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映红：高考结束，权力的游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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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前就想写一写关于高考的文章，特别是在系统地分析了历年高考分省录取率之后，如鲠在喉。由于女儿要参加今年的高考，所以按捺住一直没动笔，想着等她考过之后再写。

考前几天，女儿的学校专门召集家长们开了一个家长会。这估计是最短的一次家长会，总共8分钟。学校通过广播系统给参会家长语重心长地一番告诫，希望家长们不要受到煽动，去参与不合法的活动。

我能够理解学校将家长们召集起来专门说这件事的用心。大约一个多月前，关于近年高考分省一本录取率的数据在网络上得到热传，其中四川省的高考一本录取率在全国30多个省市自治区中为最低。近三年的一本录取率仅为5.37%，仅仅相当于最高的北京市一本录取率（24.42%）的约五分之一。以2014年为例，当年四川考生57.12万人，一本录取3.12万人，二本录取9.09万人，二本及以上录取率22.14%，仍然低于北京当年的一本录取率24.81%，也低于天津的一本录取率24.25%。这么低的录取率在四川家长中引起哗然。

不过，即使是全四川的其它高中校的家长们都被“煽动”起来了，这所学校的家长们估计都不大可能会卷入其中。我听到广播里读到的一组数据，成都市的一本录取率大约在21%左右，与京津沪大体相当；而这所学校又是成都市最好的高中校之一，最高的时候一本上线率达到99%。这还不包括有相当比例的一些学生通过保送，或者被国外大学录取而实际上并不参加高考。

众所周知，我国各省的高考招录数并不是按照成绩来排名的，而是根据教育部门事先统筹下发的招生计划。一个省在今年度共招录多少考生，其中一本招录多少，211、985高校招录多少，北师大招录多少，等等，全部都根据与考试无关的计划制定过程来安排。计划安排甚至细到哪个专业在哪些省招放指标，在哪些省不投放指标。

去年高考后，曾经有一名其它省的考生联系上我，她读了我的文章，想听听我的意见。这是一名属于学霸类型的考生，分数差一点就可以上北大那种。她打算填报心理学专业，希望我能给她推荐合适的学校。分数差点上北大，那就当然推荐北师大。北师大的心理学专业不仅名师荟萃，各专业方向齐全，而且也是学科排名全国第一。可是，她很沮丧地告诉我，虽然分数报北师大绰绰有余，但心理学专业在她所在的省份没有投放指标。

也就是说，一名学霸考生，他就算有着执著的理想要考取全国最好的心理学专业，可是无论他考试成绩多么出色，他能否如愿以偿完全取决于这个专业在他所在省有没有编入“计划”。

换言之，高考结束了，考生们终于从数年的煎熬中释放了出来，而接下来启动的高考录取才开始。虽然每一名考生只要在考试中努力使自己的分数尽可能排列前位，就能为自己争取到更好的录取机会。但是，从群体的层面，高考录取本质上是一场权力的游戏，而不是努力的游戏。

前几天，腾讯·大家发表了扣小米的文章。在这篇《你看到的高考难度排行榜真的靠谱吗》的文章中，通过数据分析得出结论：无论高考目标是考取全国最好的高校，还是211高校，京、津、沪相比于其它省份都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 一本院校中的211工程高校在各地的录取率，图/扣小米

从上图中不难看出，中国经济最为发达的两个地区，上海每100名考生有14人可以考上211高校，位居榜首；而广东每100名考生只有3人可以被211高校录取，仅列末位。

在网上流传的一则关于高考命运殊途的段子也可见一斑：

一湖南小伙在北京一建筑工地当小工，偶然间和在建写字楼的设计师聊，没想到他们竟都是1992年参加的高考（那时候全国一模一样的考题），湖南民工当年考了515落榜了，设计师在北京当年考了497上了建筑工程大学。N年后，命运竟是如此差异！

像段子所描述的“同一个高考，不同的命运”在东西部省份的差异就更为明显。西部三省，云贵川的高考211高校录取率全部排名后10位；另两个人口大省河南、山东也在后10位。

上周课间的时候，有一名学教育的学生把他对为什么四川高考一本录取率垫底的思考告诉我，征求我的意见。四川有5所211高校，2所985高校，在全国大概排第6位，但211录取率排倒数第8位。他认为，之所以四川高考一本录取率以及211录取率这么低，是因为要确保高素质的廉价劳动力的输出。

我告诉他，这是“阴谋论”的想法，并没有事实依据来支撑判断。不过，从现象上却不得不承认有其“道理”。四川是中国劳动力输出排名第二的省份，劳动力输出最多的省是河南，其高考211高校录取率排倒数第五。

不仅在全国范围内高考一本录取率向权力高的地区集中，在一个省内部也大抵如此。四川的高考一本录取率近三年平均只有5.37%，但在省会成都市，高考的一本录取率却在大约21%，与京津沪相差不远。如果把成都的数据剔除掉，四川其它地市州的高考一本录取率数据就更是低得离谱。

如果同样的教育差异数据放置在美国社会，可以想见，贴上“歧视”的标签是妥妥的。北京大学社会学系马戎教授在讲美国种族问题时所列举的数据：1992年，美国白人上大学的比例为38%，黑人和西班牙裔分别为30.8%和28.7%。后两个被标黑的数字反映了美国社会严重的种族歧视问题。其中，美国白人上大学比例比西班牙裔高32%。可资对比的是，2014年，北京高考一本录取率比四川省高354%。当然，国内问题不能贴上“歧视”的标签，只能解释为：这是历史原因造成的。

【作者简介】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高校心理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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