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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ID:ipress
河北一个民办学校,校长乘坐皮卡阅兵,让很多人笑掉大牙。我读高一时,校长也进行了阅兵。那场面肯定更为可笑,不但连皮卡都没有,受阅学生的服装也不统一,这样的队伍踢起正步来,肯定是可笑大于庄严。
我已经记不清楚是在“向左转”还是“向右转”的口令中,我来了个向后转。我并没有太害怕,因为我知道阅兵的校长算是我父亲的同学,一个向后转不会造成什么不堪的后果。但是我仍然感到难堪,本想像南郭先生一样混入队伍,结果却失败了。
我那时当然还没政治观点,价值观也在教科书中。上大学时,领取军训服,还为自己的大脑袋无法塞进军帽而苦恼。母亲为我准备的行李,核心是一条重达6公斤的被子。新弹出来的上好的棉花,蓬松柔软,弹性绝佳。这样的被子,装进被套都很勉强,更别说把它叠成豆腐块了。室友来帮忙,谁也搞不定,最后只好禀报给来检查的教官,他的方案是,把被子收进储物柜中。
有的人,注定像这条被子一样,无法叠成标准的样子。来自新疆的室友,就是这样的一位。我们的书架上只有学校发放的教科书,他却有自己的藏书。我记得很清楚,有柏拉图的《理想国》,尼采的《悲剧的诞生》,叔本华的《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晚上,他阅读的好像是张岱的文集,而我那时只看得懂《苏菲的世界》。他待人友善,但是话很少,最重要的是,他拒绝参加军训。
对,是拒绝。他的理由是,军训虽然也有道理,但是人应该有选择的自由,不应该强迫每一个人参加,而他,就是一个不愿意参加军训的人。对学院来说,这是一件麻烦事。我们都去齐步走了,他一个人在宿舍里读张岱。他的缺席引人注目,因为教官按照花名册点名,念到他时,是一阵让人尴尬的寂静。晚上,系团委书记和辅导员来了,对他进行批评教育,而我们,都很知趣地走开了。
我不清楚团委书记跟他讲了什么,晚上休息,他也没有就此发表看法。但是,很明显,这种沟通是失败的,第二天,他仍然缺席。我所读的大学,军训可能是中国重点大学中最敷衍的,总共只有9天时间,那些北海舰队的水兵们,穿着“迷人的”海军服,对学生还算客气。没有枪,也没有艰苦的训练,不过就是走走路,唱唱歌。我们都知道,和这平常的军训同时进行的,还有一场更严肃也更麻烦的斗争。学院,还有这个生机勃勃的集体,都无法说服我那位室友。团委书记和辅导员,一直在“暗中”活动,我们晚上见到的他,仍然是一位安静的读者。
最终,他肯定作为一个负面典型被上报给了学校。有一天晚上,我被团委书记和辅导员叫到外面谈话,他们说:你要小心注意XX……我不明白这“小心注意”具体是什么意思,我猜测,或许是让我来监控并告密吧。最终,老师们吞吞吐吐地让我明白,我这位室友将被学校“劝退”,而我要“注意”的,是看着他不要让他做出什么更极端的行动,比如,跳楼。对我来说,“跳楼”真是可怕的字眼。我回答说,他看上去非常正常,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我们一定好好“注意”他。
室友告诉我们,他将退学,回老家复读。没几天,他的父母从新疆赶来,帮他收拾行李。我们都无法消化这样的事件,但是叔叔阿姨很友好,还带大家一起去吃饭,席间,没有人谈及军训这个话题,但是气氛仍然凝重,我只好安慰室友说,复读其实也是好事情,好好准备,带着你这些书去北大吧。
第二天,他们就回新疆了。第二年,他真的考上了北大。在他所在的那个地区,他第一年是第一名,第二年还是第一名。他退学后,床位一直保留着,学校曾安排别人来住,都被我们想法破坏了。后来,他从北京赶到这个海边城市,请班里所有的男生一起吃饭,这样的情谊,让我们一直把他当做班级的一员。
▲北大校园
大学毕业前,感觉一无所获的我,到北大去“朝圣”。那时,余杰和孔庆东刚走红不久,他们的老师钱理群是很多青年的偶像。钱理群在讲鲁迅,在一个很大的阶梯教室里,仍然有人要站着听讲,我就是其中一个。他一直坐在那儿讲,从后面可以远远地看到他的光头。下课后,有几个学生走上讲台,将他围在中间,有助手在收拾电线、录音机,这一切,在我看来,都充满着神圣的光辉。但是,我对北大总体上是比较失望的,尤其是被余杰孔庆东们神化的三角地,我在那徘徊几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都没看到。
最让我失望和困惑的,就是我这位室友。他告诉我他马上要回老家处理事情,我正好可以住在他宿舍里。我对此当然感动,但是我注意到,他书架上大多是律师资格考试参考书,柏拉图和尼采都不知所踪。他解释说,那一切,哲学,思想,现在觉得并没有什么用。他的室友,和他一样,大多数是中文系学生,却都在教室里自习学英语,据说有一大部分是要考出国的。我很想和他谈谈当初军训的事,如今这么现实,当初反抗的意义又何在?
我知道,北大新生也有军训。90年代初,北大的军训是标志性的,新生要奔赴石家庄陆军学院苦训一年。等我们读大学时,虽然已经缩短,仍然比我们在海边的大学要严格。毫无疑问,他参加并通过了北大的军训,那么他又是如何看待的呢?那时年轻,喜欢对一些“意义”苦追不放。但由于时间原因,我们匆匆而别,没有交谈。
在我需要参加军训的时候,我没有勇气逃脱,或许正因为此,我才一直喜欢那些不愿意参加军训的孩子。从小学到高中,那么漫长的系统化终于熬过来了,很多人是肯定会爱上军训的。有那么几个醒得早一点的孩子,以为上大学就是获得了自由,这时碰上军训,当然是极为反感的。但是,后来我们都明白,作为一种规训手段,军训这种形式大于内容的仪式,是不会起到什么效果的。军训其实不算什么,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的生活,都不会比军训好很多。等到走上社会,还有更厉害的规则和惩罚在等着。
这位室友不知道的是,当初他拒绝参加军训的样子,对我会产生多么大的影响。很多年后,我读了柏拉图的《理想国》,也读了中文版的所有尼采著作。或许,在潜意识中,我以为那迷人的反抗,来自于这些高深莫测的书本。他曾经出现在一个路口向我招手,而我则沿着他的方向走了下去。
(本文原原标题为《不愿军训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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