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兴杰:面对缅甸战事,中国应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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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甸军机越境,炸弹落入中国一边,造成中国边民的伤亡,中国外交部、国防部都进行了严正交涉,中央军委副主席范长龙与缅甸政府军总司令敏昂兰进行了沟通,要求缅甸军方约束部队,否则将采取果断行动。
在最近一个星期,缅甸战火时时外溢到中国一边,对边民的生命财产构成了严重威胁。借住网络平台,各种意见得以展现,其中不乏比较激进的举措,比如以军事手段回应这次边境事件。笔者也认为应该更加理性、沉着面对这次事件,使之成为推动中缅边境乃至中国与东盟多边安全合作的起点,在中国的西南边疆塑造更加稳定与和平的安全共同体。
(果敢“恩慈之家”孤儿院里的孩子,图片来自CFP)
【缅北战事是缅甸现代化转型的一部分】
炮弹落入中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缅甸内战时常会外溢出来,数万难民跨过国界进入中国。缅甸军政府与缅北少数民族武装力量之间的战争持续数年,政府军试图结束缅北地区高度自治的局面,进一步集权,虽然缅甸政府军已经多个少数民族武装达成了协议,但要把缅北地区真正整合进来,殊非易事。
缅甸统一的国家历史并不久远,缅甸联邦毋宁说是二战之后拼凑起来的国家,境内有130多个民族。现代国家的特征就是有明确的国界,而国界不仅是个地理概念,更是法律的概念。与国界观念兴起相并行的是不干涉观念,也就是一国不能将暴力工具施加于他国。缅甸内战显然已经外溢出国界,这也是这次事件引起广泛讨论的原因所在,不乏有人要求以军事手段回应。笔者从事国际法研究的朋友认为,这一事件可以构成中国自我防卫的理由。但问题在于,无法判断缅甸军机越境的目的,所以,也不能将这次越境视为“入侵”。
缅甸政府军是想在国界范围内垄断使用暴力的权力,在推动民主化改革之前先建立起国家的框架。缅北地区加入缅甸联邦的时候就拥有高度自治,集权与分权的斗争伴随着缅甸现代历史。
2010年缅甸大选之后,开启了民主化进程,没有稳固的国家权力框架,选举未必能够带来善治。就像福山所论证的良好的政治秩序包括国家、法治和代议制,而国家的权力框架也是稀缺资源。在二战结束之前,世界绝大多数地区处于帝国统治之下,而帝国是一种松散的权力体系,地方精英才是权力的主体,比如缅北地区就有土司制度。等到民族-国家这种权力装置变成了流行的国家组织形式之后,廓清国界的过程伴随着各种血腥的战争。
缅甸国内政治经历着双重转型,一是今年要进行大选,虽说军人集团试图进行权力的转移,但依然存在着顾虑,缅甸反对党领导人昂山素季在现有的宪法条件下无法参加总统竞选;二是大选若没有稳固的权力框架,有可能会加速国内政治的分化与对抗,佛教徒和穆斯林之间的冲突已经造成严重伤亡。要在大选之前实现权力的集中,军方的态度也愈加强硬,由此可以理解为何去年以来缅北战火不断。而对缅北少数民族武装来说,需要保持自己的话语权。
双方的冲突短期内难见平息,这也是一个人造国家与碎片化的历史地理遗产之间的持久性困境。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缅甸是一个封闭和神秘的国家,与外界的接触比较少,在地缘政治上也是处于自我隔离的状态。而随着缅甸正在进行的双重转型,它成为地区乃至全球政治的焦点。值得关注的是,缅甸的内战状态并没有受到叙利亚、乌克兰一样的关注,其中的缘由也是值得深思。
【推进缅甸政治和解才是中国的责任】
缅甸的转型使之逐渐融入到东盟之中,还成为东盟的轮值主席国。东盟国家乐见缅甸转型,但东盟主要是地区经贸合作的平台,在集体安全方面作为比较少,这与冷战时期东南亚的复杂情势有关系,尤其是越南战争。东南亚曾经也是亚洲的火药桶,新独立的国家都面临着巩固现代国家制度的任务,加上冷战的对垒,进一步销蚀了东盟作为多边安全平台的可能性。今年是缅甸的大选之年,而国内政治局势震荡,东盟也需要有所行动。
对中国来说,与东盟的钻石十年,需要在经贸领域之外深化合作,最好是搭建起多边安全机制的舞台,使中国-东盟朝着安全共同体的方向前进一步。
中国的一带一路大战略不仅需要资金,也需要安全这种公共产品,中国利益走出去,需要很好的风险评估,也需要对冲与保护机制。缅甸不仅是中国的邻国,也是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关键点,中孟印缅经济走廊也需要一个稳定和平的缅甸。也就是说缅甸的危机并非一国的危机,也是地区需要面对的难题。
在“不干涉”、“主权”依然是东亚地区的强势观念的时候,东盟和中国有义务推动缅甸国内的政治和解,至少可以让冲突各方在谈判桌上而不是在战场上博弈。在2013年的中国-东盟领导人会议上,李克强总理提出了“2+7”的合作框架,其中就包括安全领域的交流与合作。
中国与东盟的经贸合作,已经是成绩斐然,在安全领域的合作却大为滞后,冷战时期的遗产至今没有完全消退,东盟在安全上仰赖于美国,尤其是与美国有军事同盟关系的那些国家。缅甸民主化改革启动以来,美国对缅甸的热情超乎寻常,国务卿、总统先后访问缅甸,希望借着胡萝卜和大棒使缅甸倒向美国。但缅甸现政府以及军人集团在昂山素季的参选资格、国内民族和解等问题上无法与美国保持一致。大国在缅甸问题上的静默可能是其免于媒体关注的重要原因,在缅甸成为大国博弈焦点之前,建立安全机制也算是一种预防性外交。
在全球化时代,安全的范畴已经大大扩展,除了国家的领土与主权的安全之外,还有人的安全,族群的安全,安全的定义也就随之而变。什么是安全?并非是暴力压制之下的稳定,而是一种良性共存的状态。缅北战火意味着军事安全依然是缅甸的首要威胁,而暴力冲突难免会螺旋上升。缓和暴力冲突的重要途径是让暴力冲突逐渐脱离安全的话语。
威胁在很大程度上一种话语的建构,当一种议题变成了对安全的威胁之后,就会调动主要资源予以应对,尤其是暴力工具,比如9·11之后,恐怖主义变成了安全议题,小布什顺理成章地发动反恐战争。缅北的自治政府被缅甸政府军视为核心威胁之后,冲突也就无可避免了。
缅北议题首先需要“去安全化”,或者依靠法治和选票推进包容性的政治和解,目前而言,仅仅依靠缅甸国内的力量很难开启和维持这样的政治进程。东盟与中国有义务帮助缅甸开启这个“去安全化”的进程。东盟力图在2015年建成东盟共同体,缅甸国内的政治纷争不利于东盟的市场一体化,缅甸需要将经济发展置于核心议题,先把国内的经济蛋糕做大。
缅甸的转型有赖于中国与东盟的合作,未尝不可以采取“双轨”的行动。缅甸的和平转型需要借助多边力量,而边境地区的冲突由中缅双方建立沟通与协调机制,建立通报机制。要在缅北地区廓清国界,建立韦伯意义上的国家,对缅甸政府军来说也是非常艰难的任务,于边境少数民族而言,是一场难见曙光的冲突。换个思路来看,缅北地区划定为特区,冻结军事冲突,由中国、东盟和缅甸三方予以保障,在此基础上推进经济改革与发展,建立经济走廊,实现互联互通,这可能是各方之间的可以达成的最大公约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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