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赐香：从小学到大学，我对儿子随便的教育观

文 | 端木赐香

儿子读大二了。

鉴于他的状况，我其实最想跟大家探讨的一句是：大学，敢不敢仅是一种经历？

在对儿子的教育问题上，老公对我是有些意见的。

我这人有着浓厚的老庄情怀。它可能严重地先天遗传、后天传染给了儿子。儿子上幼儿园的时候，还很在乎小红花的。记得有一次接他回家，他在路上委屈地汇报，今天表现得特好，老师本应给他发个小红花的，却没有。而且，如果发给他的话，他就会从班里第二名，上升为第一名，小红花最多。我一听嗤之以鼻：小红花算嘛玩意儿，你要恁多那玩意儿干嘛？再说了，你得的够多了，那玩意儿就让其他小朋友得吧。

我不知道，我这种玩世不恭对儿子幼小的向上的心灵的打击有多大，我只知道，中小学的时候，这家伙已经远超他娘的老庄情调了，手记里居然说自己最理想的生活是学陶渊明，在老家有它个二亩三分地，优哉悠哉地过着小神仙一般无人管束的日子——他娘我在大学时才被闺蜜称作仙女儿，可儿子在初中就被同学称作半仙儿了……菜就是这样坏的？

不只是老庄，儿子他娘还深受经济学家张五常之毒。张五常教育儿子很好玩，要求儿子不能好好学习，认为考试成绩太高，说明你傻学了，没有精力学其他他认为更重要的东西。所以他儿子憋死了，因为考试太好回家要受罚的。他儿子是进了大学才放开学的，之前一直让老爹给憋着来着。

其实即使不受张五常之毒，我对儿子的要求，也是这个意思，而且我还给儿子数据化了：小学时前十名左右就中，太前了不好；初中时前五名左右，太前了也不好；高中时前三名左右，太前了也不好。除了这个，其实还有一个更关键的，就是性价比问题。就是你用了多少精力，才打造下的这些数据。一句话，如果你拼了，才有的如此排名，那也太不值了。所以我还有一个更雄阔的数据是其前提：小学时用力50%，中学时用力70-80%，大学时再100%发动……

单从性价比方面来讲，我家够值了：

第一，儿子从小没上过任何文化补习班。去蹭过一个英语班，还是朋友送的票，我们心疼那票上的学费，好几百元哩，就让儿子去了几次。儿子去了也没好好学，回来说老师更不好好教，考试时还让他们互相抄答案呢，连儿子都知道这是为了给家长看分数的……之后不了了之，再没上过英语补习班，儿子的英语从小学到高中都不算长项。

第二，别说文化补习班了，就是啥素质艺术班，我们也很少上，上也是玩的。儿子小时候喜欢画画，就上了学校一个啥班，中间老师说推荐三幅作品参加全国啥赛，结果三幅中就推了俺家两幅。儿子需要回来重画，且老师说每幅参赛须交15元好像。晚上儿子顾不上玩，只顾着重画，我看着就不耐烦了，还有，三幅就推俺家两幅？岂不意味着俺家就得交双费？这事多亏，不干。画了半拉的画收到了一边……我们的美术细胞从此掐断，美术生涯也中断了。

我拨拉儿子上过一个吉他班，无它，就是觉得玩玩这个，还叫帅，比如大学时谈恋爱，“勾搭”女孩子可能有些用处。所以当我们把儿子领到老师跟前，老师问你们家以后考级不时，我与老公同时斩钉截铁地回答：考那玩意儿干嘛？不考！老师问：那你们学吉他干嘛？我与老公同时：玩儿，玩儿……结果当然还是不了了之——最大的结果可能是我们家为此拥有了三把吉他：我自己大学毕业后给自己买了一把，主要是供我看来着，因为我练了一段和弦，发现自己根本不会唱么，五音不全，跑调能从中国跑到德国，就收手了；儿子又前后买了两把……所以亲友谁家孩子想练，都不买吉他了，直接上俺家来索！

第三，儿子小时候还比较乖，比如老师布置的作业，他会乖乖地完成。但是谁让他有一个不乖的老娘呢？儿子从小学考到大学，拉他后腿的一般是语基那块（作文偶尔也会拉，因为文史书籍看得多，导致他写作文经常一泄千里万马奔腾不复回，严重不符作文八股，结果就会很惨），而语基差，全是他老娘作的孽——数学题儿子从来不找我们，从小外号数学王子，他自己对付绰绰有余，就是那个语文，老师经常安排家长提生字词啥的。经常是儿子在一边大喊提问，正在电脑前跟网友打情骂俏的我极端不耐烦：提什么问，自己拿着书抄一下。儿子：老师……没等我回答，就听见老公在一边助纣为虐曰：老师怎么知道我们不是提问的？直接抄一遍，抄完赶紧玩儿去……几次三番之后，小人家服了，再不求我们给他提问生字词了。

至如今看到一些家长全身心地陪孩子学习，甚至自己都练上了习题，我与老公就会同时感叹：我们当年多么惭愧，应付孩子的学习就跟应付日本鬼子的差事似的，没一人陪过孩子写作业。

稍大后，儿子就不把平时的作业带回家了。而且所谓的“作业”，被我称作了“作孽”。初中时儿子一回家，从厨房迎出的我经常是这么一句问候：儿子，你今天有作孽没？咱要不要先作会儿孽？……儿子一听就扑哧乐一下。后来说得多了，没意思了，这个“作孽”才退出了我家的话语系统。

儿子初中某年，开学了都没有完成寒假作业，我与老公同时替他写也赶不上，后来没有办法，就给班主任打电话，说我们家有啥事啥事，儿子晚报到两天……这两天，呵呵，我们全家在家集体作孽。

儿子高中时，一个初中孩子由于没有完成作业就跳楼自杀的新闻，让我觉得惊悚，就专门讲给儿子听。儿子有些不屑地：完不成作业就不活了？若这样的话，我们班岂不要军全覆没一个不留？

总之，在别人那里可能是不能承受之重，在我们这里，早已是举重若轻了。

儿子中招，由于作文万马奔腾，空前失蹄，导致不能进本市最好的高中——只能进它的分校。于是儿子拒绝读高中，认为读高中就是浪费青春和生命。我和老公当然得尊重小伙子的意见，说：高中可以不读，但你准备干啥呢？给我们一个计划，我们可以批准你不读高中。

儿子说：我写作。如果写了一年没有成功，我再给你们读高中。

我说：光靠写作在中国，可能要把你饿死的。韩寒只有一个，且不可复制。更重要的是，你是理科思维，不是文科思维，如果你不是理科思维，纯文科思维，这大学倒是不读也罢，而且我可以联系我一个朋友，让你给他做一两年的书童，我敢保证到时候你的文科素养不比复旦中文系毕业的差。可我觉得吧，大学是一种经历，更是一种门槛，我建议你读读。正如韩寒所说，漂亮姑娘都在学校，我们不跟进去咋办呢？所以我希望你进分校，虽然比不上本部，但总是本部之外，最好的高中了。那个啥，这个高中也不用你读的很累，你随便读……

一听随便，儿子就同意了。进了分校。高一高二他确实随便，高三，自我收敛一下，高考时拿下了分校理科第一的成绩……

老公对这个性价比很满意。唯一不满意的是，我那个大数据：小学时用力50%，中学时用力70-80%，大学时再100%发动——人家不给守了——儿子一进大学，干脆不发动了，100%随便了，居然开始挂科了。这让我严重不适中。给儿子电话，居然回我曰：高中时都没好好学，大学再给你好好学？想的美！

确实是想的美。读了大学的儿子，已是你发射出去的卫星，人家有自己的轨道，你岂能随意给人变轨？何况他现在这轨道，很大程度上是你埋下的线！

于是我只好往差的方向想：大学，敢不敢仅是一种经历？就是说，我从校园走过，留下了很多足迹，就是没有奋斗与汗水？——当然足球赛除外，踢球人家还是蛮拼的，有球场小旋风之号；辩论赛也可以，会不会把自己当苏秦张仪跟人合纵联横，也未可知……

【注】本文原标题为《大学，敢不敢仅是一种经历？》

【作者简介】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历史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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