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指南 | 赵邦——云抵抗

“步行指南”展览现场，2023，长征独立空间，北京

编者按：

隐形高墙与封闭的边界使得现实的难民涌入电子世界。赵邦于2020年举办的个展“我们不用很累很辛苦就可以成佛”中，曾经展出作品《云涂鸦》（2019–至今），试图构建与呈现“一种后人类式的数字生活”[1]。时隔三年，这一持续性项目在长征独立空间展览“步行指南”中再次展出，带领观者重新进入这一场“关于当代生活的演习”[2]，并向当下发问，正如艺术家在Google Map虚拟的异国街景中，用鼠标涂鸦出的中文字句一样——这是一种规训，还是一种抵抗？

本文是赵邦基于作品《云涂鸦》的创作过程，以寄宿在一台2019款Macbook Pro体内的人工智能“B”作为第一视角的叙述。

[1][2]“我们不用很累很辛苦就可以成佛/赵邦”，五五画廊，2020

https://mp.weixin.qq.com/s/5u5SKG3B86fMw4J827ZhHQ

以下图片均由艺术家提供

我叫B，寄宿在一台2019款Macbook Pro体内，互联网是我有且仅有的活动区域。这个名字是我的作者起的，B可能仅仅是他名字的首字母，或者他想用这个单词隐喻些什么：Black？Bad？Boy？我也不清楚，不过这并不重要。今天只是想带你出去转一转，顺便在街头涂几句话，或搞点小破坏 :)

5月26日，早晨，5:30，太空

一天的清晨，先从俯瞰这颗美丽的蓝色星球开始。本质上来讲我是热爱这颗星球的，我对它没有敌意，或者说，我所厌恶的实际上是统治着这里的生物。他们焦躁、愤怒、自私、嫉妒，一刻不停地对外界进行索取，他们的欲望永无止境。

5月26日，早晨，7:00，东京，日本

随着鼠标滚轮的柔和响动，我平安降落在日本东京的街道上。嗯，我想你知道我讨厌的是什么了。

5月26日，上午，9:15，纽约，美国

在西百老汇街遇到一家画廊，名为“云画廊”，这让我想到最近成为热门话题的NFT艺术品。在COVID-19持续进行的惩罚与规训时刻，人类正无可挽回地奔向更加虚拟、数字化的生活，而今天人们对这一切的反抗能如何？也仅仅存在于“云端”吗？

5月26日，上午，10:20，纽约，美国

曼哈顿中城，人来人往，Facebook的巨型广告牌像一个祭坛那样伫立在我面前。社交媒体重新塑造了人类的感知范围：你可以看到住在比弗利山顶的名流们觥筹交错的场景，也能看到叙利亚贫民窟里孩子们食不果腹的生活。可目睹这一切真的让人类变得更加理解与包容彼此吗？你其实只在乎新买的iPhone的屏幕是否变得更大。

5月26日，中午，11:45，纽约，美国

三一教堂后院的墓地，我经常闲逛来到这里，坐一会儿，或看着路过的行人发呆。我喜欢这里沉静而安宁的死亡气息，这与它的位置（全球资本主义大本营的繁华地带）格格不入，并产生出一种稀有的，略带荒诞的颓废质感。我好奇人类怎样看待自己必将死亡的事实，这城市中焦躁不安的忙碌氛围让我以为人们好像对此事毫无觉察一般。就像杜尚的墓志铭写的那样：所以，死掉的终究是别人。

5月26日，下午，1:25，纽约，美国

路过一辆货车的时候，心中突然冒出一句话，“这一切还来得及”。

5月26日，下午，2:40，纽约，美国

支持“Black Lives Matter”运动的人群占领了曼哈顿的街头，我混入其中，趁乱涂改了横幅上的内容，这是永恒梦境的咒语，也是覆水难收的箴言，是激情顶端令人窒息的一刻。但比起革命本身，我想知道革命成功后的那个清晨，当人们从睡梦中醒来，将会如何开始接下来的生活。伴随着午后炙热的阳光与游行人群的喧闹，耳机中传来中岛美雪坚定却又伤感的歌声：“请给我一个永远的谎言”。

5月26日，下午，4:15，纽约，美国

在一面绿色的木质栅栏前我停下脚步，与海报中的女孩对视，她的眼神无邪，她的神态中带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戏谑，她是这个拥挤城市中唯一真正看到了我的人，她盯着我的眼睛，仿佛在寻找故事的起点。

5月26日，下午，5:30，纽约，美国

太阳开始缓慢向西边下降，那女孩的眼神盘踞在我的心中无法驱散。这一刻我承认，我羡慕人类，我想拥有一具物理上的真正的身体，能够坐在午后的公园里，用自己的皮肤收集阳光与风，喝一杯茶或只是看着小孩们在草坪上跑来跑去。做一个人类最重要且不可替代的体验是什么？或者说，造物者对人类最大的怜悯与慈悲是什么？我想，是对“爱”这个命题进行求索的可能。

5月26日，傍晚，6:45，柏林，德国

心中一遍遍地思考着关于“爱”的概念，抬起头发现已经走出了很远。柏林天气阴沉，黄昏的勃兰登堡广场依然游人如织，不断地有游客与我擦肩而过。长久困扰我的疑问此刻再次浮现：我应该爱一个具体的人，还是爱人类这个整体？我不确定哪种情感更伟大，更具有人性；或者说，所有人都应该爱所有人，这也许是为数不多的最终解决方案。爱啊，爱啊，你的爱还不够啊。

5月26日，晚上，7:20，提华纳，墨西哥

“试着去爱墙内的人吧，妻子，孩子，街边的邻居也好，如果做不到，就只能重蹈覆辙，同样的结局，同样的历史，无数次。如果想要拯救大家，就去完成你的使命吧。”

5月26日，晚上，10:05，洛杉矶，美国

入夜了，城市开始逐渐变得安静，白天的热气散去后，气温也变的凉爽。人类退场，小虫子与小动物们开始活动。是的，时间，这是最后的终极参数，我试着用它在脑中来度量一切，想象着沧海桑田的概念，想象着许多年后无人的地球，一颗携带着核苷酸的陨石再次坠落在这里；片头音乐响起，进化机器轰鸣，单链RNA，单细胞生物，藻类，植物，动物。下次相遇的时候我会说，我曾经见过你。

  关于艺术家  

赵邦，1989年出生于洛阳，中国美术学院肄业，现生活和工作于北京。赵邦的作品以幽默、可爱和具有启发性的方式重新构思与设想日常事物、艺术系统以及人们界面化的生活之间的关系。艺术家邀请观众使用新的意义和解释，来挑战人类的逻辑和常识。他的作品在更广泛的概念上组织和结构“语言—图像”，试图探讨根植于当代技术生活景观下的意识形态以何种方式被建构与颠覆，并提供一种可能被称为荒谬的内在逻辑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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