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红：赵雷以三十岁为界的审美背后的生殖本能

文 | 闫红

不久前，赵雷以一首《成都》瞬间爆红，他的粉丝并不完全为他的成功而高兴，相反，不少人表示沮丧与担忧，不愿意自己的私爱突然间变成爆款。

如今看来，这份担忧很有远见，如果赵雷没有这么红，他的这首《三十岁的女人》就还是一首无伤大雅的小调，不会引起群众的高度聚焦，并被发现它有着可怕的三观——是的，在昨天，自媒体“蓝小姐和黄小姐”、“红肚兜儿”都对这首歌提出非常严厉的批评，其中“蓝小姐和黄小姐”的点击量飞快地过了10万+，下面的第一条评论声称要写一首《开始秃顶的男人》向赵雷致敬，这个评论获得了四千多点赞。

也难怪大家反应大，从这首歌里看，赵雷眼中三十岁的女人有点惨：“眼旁已有几道波纹”，“光芒与激情已被岁月打磨”，“深夜里的寂寞难以忍受”，“这个世界有时候外表决定一切，再灿烂的容貌都扛不住衰老”……他对于仍然在“挑剔着、轮换着”“再三选择”的三十岁女人提出忠告：“你可以随便找个人依靠，那么寒冬后，炎夏前，谁会给你春一样的爱恋？”

而这，显然不是三十岁女人真实的生活状态。

没错，三十岁的女人，眼旁已有几道波纹，但这并不能和衰老就划等号。刚刚拿下奥斯卡最佳女主角的艾玛·斯通，就是一个出生于1988年的29岁的女人，她的眼角乃至于嘴角，都有很明显的细纹，做夸张的表情时，抬头纹堪称深邃。但这一点都不影响她的“灿烂”，在《爱乐之城》里，她正是靠着她的鲜活灵动不惧生活的碾压，hold住了全场。

▲ 艾玛·斯通《爱乐之城》剧照

艾玛·斯通不是特别青春的容貌，比那些嫩得能掐出水来的美丽肉体更加赏心悦目，让人确知，有一种光芒，可以超越所谓的自然规律，流年似水，却也拿她无计可施。

在我国，那些正当红的女明星，也大多三十左右或朝上，比如赵丽颖、蒋欣、刘涛、范冰冰等等。直男聚集地虎扑区曾有“四大狗贼”之说，分别是赵又廷、修杰楷、王全安和不久前很上了一段时间头条的陈思诚，因为这四个家伙娶了他们的女神。就算这个说法出现在前几年，但是，高圆圆出生于1979年，贾静雯出生于1974年，佟丽娅出生于1984年，张雨绮倒是出生于1986年，和王全安在一起时还不到30岁，但也距离30岁不远了。这是否可以说明，即使“有时候外表决定一切”，30岁，乃至于30岁之后的外表，也并没那么糟。

即使容貌会无可避免地有所耗损，但是“光芒与激情”也未必就会“被岁月打磨”，就说和赵雷同台的林忆莲，是一个五十岁的单身女人，她才真是挑剔着轮换着再三选择，但一出场照样颠倒众生，她的天籁之音与妖娆的姿态，让我的朋友圈里，一片尖叫。

当然，她们是明星，会更加注重外表的保养和内心的修炼，但是明星的状态，往往也是大众状态的缩影。

在我的朋友圈里，不乏三十岁乃至四十岁、五十岁的单身女子，有些我已认识很多年，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活得渐入佳境，或是创业成功，或是不断跳槽，或是暂且处于休息中，也许偶尔会有点寂寞，但是并没有着急找个什么人依靠的意思。经济与精神上都能独立的她们，将爱情视作锦上添花，而不是雪里送炭，爱情很好，但不是必需品，即便爱情不来，她们也有的是办法，将自己哄高兴了。

你看，三十岁朝上的女人，并不是只有所剩无几的惨淡姿色，她们依旧可以很美，很灿烂，很有智慧，活得很在状态。我不知道为什么，赵雷对此毫无察觉，有人说是他生活的圈子使然，但我也不相信，他行走江湖多年，就没有遇到过几个卓越的三十岁以上的女子。真实的原因，只怕还是他遇上了，也会视而不见，哪怕你光华四射，他也只当是回光返照，将“衰老”二字当成天然拥有的尚方宝剑，以为只要他一亮剑，就能兵不血刃地将你打回原形。

我并不是指责赵雷，因为他不是一个人，更多的人体现为缺乏分寸感的指手画脚，只有赵雷，写成了一首歌，并唱了出来。

为什么，这么一群人，都对三十岁以上的女人的美和精彩都视而不见？只以没有皱纹的皮囊为美，以一无所知的清纯为美？我想原因是，这样一类人，是无法把女性当成独立个体来看的，他们对于女性的审美，还是与生殖本能挂钩。所以很多人骂完“老女人”之后，接下来的一句就是“都快绝经了”，本能决定了他们的审美就那么单一。

虽然网友“我是夜深”声称，女性的最佳生育年龄是30岁到40岁之间，这是国内不愿意公开宣传的科研成果，但更多人的印象里，30岁是个坎儿，法定女性晚育年龄是24岁，上海交通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产科主任徐先明介绍，从纯生物学上来说，25岁是女性最佳生育年龄，百度百科上也说女性最佳生育年龄是23岁到30岁之间。

这种本能决定了审美，决定了以“能否生养”做为判断女性价值的标准，并非是在择偶时，才会祭出这一招，当它作为一种审美存在，不管人家跟他有没有一毛钱关系，他也会不由自主地掏出这个尺子量一下，确定你有几斤几两。

在未开化之地，持这种认知不难理解，物质与精神都极度贫瘠的地方，是只有生存而没有生活的，人更多地是作为生命链上的一环而存在，传宗接代几乎是人生里最为重大的职责，过得好不好都不重要。在那种地方，女性的生殖价值被提到了惊人的高度，美丑妍媸无关紧要不说，就是脑子有点问题，也没什么大关系，照样比一个过了生育年龄的正常女人更有价值。

但在文明程度比较高的社会里，人的自由意志，人本身可以具有的能量得到了释放，生殖不再只是女性之于这个社会的核心价值。她们在工作上动力澎湃，在容颜上精益求精，她们开口时言之有物，沉默时，也能享受那种孤独的自由，她们未必不生娃，只是更愿意为自己的子宫做主，而不是受制于人，她们将做人优先于做女人，而这样的女人，群体越来越庞大，在不久的将来，会蔚为壮观。

与时俱进的男人，会懂得和这样的女人做朋友，欣赏她们成熟的美，她们智慧的光芒，以及她们与生活搏斗时的勇气与激情，感受另外一种性感。但对于无意于提高自己的男性群体来说，这些对于繁殖毫无帮助，他们需要打压女性的锐气，来维持自己的平衡。将“剩女”这个本来与“剩男”同时生成带有戏谑之意的词刻意强调，再将其给妖魔化，是一种手段，像赵雷这样故作温情款款体贴入微的喊话，是另外一种。

也许赵雷有点冤，他原本并无恶意，他只是有点LOW，又没有碰上帮他走出这种LOW的契机，当然，LOW得太久了，不遇到惊天动地的事儿，也很难将这一类思维触动。但愿这件事于他是个反省的契机，于某个群体也是个反省的契机，毕竟，都在同一个天空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沟通比反目更重要，多一点共识，少一点偏见，大家还是要一道建设和谐社会的不是吗？

（本文原标题《赵雷对于“三十岁女人”的“好心”为何成了“驴肝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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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红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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