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媚：只有懂得告别，才能真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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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有一篇文章打动了我和身边的许多朋友。文章叫《致一个轻灵而孱弱的灵魂》，作者是两月前自杀的青年学者江绪林的前女友。
这位叫Vivian的作者，用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写完这篇长文，追忆她十多年前与江绪林的相识相爱相处直至分手，以极细腻的笔触和情感，分析他和自己。在这封长长的告别之信中，能读到两颗年轻、向上又迷茫的心，互相温暖鼓励，却最终没有走到一起。
有位朋友说：“我不想说这是所有的纪念文字中最好的一篇，好和坏的比较对死者都太过功利轻薄，我想说的是这是最让我感动，也最让我释怀的一篇，相信天堂里的绪林兄也会如是想。”
有的朋友是被这坦诚的情感打动，也追忆起自己青春时的种种可能与错过；也有朋友惊觉生死之下，人才可能忽然明白。
但这篇文章最触动我的，是这场在追溯中的对生命与心灵的审视，以及这通过追溯进行的漫长告别。我还联想起我最近读的多丽丝·莱辛的长篇小说《好邻居日记》，这本小说有一条核心的暗线，也是与此相关。
▲ 《好邻居日记》/[英]多丽丝·莱辛 著/陈星 译/译林出版社/2016.1
小说里的人物是两个本不相交的角色。一个时尚杂志的女主编，一个九十多岁的贫穷老太太。一个衣着光鲜，最在乎随时占领时尚前沿，生活像住在时装画报里，不沾一点柴米油盐。一个穿着长年未洗的旧衣服，住在随时会被拆迁的地下室，没有朋友亲人，只有一只老猫陪伴。
这样的两个人，偶然相遇了。
这种反差极大的角色相遇的故事，各种矛盾，慢慢和解，互相欣赏……这一类的故事现在是电影里的常见题材，都容易讨喜。但是，处理得不好，就会沦为现代都市童话。
莱辛一向以心理描写能力见长，她对角色的情感与行为的把握，她对社会问题的关注，都能保证不让故事变成一个肤浅的鸡汤故事。但不仅如此，她给予人物一个核心的动力，这个动力，让故事除了表面上展现出来的情节，还有了更深的向度。
小说的女主人公，“我”，简·萨默斯，自信自足，精力旺盛，热衷工作，以前，是从来不知道有一个“老人世界”的，她活在一个光鲜亮丽的世界里。她孤身一人，但并不以为意，杂志社就是她的全部。
她的丈夫和母亲在前些年先后去世，但那时的她，还像一个被宠坏的女儿，在家人从生病到去世的过程中，她把自己封闭起来，不知如何相处，不知如何表达情感，亲人离去的时候，她没能好好地道别。
现在步入中年，她隐隐感到缺失，觉得之前没有好好和丈夫与母亲相处，没有去了解他们。她追想丈夫对她的包容，用她的话来说，“他娶错了人”。
但她也明白，现在这一切都太晚了。她永远没有机会，再去深入了解这两位至亲。
这时她遇到了底层的孤独老妇人莫迪。莫迪并不是自己失去的亲人的替身。这一点，简·萨默斯当然十分明白。
老妇人一生艰辛孤苦，性格却十分倔强有力，“我”慢慢走进她的生活，在现实中帮助她，理解她。在陪伴中，她向“我”讲述起她一生的故事。
在这样的相伴中，两人产生了很深的感情，特别是从“我”的角度，更是一种学习和成长。
对于有些事情，是晚了，“我”感受到了一些不能追回的东西，但“我”也庆幸，总比永不明白要好。
简·萨默斯陪伴莫迪走完人生，看着莫迪进入暮年的种种阶段，尽力去理解和帮助她。
在这相伴的几年里，“我”改变了很多，从莫迪身上，她真切地意识到了历史，她不仅在杂志里加入了有厚度的内容，甚至自己创作了一部长篇小说，以莫迪年轻时的生活为素材，讲述了上一个时代的故事。在跟莫迪接触的这些时间，“我”还认真观察英国的养老福利，从这个角度，来看社会的种种状况。她开始接触和帮助更多的老人。这些种种，也让简·萨默斯开始思考自己最适宜的工作，她对时尚的意义和价值，也有了新的认识。
多丽丝·莱辛对细节与心理的把控能力一向非常强悍，在这故事的阅读中，不由得跟着主人公焦虑，心急，软弱，担心，开始关注老人的世界。莱辛在故事开始交待的，简·萨默斯曾错失与丈夫和母亲的了解和告别，读到后来，就会发现，那不只是一个背景，也不只是为了后面故事展开给出的一个合理的原因。
▲ 多丽丝·莱辛（1919-2013）
莫迪对于“我”，并不只是一个需要帮助的老人，还是一个顽强独立的生命。“我”并不只是一个给予的人，同时，也在莫迪这里学习体会他人，学习如何正确地给予，在这过程中，观察生命，也跟生命对话。
这是补上的一课。
对于简·萨默斯，这也是一场跟丈夫和母亲的重新认识，对话，与告别。曾经错失的，不理解的，轻易放弃的，通过对生命的思考与理解，又一一捡拾回来，把那些没有做过的事情，在心底重新演绎一遍，进行一场盛大的告别。经过这一历程，心灵才会逐渐丰盈。
这也很像我开头提到的那篇文章《致一个轻灵而孱弱的灵魂》。这篇文章，对于江绪林的友人来说，是纪念，是理解，也是一场告别。但对于我这个读者，我更感动的是这位作者，她在这场告别中进行的关于生命和心灵的剖析思考，经过这种思想的“发酵”，过去的一切，都会成为肥沃的心灵之壤。
【注】本文原标题：《关于生命，也关于告别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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