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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选凝:告别Linkin Park,也是作别我们伤痕累累的青春

2017-07-21 贾选凝 大家

| 贾选凝


太年轻时爱过的的事物往往有个特点:它很容易变得不可替代。

高二升高三前的那个暑假,除了Linkin Park,我心里再容不下第二件事。但如今读到Chester的死讯,却也不想矫情地唏嘘一句“青春仿佛因我爱你开始”,因为事实上我必须承认:Linkin Park更像青春期里的一道地标,它对我来说是与特定年少岁月捆绑的存在。甚至到后来当他们的音乐透过《变形金刚》三部曲、《越狱》、“英雄联盟”、“荣誉勋章”等电影和游戏在主流视野中气场全开更趋于大众与流行时,自己反而已很少再关注他们。


任何一支乐队都势必面临成长转型,这当然不是说他们变得不再好听了,只是他们的音乐轨迹恰好和自己某段人生最咬合的记忆,永远留在了青春。

乐团成员自缢身亡,对喜欢摇滚的人来说并不算个新鲜事,如果放在青春期,我会更为这种消息痛苦——因为足够年轻,会更轻易就把死亡和对世界的绝望、无能为力与弃绝的冲动揉合在一起进行诠释。


另一支我喜欢的日本乐团X Japan的吉他手Hide也是在自己住所上吊自缢,最近一纪录片里,重新看到X的团长Yoshiki说他并不相信那真是“自杀”,很可能只是醉酒后做颈部拉伸时发生的意外,因为以他对同伴的了解,那是一个无论多么绝望都不会选择自杀的人。

但Chester却怎么看起来,都好像很有理由走向这条悲哀道路,他童年时常被殴打甚至强奸,更被性侵长达六年,由于不愿被误解为同性恋所以缄口不言,这段经历致使他后来深受酒精、毒品和抑郁问题的困扰,伤害所带来的内心困兽纠斗直接反映在了“breaking the habit”“numb”等Linkin Park的作品里。



Chester多次表达过轻生念头,他自杀的新闻出来后,很多猜测认为与Soundgarden主唱Chris Cornell两个月前自缢有关。因为当时Chester写过一封公开信表达自己的难过,他痛苦地追思好友“关于你的记忆吞没了我,我哭了”,他说“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世界”,而他自己选择用同样方式结束生命的日子,正是好友生日。他们都同样喜欢披头士,他说Cornell的声音是“是快乐是痛苦,是愤怒是宽恕,是爱和伤汇聚一处”,而他自己的声音,其实同样如是。

最喜欢的一张Linkin Park是Meteora,我很爱这张专辑的中文名字:流星圣殿。高三之前的夏天里,接触到他们的音乐,起初觉得Chester的发音非常好听,咬字带着美式英语独有的性感,就像那个让我喜欢上他们的男生——当时他已经移民美国,回国来过暑假。


如果在历史的刻度里回放那个夏天,我脑海中大概只有这样一幅画面:很多很多个有夏荫的下午,他在房间里一边放Papercut、My December、in the end,一边用吉他跟着扫和弦唱给我听。那时候我并没有很喜欢这支乐队,甚至觉得他们的歌相比自己听习惯的那些更重的摇滚,实在太“轻”了,甚至带一点温柔的味道。



而年少就移民美国的故事也不都是我们想象中的康庄大道,就像那个男生——母亲是被负心老公抛弃的受害者,少年心里本就累积下恨;到美国后住在父亲的新家里,低三下四做人还要动辄被打被吼,不见亲情只剩屈辱。他告诉我自己终于有一天和父亲吵翻之后被赶出了那个根本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在他把沉重的箱子艰难地往上坡道上拖时,耳机里就在放Linkin park的歌:“Sometimes goodbye is the only way.”

有一种说法是原生家庭没有给予足够温暖的小孩会更容易爱上摇滚,是否准确我不置可否,但好的乐队,确实远比不称职的父母更能扮演青春迷惘期里的精神支柱。我至今都记得在那个我们不断循环LinkinPark的夏天,他告诉我离开父亲和继母后独自讨生活的不易,去中餐店洗盘子洗到湿疹脱皮,后来只好去手机店做销售,因为会讨好客人,慢慢算是能稳定养活自己。说到最难过处,难免问出了每个有过灰暗青春期的孩子共通的疑问:“为什么这个世界是这样的?”

为什么该和同龄人一样上学的年华里要在美国为了温饱打零工?为什么会有毫无责任感与怜悯心的亲生父亲?为什么Chester被性侵后却因为那个加害者本身也是受害者而放弃了追究?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的阴影没有答案,那么多苦痛的发生毫无前因后果,所以我们才需要从一些音乐里,找到活下去的勇气。



那个暑假过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生。但却彻底喜欢上了LinkinPark,接受了他们的Nu-Metal加Mixture-Rock:既摇滚又流行,既说唱又电子,既自由嘶吼又有温柔肌理。我从不觉得在反叛和迎合大众这两者之间,LinkinPark选择过任何形式上的“迎合”,哪怕是在第三张专辑Minutes to Midnight“新金属”的风格淡去从而更为“主流”之后。


应该说他们本身的特质就具有“流行性”或说商业潜质,而且始终很难被归纳和标签——比摇滚轻一点,比流行重一点,比电子硬核一点,又比重金属清新一点。

这实际上也正是他们后期的音乐可以同时与电影、美剧、游戏乃至NBA季后赛配搭的原因。真正动人的创作,永远都不会对主流受众关上大门,而在摇滚的商业转型道路上,他们的确比同时代多数乐团走得更好,而且从未把自己限定在某种套路里放弃其他尝试,甚至直到他们的第六张专辑The Hunting Party时,带着平均36岁的高龄,却比刚出道时更硬核朋克了,90年代Grunge Music的味道扑面而来。



必须承认Linkin Park是非常聪明执着的存在,从早年被各种唱片公司拒了42次才受到华纳青睐,直到成为销量最成功的乐团之一,他们走过的轨迹从来都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治愈力量。


Chester用他性感而纯净的声音,表达愤怒却并不暴力,宣泄过后依然有温柔尾音,给那些苦难和不如意找到出口。所以即使为Chester的死亡感到难过,我也并不认为那是“我努力过,但终究一切徒劳”的万念俱灰,反而宁愿相信,他也将如同他写给好友信中的那样“在下一世里找到平静”。甚至会第一时间想把自己最爱的电影对白默默念给他:“无论自由相爱与否,人人死而平等,希望死亡不是你的终结,憧憬光明,就不会惧怕黑暗。

一切都会变好,如果可以这样相信,大概就是LinkinPark带给我个人的最大意义。后来那个让我爱上这支乐团的男生,在美国读了社区大学,也把母亲接了过去美国生活,从常人的角度去看,大概又是个美国梦的典型模板,但我还是会一直记得年少一起交流过的那些对世界的痛苦诘问。每次在facebook上看到他更新动态,我几乎都会下意识重新拿出LinkinPark的前两张专辑来听。



乐团发行CD靠销量成为天团的那个时代,可能早已被网络时代的逻辑彻底替代,虽然忧伤,但某种程度上的确是Chester的死亡,将我重新带回记忆现场。也许死亡可以终于让他寻获平静——如果这其实一直是他想要的事,但却迫使我意识到,LinkinPark的时代结束了,而我青春里的重要坐标,自此也只剩下来路。

Sometimes goodbye is the only way.


【注】本文原标题为《有时候,离别是唯一的方式》


【作者简介】 

贾选凝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文化评论与跨界研究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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