后找到的时候发现的城墙也很高大,我怎么就看不见它,也很奇妙。我拍了很多这样的照片,对一些遗址首先有一个记录认为这些照片能够单独成为摄影作品,多数是作为文献记录带有一些艺术摄影的元素。每一个地方我对它本身的史料的考证历史背景的挖掘更感兴趣近些年来逐渐的更多的出现在我的文字里有关系。


除了我对西北丝绸之路和泛丝绸之路的研究,我这两年更多的是在关注北方的长城,它也是一个地理的界限。关注中国北方的游牧和北方农耕区的文化带在不同的历史时间上的关系,这是我这两年又在研究的一个方向。


当然在青海或者是前面走过的河西,一些对人的关注与关怀还是我最感兴趣的。我也会拍到很多奇奇怪怪的照片,有的是比较浪漫的,有的是从一两句诗里边我就找到拍摄的线索,有些又是比较残酷的现实,很多东西就放在那里,那可能就是一个记录,还有当地的一些故事,你不由自主会跟当地人会发生关系,会聊天,就会找到一些小故事,可能你就有拍摄的一个理由,甚至还有一些典故的东西,也能促使你去摁下快门。

 




比如说这两张马,一个是拍摄的祁连山的北坡,一个拍摄的祁连山的南坡,北坡是山丹马场,南坡是青海湖。历史上这两个地方是出名马的地方,河西走廊最大的贡献是为了给皇家找到战马,战马如同今天的航空母舰一样,冷兵器时代的第一战略物资。无论是祁连山北的山丹军马场,还是祁连山南的青海湖的龙驹岛,都是为朝廷养马的地方,青海骢、天马这些故事我们都会去看,在博物馆里头会大量的看到马的形象。但是我们到了现场的时候,看到的今天这些马,从生物学特征上去研究的话,多数的基因可能属于国内的蒙古马。在中国也没有太多的良马。这些马实际上离我们传说中的马是很遥远,只是我们从文化上赋予它一种想象,汗血宝马也好,天马也好,青海骢也好,从生物学上讲怎么可能马和龙交配产生龙驹呢?这都是不太现实的。


但是往往我们从唐诗里,会去找出这些想象的起点,自己赋予了个浪漫主义的想象,去拍摄它们,也可能说的是当下今天就这样。我们对一个地方可能有过多的一个美好的浪漫化的想象,到了现场来,生活永远还是苦难的、现实的,无非隐喻的也是这些。

 






这个清真寺,我是在旅途中我住的旅店的窗户里拍的。另外一张很有名,在敦煌区瓜州的一个大地艺术,算是一个当代雕塑也好,当代的一个艺术品也好,这么一个景象,那天有一点沙尘暴,我拍了一张。第三张是一些工业遗址,这是在石油基地的一些废弃的房屋。


在西北,像这类关于建筑的或者是地表突出物的东西,是我经常会去拍摄的对象。西北地平线是非常的广阔的,只有这种撞入眼帘的大体量的建筑会更加吸引我。另外,建筑的岁月感从新到旧,都是会留下来的,其他的东西很容易在西北消失,最后与黄土地化为一体,你也看不清楚,唯有建筑,它还是一个人工物,有人工的遗留物或者是人造物,这种特征会保留下来。

 

谢谢大家。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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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刘翔,《影像艺术创作中的家庭影像题材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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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要有光,《手机影像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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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袁园,《把“当代艺术摄影”作为方法》
55,周仰,《从写实到造境》
56,路万江,《古典相机》
57,柴柴,《辛迪·舍曼:这不是自拍》
58,要有光,《如何选择适合的拍摄器材》
59,宁舟浩,《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乡村》
60,李志国,《从2024相机到“重生”系列作品》
61,王攀,《故乡三部曲:一城一山一河》
62,马语者,《熟悉而陌生的大伙伴》
63,拉黑,《从罗福平到罗福平》
64,马浩冉,《古典摄影工艺的当代实践》
65,王仁伟,《船厂农民工》
66,棉布,《培根的文脉-介绍绘画大师弗朗西斯·培根》
67,郑忠民,《摄影:阅读与写作》
68,王若地,《黑白摄影的形式、空间和技巧表现》
69,王勇,《寻找乡村照相馆》
70,赛力克 · 木胡什《我们的太阳在路上》
71,靳华,《视觉日记》
72,张宏伟,《2000年以来的甘肃摄影》
73,吴小淮《群雄逐鹿 ——135单镜头反光照相机典藏与鉴赏》
74,于涛,《珠江——与河山的对话》
75,盖少华,《像之阴阳》
76,李檣,《我的故乡摄影与中国式纪实摄影》
77,邹璧宇,《一起来一次公路摄影》
78,王璜生,《重读1984年珠江流域的影像纪录》
79,刘劲勋,《 C Pluao黑碳料理》
80,张静,《记忆的图像变体》
81,王兵,《现代性与中国当代摄影》
82,陈立群,《金石声(金经昌)一个跨界的摄影大家》
83,蛊师,《从摇滚乐到日常经验》
84,林添福,《2004-2021我拍祭龍》
85,刘江岭,《日本古建筑小史概要》
86,傅尔得,《《对话》与《在场》:当代摄影艺术在玩什么?》
87,曹梦鸽,《艺术史研究者的观看技术:从胶片幻灯片到虚拟现实》
88,张俊佳,《裸模10年-围绕摄影展开的生活》
89,严明,《江湖问答》
90,陆文鹏,《街头剧场》
91,钟华连,《从现在开始,去做一本摄影书吧!》
92,吃土豆的人,《吃瓜大会》
93,  戴显婧,《她在家-关于中国独居女性的爱与怕》
94,尤达任,《形式的内容》
95,颜长江,《我的道场》
96,王晶,《胶片是否还有意义?-谈巴黎暗房与胶片复兴潮》
97,王欢,《女巫浇酒-关于当代艺术中的神秘学热情及其修辞》
98,李明,《西北行旅》
99,赵华鹏,《手机摄影的可能性》
100,王士杰,《我的“青春”》
以上主题均已完成

以下主题即将进行
101,谭秋民,《我的“侯奖”之路》
102,王晓岩,《水汖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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